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平淡回憶.七夕(BL)

    那是個微涼的早晨。

    天空是無邊無際的藍,僅有一顆太陽孤單地懸在上頭。

    我坐在一棵老榕樹旁。柔光從葉縫中滴落,如同落在湖心的落葉,一枚枚銅幣大小的光點隨著微風,浮在破舊石磚道上從流飄盪。身形臃腫的三花貓挨著樹根蜷起身軀,雙眼微瞇,慵懶地打起呼嚕,尾尖還時不時抽動幾下。

    面前擱著畫架和畫紙,顏料罐隨意散落在一旁。畫紙上空蕩蕩的,和天空一模一樣。

    電線桿佇立在老巷道路邊沿,黑色纜線微微鬆弛著。幾隻烏鴉站在紅磚牆上,幾雙烏黑小眼乾巴巴地盯著對面的早點舖。

    耳邊時不時傳來自行車的清脆鈴響,以及細微的樹葉摩擦聲。

    少了平日的喧囂嘈雜,如此平和的日子倒讓人受寵若驚。

    一陣微風吹來,捎來些許涼意和早點舖的豆漿味兒,甜甜綿綿的。不一會兒,四周便充斥著那綿密濃稠的香味,空氣趨近飽和。

    就是個平靜的日子,平靜得讓人想睡。

    小巷在暖陽的沐浴下,街道和屋舍邊沿被柔和淡暈包裹著。不知不覺,人們的幹勁也悄然磨滅在這份溫存中。

    甚至連平常信手拈來的靈感,現在也不知上哪去了。

    轉頭看向面前依然空白的紙張,我的腦袋裡一片迷茫。睏意慢慢侵蝕自己的理智,沈重的眼皮緩緩闔上⋯⋯

    啪!

    勉勉強強睜開眼,手中的水筆滑落在地。筆尖被摔得一個窟窿,在地板上曳出好長一條墨跡。肥三花貓也應聲弓起身子,兩顆眼珠子眨巴眨巴瞪著自己,怪罪我擾貓清夢。

    對不起啦。

    我心裡向它道歉,想要賠罪地揉揉它的背脊。不料連毛都沒摸到就被一掌打斷,換來一陣齜牙咧嘴。

    嘖,不摸就不摸,你大爺才不稀罕。

    我彎下腰撿起筆,突然不遠處傳來不小的驚呼聲。

    「呦!小伙子長得挺俊哇!看你這身打扮不是本地人呀,打哪兒來噠?」

    瞥頭看了看,一位男子站在早點舖前。還真是長得俊,身長沒一米九也有個一米八,他穿著白色連身帽T和黑色休閒褲,黑白對比襯托出腿的修長。我瞇了瞇眼往他臉上瞧,因為帽子的關係,自己只能依稀看到輪廓。視線再往下一點,垂在胸口的鬆緊繩並未拉緊,鬆鬆垮垮的,露出了一小部分的肌肉⋯⋯和⋯⋯

    我不禁吞了吞口水,無數畫面在腦中一閃而過,身體沒來由地湧起一股燥熱。

    今天氣象預報不是說氣溫微涼嗎?大騙子。

    我拾起壞掉的筆,從筆袋裡拿一枝新的出來。百無聊賴地看著水筆在指縫間靈活轉動,一邊豎起耳朵聆聽他們的對話。

    「嗯,我從隔壁市過來的。然後請給我一杯熱豆漿,謝謝。」

    「我就說嘛!這地兒不可能會生出像你這種,不然我才不嫁那鬍渣男!當年追老娘的可是從街頭排到巷尾,就是沒一個長得俊,只能挑個順眼滴撮合撮合⋯⋯豆漿還在煮啊,不嫌棄就坐會兒罷。」

    「沒關係,我可以等。」

    銀白的筆尖在右手虎口逗留一會,猛地一彈,在半空中轉了幾圈,安穩落在左手掌心。

    水筆停止轉動。

    男子倚著電線桿,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身旁是老舊紅磚牆和褪色霓虹看板。他在口袋裡摸索著,掏出一臺隨身聽和一綑耳機線。

    風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股悶熱在空氣中沸騰。

    男子脫下帽子,彎著腰戴上耳機,半個身子暴露在陽光下。

    一頭金髮像是融化的糖絲,髮梢微微上捲。金光灿灿,甚至比太陽還刺眼奪目。

    不知是無意還是察覺我的視線,他瞥向我。縱使只有短短兩三秒,也足夠讓我看清楚了。

    那是一雙乾淨明澈的眼睛,眼瞳正好是今天天空的顏色。

    像是小時候玩的玻璃珠,在陽光下散發著不亞於鑽石的絢爛光彩。

    我若有所思地再次看向天空,爾後閉上眼楮凝心靜想。

    某種不可言說的亢奮在內心鼓動著。咚咚、咚咚,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變得越來越快。

