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我的沈默殺死了你,我們都是殺人兇手不是嗎?

夏季

     

    那年的夏天,你搬來了我家隔壁,變成了我的鄰居。

    那天,年僅七歲的你怯怯的跟在你母親身後,抓著她的衣角,來我們家給我們送一些你們家鄉的土產。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在想,那個小哥哥長得真是漂亮。

    我直勾勾的看著你的臉龐,而你躲在你媽媽的後面,探出一顆頭,烏溜溜的眸中充滿著對於未知的恐懼以及好奇,捕捉到我的目光時你還朝我笑了一下。

     

    你們離開了我們家後,我趴在媽媽的懷裡,吶吶道:「那個小哥哥長得好漂亮啊!」

  「那我們明天去找那個小哥哥玩好嗎?」媽媽溫柔的笑著,捏了捏我的臉頰。

    「好!」   我的喜悅溢於言表。

     

    隔天我帶著心愛的玩偶,那是一隻毛茸茸的小兔子玩偶,我緊牽著媽媽的手,來到了你的家門口。

    鈴聲響起,不久你的媽媽便幫我們打開了門。

    「來了啊。你們快進來吧。」

    你的媽媽露出和藹的笑容,眼角出現了幾道魚尾紋,但卻不顯得老氣,反而替她增加了幾分氣韻。

    媽媽把我微微向前推,笑容可掬的說道:「絨絨要叫什麼?」

    「阿姨好。」

    「絨絨乖。快進來吧。」阿姨捏了捏我白嘟嘟的臉頰,牽著我的小手進去了。

    我和媽媽一路到了客廳,但我左盼右顧卻都沒看見小哥哥的身影,我抿起粉嫩嫩的嘴唇,扯了扯媽媽的衣擺,媽媽貓下腰後我靠著她的耳朵小聲說道:「小哥哥呢?」

  「怎麼了?」這時阿姨剛好拿著水果,走進客廳來,順口問了句   。

    「沒什麼啦。她問你家殷殷去哪裡了。   」

    像是小秘密被發現了,我突然覺得有些窘迫,但卻又敵不過想和小哥哥玩的渴望。我紅著臉點了下頭。

    「噢~原來是這樣啊。絨絨啊,殷殷在樓上,你要不要去找他玩玩。」

    「好啊。沿著那個樓梯走上去第一間房間就是殷殷的了,他應該在裡面練琴。」

    阿姨輕聲向我指路,聲音溫柔如水,緩解了我的窘迫。

    很快的我就忘記了剛剛的事情,蹦蹦跳跳的往樓上走,後頭還傳來阿姨讓我小心點的聲音。

    心中懷著即將見到小哥哥的雀躍,臉上不禁洋溢起笑容,但是到了房門前,聽見裡頭斷斷續續小提琴的樂聲,我突然卻步了,停在門口,只靠著那細細的門縫,向裡頭窺探。

    而他好似感覺到有個視線在窺探他,當我再次發現時,他已經站在門邊,拉開門了。

    一陣尷尬蔓延開來,我臉燒得通紅。

    細細看著,發現他也是如此,耳後的通紅怎麼也掩飾不了。

    「阿……阿姨,讓我上來的。」

    我低下頭顱,抱緊手中的玩偶,解釋著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斷斷續續的講著顯得十分笨拙。

    「嗯。進來吧。」

   他點點頭將半開的房門拉至全開,邀請我進入他的房間,而我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坐吧。」他在指了指地毯的位置,我隨著他的指令坐下。

   「我還要再練下琴,再一下子就好了。」

   隨後,他拿起中提琴,輕放在肩上,面向譜架,練習了起來。

   我看著他纖細的背影,明明已經七歲了,但是身材卻不知為什麼和四五歲孩子的身材差不多。

   後來,看了一下子我便覺得無趣了,轉而觀察起房間,這時我抬頭一看,才發現,房間的天花板居然畫成了星空,還畫的如栩如生,彷彿真的一樣。

   「哇……」

   我聽著悠揚的琴聲戛然而止,扭頭一看,發現他慢慢的收起中提琴,將它放進盒子蓋上,平放在房間的角落裡。

   「哥哥,這是什麼啊?是星星嗎?」我指著天花板問道。

   「對。」

   「那哥哥你知道他們的名字叫什麼嗎?」我緊接著興奮的問下去。就像是玩偶一樣,我總會幫他們取名字,所以星星應該也有名字吧!

