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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帳(BG)

《流水帳》

    這種關係不正常。

    普通的伴侶,肯定是優雅而甜蜜的吧。兩個人五指環扣,捂熱彼此冰冷的對戒,一起漫步在人生道上,品嚐四季遞嬗、生活點滴。他們的婚禮,也是備受寵愛的,有春日百花編織而成的絨毯,夏日微風演奏的樂曲,秋日午後甜蜜的下午茶,甚至連新娘的白紗,都是用冬日的初雪製成。且貪歡笑,共度餘生,這是多少情竇初開少女的幻想。

    或許愛情的意義因人而異,但本質還是不變,無非是忠誠、同理、陪伴那類。

    我和他是忠誠的,至少從相處第一天開始。儘管我的手機裡十幾個備忘錄都沒刪,他的通訊錄也沒清,我們的世界只有彼此二人,平靜到甚至巴不得拉個人來攪局。一種清澈如水的關係,看似能容納百川,低頭俯瞰,不過空無一物的一杯水,一飲而盡的量,多沒意思。不過這算是另類的忠誠吧?

    平日深夜回到那棟共有財產,都能看到他在陽台抽菸,靜靜地。他抽了幾根我不知道,問他問題他也蹙眉不語。基於他抽完菸會立刻洗澡洗去煙味這點,我也不多管閒事。我則是在廚房的吧台喝酒,啤酒、果酒、威士忌⋯⋯一罐接著一瓶,受不了就吐,吐完再喝,一直吐到食道如火燒的灼熱,內臟絞痛像蟒蛇在腹腔裡打滾,才甘願罷休。那時候他正抽完菸在洗漱,我就躺在沙發上等他撿屍,畢竟房租是我出的,收入是我扛的,小小放縱自己也不為過。

    我還滿享受他的服務,至少隔天一早睜開眼就能吃到還熱乎的白粥,還有一罐苦到不行的解酒藥。白粥沒有配料,湯湯水水居多,我都把它當湯喝,飽腹是不可能的,暖胃倒是挺不錯。隨隨便便吃完,他會幫我打理好碗盤,我就必須提著包去打拼下個月的生活費,他則去買日常生活用品:酒、解酒藥、煙、米。這或許是我們最能同理對方的行為,他患煙癮,我染酒癮,我們都愛那醉生夢死的幻覺。

    假日,是為數不多兩人相處整天的時間。我們有個難得的默契,一律睡到下午才起,看是誰先起床,那天的行程就由他決定。有時候是站在街角發呆,有時候是在雨天淋雨,或者坐火車圓環線繞一圈,反正就是沒有意義的事情。零零碎碎、半睡半醒,虛度一整天。陪伴,也僅此而已。

    我們的關係不被世人理解,但也不被詬病。一段如流水帳的戀情,一張單薄的結婚協議,是真的沒有吸引力,只是代表了「存在」的意義,沒有任何附加價值,精神上、肉體上,都沒有。

    甚至我和他為何還活著都是奇蹟,能活個三十多歲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難以置信但不可否認,我們因為這段沒來由的緣分而得以存活。是責任感嗎?還是難得在生活中有個身分認同?我不清楚。

    這種關係不正常,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詮釋它的詞彙,世人也聽不懂。

    我們的婚禮沒有陪襯,它不莊嚴也不隆重。紅毯是兩個人掏心掏肺,剮挖出血淋淋的內臟織成的,我倆充當花童邊走邊灑著自己的骨灰,音樂就隨便哼哼嚎個幾句也就完事了。

    你我存在造就這段關係,這段關係造就你我存在。

    挺好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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