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麻煩腳色(中)

第二次見面時王耀華也幾乎沒有打扮,甚至有點接近邋遢,彷彿就是在無聲地說著:「妳一點都沒有我花心思準備打理的必要。」

她該慶幸自己有剛睡醒也能上鏡頭的長相,但人長得好看就應該如此肆無忌憚嗎?孫思懿是不在意,但是那是個比較起來的問題,要是王耀華對其他人都很隨便那也罷,但事實偏不是這樣。

「真的很謝謝妳。」她說,拉了張椅子在打樣機的電腦旁坐了下來。孫思懿嘴角扭了一下,最後還是成功擠出一個微笑。她花了多久時間才說了這句道謝?

「妳的檔案我看一下喔,只有切割沒有要做軋線吧?」

「什麼是軋線?」

「就是包裝盒的那種折線,既然是雕花的話就一定沒有的了。」孫思懿自顧自說著,打開了她切雕花的檔案,忍著沒有皺起眉頭。

這圖未免太複雜了點。是很漂亮的窗花造型,但問題是要做成只有六十分之一大小的雕花模型,有點太強人所難。

她們試切了一張,就如孫思懿預料的,描完簡單的外框之後刀頭就在紙面上磨出了像棉花一樣的紙屑,整坨卡在接下來要切割的路徑上頭,在那小小的空間裡頭阻擋了刀子順利拔起,小小的紙片直接被從機器上扯了起來。

「第一件事情是線條太複雜,再來是這張紙太小了,沒辦法固定住的話,有可能會在刀子移動的時候就卡在刀頭上被帶走。」

王耀華臉上出現有點絕望的神情,那讓孫思懿想到,或許她這份作業的最後希望就是包裝打樣機了。

「我們先把圖案簡化一點試試看,好不好?」她建議,王耀華點頭,模樣看起來幾乎有點溫順。孫思懿大可以讓她自己刪檔案上的節點的,但王耀華幾乎被動而無措的模樣讓她感覺有點不忍,還是握著滑鼠一一詢問過她哪個是必要的造型、哪些是次要的,再一一刪去。

王耀華坐在自己身邊看著螢幕陷入安靜,這一刻的氣氛很詭異,但也並不尷尬,其實去除工作的疲累感,這種氛圍有點平靜。甚至,她會用「純粹」去形容。

她用餘光偷偷檢視王耀華的側臉,看她專注望著自己工作螢幕的模樣,雖然視線對著發光的無生物,但整個頭頸的曲線卻像倚靠著自己。

孫思懿將目光放回做圖軟體,但整個螢幕上頭好像視覺錯視,殘存著王耀華的側臉,那鼻梁連接額頭的曲線好像有謹慎算過的起伏,嘴唇輕抿帶了幾近肅穆的靜止表情。

孫思懿諷刺的讚嘆起自己,無論何時何地,都有能敞開心胸欣賞美的事物的能力。

機器的刀頭第四次把紙片拔起了,孫思懿皺起眉頭,她們平常使用的紙膠帶沒辦法固定好紙片,她幾乎帶有絕望感的接過王耀華遞上的透明膠帶。等等膠帶咬紙了,沒辦法從紙張上移除乾淨的問題,那就給王耀華自己煩惱去吧。

「妳的作圖太亂了,這樣真的不行。」孫思懿坐回電腦前嘆了口氣說著,機器靠著作圖的線條判斷切割路徑,整張圖隨便放大都可以看到約莫十來個沒清理乾淨的雜點。

「嗯…我大一的電腦繪圖課沒有學的很好,期末作業都是別人幫忙做完的。」王耀華承認,臉上的表情倒沒有什麼羞愧,只是靠在桌邊耐心而認真的看著孫思懿工作。

「哦。」

她應了一聲,話音落下本該沉進一切忙碌的動作之下,但回憶很像午後雷陣雨快速而無防備的襲來,在她後腦大聲的喧囂。

大一的電腦繪圖課。

那不就是她們倆共同必修的課嗎?

孫思懿想到那時候太容易心軟的自己,沒有作業的空擋就這麼伸手一連幫了不知道多少未來反正不是讀視覺傳達、對電腦繪圖不上心的同學。這一想起來王耀華的確屬於那些人之一,那些甚至不是FB好友的人密了自己,大抵都是因為口耳相傳,那一陣子電腦裡頭許多沒看過臉面的人的圖,那些有了學號跟名字的檔案名稱,彷彿好像基本的認識了這些人一樣。

難怪她對王耀華的名字這麼熟,因為她的檔案在整學期期中、期末的評圖都沒有缺席過。

她放下滑鼠轉過頭瞪視王耀華,對方花了五秒才意識到這突兀的停頓,茫然地將視線從電腦螢幕上移開,轉頭看孫思懿。

王耀華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她腦中沒有這個記憶。

孫思懿在她的眼裡讀到這個訊息,又用了額外的十秒鐘在一片靜默中譴責她,轉頭回螢幕時她偷偷地、默默翻了個白眼。人品差,長得再漂亮有什麼用。

「我想這個的機會會大一點。」按下切割的指令後孫思懿快速地站起身低頭檢查機器的刀頭移動,求的是拉開跟王耀華之間的距離。在這一連串作業的間隙長針已經逕自旅行了時鐘一圈半,誰也沒想過光陰可以被一片拇指甲大的紙片如此輕易地啃噬。