   他盤腿坐下後,還真的一顆一顆星星朝著我介紹起來。

   「那顆是北極星……」

   我們從坐著,後來我們兩個一塊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耳邊聽著他的介紹,他一開始還有些吞吞吐吐的極為內向,後來語速也漸漸地流暢起來,而我隨著他的講解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張開眼便回到了我溫暖的小床上了。吃晚餐時,媽媽還打趣說我是個小懶豬,怎麼叫都叫不醒。

   媽媽告訴我,進去的時候,我和他的身上蓋著一塊小棉被,一起睡著了,想來這棉被是他幫我蓋的吧。

   雖然他總是板著一張臉,像是一個小大人一樣,原來他內裡也是個溫柔的人呀。

   我低下頭默默的用筷子戳著碗中的飯,心中除了有些羞澀外,嘴角不由得掛起了笑意。

     

   心想,小哥哥應該不討厭我吧。

     

     那天之後,我還是時不時當媽媽的跟屁蟲,跟著她一起去隔壁玩,不知不覺中我們的關係似乎更進一步了。

   很快的我們一起上了小一,剛好分到了同一班,還坐了隔壁,好像是阿姨特意安排的。

   他很受女生的歡迎,常常下課他的桌邊都會圍著一群女生,找他聊天,也許是他的長相很秀氣,長著天生招女孩子喜歡的一張臉。

   即使他沒有過多的搭理她們,但她們卻還是每節下課站在他座位旁邊,像隻蜜蜂般,嗡嗡叫的,好吵。

   有一天下課,我終於忍不住拍桌,發了一通脾氣。

   也不知道是因為睡覺被吵醒,有了起床氣,還是害怕他要被她們搶走了。害怕他和他們在一起玩,就不要和自己玩了。

   她們聽見我拍桌的聲音,好似被嚇到了,還在那邊呢喃說,以後絕對不會跟我一起玩,紛紛離開了他的座位。

   喊完那一聲,我也不理他關心看著我的神色,趴回了桌面,直到放學走回家也不和他講一句話,即使內向的他和我搭話,我也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到了家中,我徑直撲到床上,不禁開始後悔起今天對他發脾氣還有對他愛理不理的模樣,剛剛那股硬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後悔。

   後來,我聽見樓下媽媽喊我的聲音,我的頭埋在被子裡,假裝聽不見。接著,便是聽見有人踩踏著樓梯上來所發出的聲響。

   「絨絨,我可以進來嗎?」

   他的聲音從門外響起,我也沒有打算去開的打算,也不回他。

   半晌,他的聲音又傳了進來,這次帶上了些許不安。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這次我也沒說話,還是繼續趴在床上,也不知是生誰的悶氣。

   「絨絨……你看看我帶了什麼來?」

   他歡快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還有些發顫,似乎是想逗我開心,但卻有點害怕我不理他。

   我懨懨的抬頭一看,看見他手裡拿著的東西,眼睛為之一亮。

   那是一件做的精緻的小洋裝,小小的,應該是做給我的小兔子穿的。

   我立馬跳下床,接過他手中的小衣服,掃了不快,雀躍的問他:「這是給我小兔子的嗎?」

 

   「對。你上次不是說,想幫小兔子做一件衣服,我就請我媽媽做了。」

   我飛撲到他身上,他踉蹌後退了一步才堪堪接住了我。

   「小哥哥謝謝你。」我甜甜喊了他一聲,好久沒有叫的稱呼,這陣子在學校,我總是直呼他的名字。

   「不生氣了嗎?」

   「我哪有生氣!」

   「真的沒有嗎?」

   「沒!有!」

   我將頭扭到一邊不看他,口中突如其來被塞入了一個東西,一股奶香味在我的口中化開,我立刻轉過頭驚喜的看著他。

   「小哥哥還有嗎?我好久沒吃了,媽媽都不買給我。」我雙眼發光的看著他,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藏一樣   。

  

   「好啦好啦,都給你,但不許多吃,知道嗎?」

   待我用力的點點頭,他才拿出一包奶糖,放在我手心裡。

     

     

   之後,他也許是大概感覺到我為什麼生氣了,開始學會讓身邊的女生離開我們附近,但他卻還是一樣受女生歡迎,尤其是到了四年級,情書、糖果、餅乾,源源不斷的進來。

   不禁氣悶,現在的小孩都那麼早熟嗎?還有他那麼小就那麼會招蜂引蝶,長大還得了。

   心底有些怕那些女生把顧殷搶走,他就沒有時間跟我玩了,我這麼苦惱著。

   但升上了五年級,換了新的班級,雖然我們經由阿姨的安排還是在同一班,但是卻換了不同的同學、不同的老師。

   我們剛好和一個小霸王同班,他之前就很不喜歡顧殷了,常常散佈一些謠言,以及用了些不入流的言語去編排顧殷,只是當時班級離的遠,對我們沒有造成什麼影響,我不在意,顧殷也不在意。

