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機車後座，阿成透過後照鏡瞄了眼專心騎車的大超，想說些甚麼，又在開口的瞬間硬生生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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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鼓足勇氣，他不敢聽到大超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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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大學不同系的室友，大一時住同寢室，大二因兩人沒宿舍住，轉而到外面開啟合租生活。升大三暑假他們心照不宣，跳過抽宿舍的環節，選擇和房東續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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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大三的他們，因課程時間差不多，大超幾乎每天都會載沒有駕照的阿成上、下學。憨厚老實的阿成總想著不要讓大超吃虧，他主動打理租屋處的一切，甚至還提出願意幫大超洗內褲來做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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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聽見阿成的提議，大超並不領情，他搶回內褲關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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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襪子總可以了吧？讓我洗啦。」阿成在門前反覆喊著，大超受不了，只好把髒衣物全丟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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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包括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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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節日，他們定會一起慶祝，有時是一群人，更多時候只有他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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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的默契，比起家人，他們更享受有彼此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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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不同系，但大三課程遠比前兩年來得少，兩人為了互相照應，找了同一間咖啡廳打工。「有阿成的地方就會有大超，有大超的地方必找到阿成。」這句話在他們共同交友圈流傳，他們倆也沒多說甚麼，因為事實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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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他們找了同事到家中烤肉，一群人聚在一起轉空酒瓶，瓶口指到誰，誰就得說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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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的人在現場嗎？」同事A轉到大超，問題一出大家開始起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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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超簡潔有力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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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聽見回答有些錯愕，更多的是失望。他以為他和大超之間沒有祕密，明明朝夕相處，可他根本不知道大超有喜歡的人，而且就在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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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他只是在說服自己，他的失望來自大超的隱瞞不說，不是因為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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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環顧四周，在現場的女同事總共有四個，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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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阿成？日久深情也是有可能啊。」同事A此言一出，大家紛紛看向坐在一起的大超和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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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變成話題的主角讓阿成猝不及防，眼看大超沒說話，阿成怕大超不開心，他趕緊笑說：「怎麼可能，他是大超欸。」語畢，阿成拿起旁邊閒置已久的酒杯，大口喝下，想讓通紅的臉有個理由推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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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超沒有發言，同事A不肯放過，「那阿成你是不是喜歡大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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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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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我看起來是彎的嗎？」這不是說謊，用問題回答問題絕對不是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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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努力控制表情，卻笑得太用力，怕了解他的大超發現自己的反常，阿成偷偷看向大超，沒想到他只是跟身邊同事要了一罐酒，打開，喝了兩口，直接轉酒瓶指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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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後租屋處瀰漫著無法言說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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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不知道發生甚麼事？大超不再把髒衣服交給他，讓他很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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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回到家，大超雖然會陪阿成吃晚餐，可洗完澡後他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再像從前跑到阿成房間做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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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依然騎機車共同出入，可對話變少。阿成透過後照鏡觀察，大超的黑眼圈越來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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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前幾天大超跑到阿成房前，聽見大超的聲音阿成嚇了一跳，轉頭看見剛洗完澡頭髮還濕漉漉的他斜倚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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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上的水珠來看，阿成判斷大超已站了有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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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買回來吃還是出去吃？」大超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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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阿成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頭，「出去吃好了，我記得有一個地方的聖誕樹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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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個孩子一樣，阿成開始滔滔不絕地對大超說話，下定決心要把這陣子沒說出口的一併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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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超沒有阻止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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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聖誕節，兩人下班後便騎車前往阿成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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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他們沒有過多的對話，可這不成問題，因為他們總是這樣，不需要刻意找話題，靜靜地坐在一起也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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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dy昨天跟我告白了。」大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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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dy是中秋節那天在場的女同事之一。阿成頓了頓，放下筷子拿起手邊的飲料杯，他笑說：「很好啊！那你怎麼回答？你喜歡的人就是她嗎？」他喝了口飲料，想用杯子遮住逐漸垮下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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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大超沒有說話，他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繼續用餐。直到兩人離開餐廳，他們沒再提起這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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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路人幫忙和聖誕樹拍完合照後，阿成看著照片，趁大超去牽車的短暫空檔設成手機桌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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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機車，阿成輕抓著大超的外套，腦裡全是剛才大超在餐廳說完那句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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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了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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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後照鏡反射的大超，在對到眼的那瞬間阿成馬上移開視線，不敢多問大超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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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還記得大一時某天晚上，其他室友都返鄉，只剩下他和大超在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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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吃東西嗎？」平常沉默寡言的大超突然搭話，讓他受寵若驚，點點頭答應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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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人常約出去，因為交友圈不同，阿成開始卸下心防，向大超訴說心事。大超只是靜靜地聽，偶爾提出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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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的媽媽未婚懷孕，將他託給認為他是拖油瓶的舅舅撫養，受盡白眼的他學齡前就懂得看人眼色；大超的父母長年在外工作，逢年過節只有他賭氣不想拿的錢匯到他戶頭，見到人的時間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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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是孤獨的人，在大學遇到彼此時才被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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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的相處，他們關係愈來愈好，像親兄弟，又比親兄弟更親，是一種用朋友或兄弟來形容，都略顯不足的關係。至少阿成是這樣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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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聽到大超沒宿舍住，阿成也放棄自己的資格，鼓起勇氣詢問他要不要合租？幸好大超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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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回到租屋處樓下，大超突然開口，拉回阿成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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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超從背包拿出紙袋，「聖誕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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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接過紙袋，裡頭是一雙作工粗糙的手套，看見手套上繡的小字，他不禁微笑，明白大超那句「不是」，也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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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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