    一筆一劃,一張草圖在腦海中逐漸成型。

    睜眼。天空突然變得色彩斑斕,在平靜的一天裡激起陣陣漣漪。

    我不禁莞爾,重新提起筆,在畫紙上慢慢勾勒。

——

    「原來前輩那麼早就注意我了哪,我好開心!」

    距離他們相遇的那一天已經過了三年。從陌生人到合作夥伴,從戀人發展到伴侶關係,過程一波三折。現在慢慢回想發生過的種種往事,有時還是會害怕,但是也無所謂了。

    顧一林偎在秦琰的懷裡,秦琰的手繞過顧一林的腰,兩人的手指交扣著,分享著彼此的體溫。

    「都說了在家不要前輩來前輩去,有夠羞恥。」顧一林伸手擰了擰秦琰的臉,制止他磨蹭自己肩窩的幼稚行為。

    那一天秦琰其實就是來找顧一林的,只不過當事人太蠢,繞到隔壁那條街。直到曾經的同學打電話來求助,顧一林才把他領回來。

    不過顧一林也忘記那一天要和這位笨學弟見面,雙方算是扯平了。

    「咦!好痛痛痛!」

    秦琰揉了揉被捏得紅腫的臉頰,小聲嘟囔著。突然又好像想到什麼似的,兩顆眼珠子水亮水亮的。

    「一林,今天不是七夕嗎?你想去哪裡玩!」

    「笨蛋,七夕早就過了。」

    「誒!真的嗎?」

    秦琰從一臉不可置信到恍然大悟,最後整個人失魂落魄地癱在顧一林身上。剛剛還蓬鬆上翹的金髮現在懨懨地黯淡下來。

    看著伴侶沮喪的樣子,顧一林反而有點想笑。

    「笑什摸!」秦琰故作兇狠地瞪了顧一林一眼,不料咬到舌頭。見此狀,顧一林越笑越開心,秦琰也不禁被逗得勾起嘴角。

    「笑你怎麼那麼蠢哈哈哈⋯⋯」顧一林擦了擦被笑逼出來的眼淚,拍了拍秦琰繞在自己腰上的手,示意他起身。

    秦琰雖然心生疑惑,但還是站起身子。還沒站穩,顧一林就徑直抓起秦琰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畫室。

    顧一林的畫室牆上掛滿了大學時期的作品,牆角堆置著畫架和畫具,還有幾幅只有鉛筆稿的作品擱在地板上。秦琰小心翼翼地轉移重心,深怕一個踉蹌就釀成悲劇。

    「你在那裡等一下,不准轉頭。」顧一林悶悶的聲音從秦琰身後傳來,伴隨著零碎的聲響,好像是在翻找著什麼。

    正在轉頭偷瞄的秦琰默默把頭轉回來。

    「可以了,轉身吧。」

    秦琰迫不及待轉過身,愣了幾秒,隨後不禁發出驚嘆。

    那是一幅畫。一位男子身著白衣黑褲,半倚著紅磚牆,寶石藍的眼睛注視著前方,炯炯有神。男子身前是浮雲繞日,身後是繁星綴空,白日和黑夜毫無違和地融合在一起。

    「其實很早就畫完了,但當時總覺得有點羞恥就先收起來。最近整理畫室時才發現,你看,我把你畫得帥不⋯⋯哇!」顧一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話還沒說完,就被秦琰突如其來的擁抱打斷。

    顧一林看著秦琰摟著自己的手因為激動微微顫抖著,忍不住調侃幾句,「當時帥氣高冷像隻獅子,結果撿回來才發現是隻蠢貓。」秦琰配合著喵了幾聲,顧一林被噁心到了,上來就是一巴掌。

    畫室頓時充滿歡騰的情緒。

    鬧騰夠了,兩人就躺臥在畫室的小沙發上。

    「不過我沒準備禮物給前輩⋯⋯甚至連七夕都忘記了。」秦琰側著身子,委屈巴巴地揪著頭上亂翹的髮絲,臉上還依稀可見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你已經給我禮物了,還有別在家裡叫我前輩。」顧一林轉過身,和秦琰面對面。看著秦琰一臉茫然的表情,顧一林笑著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你就是你給我的禮物。顧一林心中如此想道。

    我曾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遊蕩,孤單地生活在無邊際的宇宙裏。

    直到有一天,一顆陌生的星星出現在黑暗中。

    是出自好奇心還是懷有目的,是誰先靠近誰已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們的距離逐漸縮短。

    強硬地闖入彼此運行的軌道。即使殘餘的理智拉起警報,我仍然無法停止腳步。

    強大的引力互相撕扯,雙方的大氣層在重力的作用下扭曲。

    這是個微妙的平衡,稍有差錯就會被瞬間撕裂。

    我們不再受其他星體影響,只是互相繞著彼此,形成聯星系統。

    縱使仍然隔著一小段距離,我們也不在乎。

    因為我們心裡明白,自己永遠是對方的星空中,最明亮的那顆星。

    直至宇宙盡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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