「沒有被扯掉,紙就會破掉。」孫思懿開口,語氣平板只希望對方意識到這件事情多不可能。

「那,厚一點的紙?」王耀華站起身追問,孫思懿從喉頭發出了一個細不可聞的聲音,如果她自己以外的人聽得見的話,會稱之為崩潰的呻吟。

但她還是伸手接過王耀華遞上的紙張,兩指一捏,便對著自己宣告,「紙太厚了,要換長刀。」

所謂刀,其實就是一根彷彿針細,但比牙籤略粗的金屬。

孫思懿只會操作機器,若到專精還稱不上,從短刀換到長刀,所有壓力與切割速度的數值都要重新設定,對一般使用者而言可不是好的情狀。孫思懿在王耀華來到以前就先把打樣機上的長刀換成短刀,本來天真的以為事情可以在自己能力掌控的範圍內結束。

才把長刀固定上機器,準備調整切割的高度,伸手拉起打樣機的刀頭,就感到右手的無名指一涼。

孫思懿會說是這夜太長、她太累、她的視野不佳、她還不夠熟悉機台操作…

……但總而言之,她驚得收手,看到無名指上有一道彷彿咧嘴大笑的血口,至少一點五公分這麼長,有興致的話輕輕的伸手推壓一下,它還可以開開合合。她諷刺笑了起來,既然是要拉起刀頭的,這麼自然地施力提了起來,這傷口就不可能淺了。

深色的血液用一種極為美麗的方式匯集成一顆剔透的赤色圓珠,順著指頭的曲線滑落。果然是擁有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敞開心胸欣賞美的事物的能力的人。呵。

孫思懿幾乎是職業病一般,第一個反應是高舉雙手快速的後退遠離打樣機以及放有紙材的桌面,以免血液到處沾染。

出乎意料的,王耀華從她吃痛發出驚呼的那一刻開始就緊緊跟著自己,她捧起孫思懿的手,檢視起她無名指上的傷口。

那張臉緊張的表情似乎帶有點虔誠,她的小心翼翼好像孫思懿的手是水晶造的,一碰就碎。

她抽了面紙抓著自己的手指施壓,陷入了完全的安靜,空氣像凝成一片,等著誰把它碰碎。

孫思懿放棄掙扎了,任由王耀華替自己止血,她已經感到太過疲憊、懶得思考,她除了這個不知何時才會結束的加工的夜,回到宿舍還有自己的功課要煩惱。

孫思懿感到一切都令人煩燥。

無法完全掌控的打樣機讓人煩躁。

永遠不會理想的雕花讓人煩躁。

無名指上鮮紅的開口也令人煩躁。

最令人煩躁的,是孫思懿不懂自己想討厭王耀華,但還真的討厭不起來的感受。

甚至有點喜歡她照顧自己的感覺。

但她們之間的一切,就是這麼可笑的虛無,過了四年,她還是只是一雙幫她做作業、操作機器的手。

或許她最氣的,大概是這部分。

追根究柢,她可能太在意王耀華能不能多在意自己一點了。

「算了吧。」

「嗯?」

「這樣就好了,我自己想辦法加工好了。」

「喔。」

是嗎?孫思懿想著,自己應該是根本不在意她的窗花到底長什麼模樣的才對吧。

不過,她最終還是再試了一次,讓長刀努力切割到一半,然後後半段只能在紙面上刮出一條虛線般的紋路,至少王耀華想要自己加工的時候,有辦法依循這個線條去走。

對方臉上的神情看起來算不上感激,但孫思懿早就累到無法表情,就這麼看著王耀華慢條斯理地收拾材料,無聲地點了個頭離開了工作室,留下那有著接近半夜的黑暗寂寞氣息的空間。

孫思懿轉過頭關了電腦上的軟體,起身捏著染血的衛生紙壓在刺痛的無名指上,慢吞吞地整理機台。

麻煩,麻煩死了。

她想罵的,但卻發現自己就連心裡的聲音,語氣都是這麼言不由衷。

就算只是雙替她作業、操作機器的手…

……她好像還是花太多時間去回想她的雙手,捧著自己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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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m,這當然是虛構的故事,但的確有類似的情節發生所以才會有些莫名精確但沒必要的細節,我就想稍微記憶那個把機器拉起來調整高度的時候,發現手指頭墊在刀頭下面的涼涼感,記念一下那個趕作業的時期、紀念有點打開的手指、紀念我的青春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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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2)

未來還要麻煩您
搭配一雙bling bling的眼睛
2022-06-04 03:41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尼鼻要鬧
2022-06-08 01:47回覆
(つ´ω`)つ
我有認真算一下
我的青春超過三分之一有你(wink
2022-03-07 23:58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撩屁
害我差點按到刪除
2022-03-09 00:21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