   但是現在同班了,他常常利用一些小手段,像是時不時送些小禮物、請班上一些同學喝飲料,以此來籠絡班上的人心。

   後來,他漸漸地開始在眾人面前說顧殷的壞話,說他長得跟女生一樣「漂亮」,根本是人妖、娘炮,有一次我真的忍不住了,瞬間忘記了顧殷的提醒,一下子忍不住脾氣,拍桌站了起來憤憤說道。

   「喂。你們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啊!」

   「哈哈哈。怎麼了,是在說你嗎?」

   「噢不,我差點忘記了,你和那個人妖可是一對奸夫淫婦。」

   此話一出,班上瞬間哄堂大笑,我漲紅著臉坐下,低下頭,淚滴一滴滴流了出來,滴落在本子上。

   顧殷選擇了忍耐,我告訴他要告訴老師   ,耐不住我的磨人,我們兩個一同去找了老師,老師答應了我們會好好觀察觀察,但最後換來的只是老師的冷處理。

   過了很久,看著老師也沒有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忍不住了,再次拖著顧殷去找老師。

   換來的卻是,老師轉過來柔聲和我們說:「李馨絨還有顧殷,你們就去倒個歉,好同學就該好好相處不是嗎?嗯?」

   走出辦公室前,我聽見隔壁的老師問我們老師原委。

   最後她說:「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而已,沒事啦。」

   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而已?

   好同學就該好好相處?

   有人這樣相處的嗎?辱罵、嘲笑、孤立,我們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道歉。

     

   顧殷走出辦公室後,拉著我的手將我帶到一個角落,那裡平時沒有什麼人煙。

     

   「絨絨你不該那麼衝動的,如果被他們知道怎麼辦?」他轉過頭來認真的看著我。

   「顧殷不然要怎麼辦,他們說得那麼難聽。」

   我使勁甩開他的手,背過身去。剛剛的委屈加上他的責備,讓我被氣得眼眶通紅。

   好心當驢肝肺。明明就是看不下去他們說你說得那麼難聽,明明我是在幫你,你憑什麼這樣說我。

   想到這裡眼淚不由得一串串掉落,我用手背擦拭著流出的淚水。

   「好了好了,不哭了,給你吃糖。」顧殷扶著我的肩膀,將我轉回正面,拿出衛生紙幫我擦眼淚,隨後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牛奶糖來。

   他的口袋裡總是備著我喜歡吃得糖果,因為媽媽不給我買糖果吃,每每我想吃糖時就去找他。

   久而久之他就開始將糖果放在口袋裡,其實不只是糖果,他的口袋好像電視裡頭的哆啦A夢,總有我需要的東西。

   他每次我生氣時,他總是會掏出糖果來哄我,有時候是水果糖,有時候是牛奶糖,五顏六色的糖果躺在他修長的手上,甚是好看。

   「我才沒有那麼好哄。」我再次別過頭去,嘟起嘴道。

   「所以不吃糖了。好,那我把糖果收起來了。」

   「欸欸欸等等,我吃。」

   聽見我的糖果要消失了,我急忙回過頭將他手上所有的糖果,一顆不剩的納入囊中。

   抬頭見到他眸中狡黠和唇邊若有若無的笑意。完了我有上當了,為什麼我每次都受不了糖果的誘惑啊,我敲敲自己的腦袋。

   「絨絨以後不要那麼衝動了知道嗎?」之後的日子,我聽從顧殷的話,不再理會那些閒言閒語,專注的做著自己的事。

   但是,我們的沉默,卻換來了他們的變本加厲的對待。垃圾、塗鴉、蟑螂、青蛙,隔天一早來這些東西時常出現在我們的位置上,蟑螂和青蛙放進抽屜,時常害我嚇一跳,我的一聲驚叫,全班哄堂大笑,彷彿看著小丑再表演般。

   我不敢告訴媽媽,怕媽媽擔心,也不是不敢找老師,而是知道了即使找了也沒什麼用,老師不可能不知道我們被欺負,而是選擇了漠視這一切,即使我不聰明我也知道了老師的選擇,她選擇沉默,不想攤上這場渾水。

     

     

   臨近畢業前兩個禮拜,不知道他們怎麼知道我們告狀過的事,有一天早上我們來到了教室,我們的桌子上充滿了粉筆字,抽屜的東西也全部散亂在地上。

   上頭肥豬、娘炮等等字眼不堪入目。黑板上橫橫寫著八個大字。

   「奸夫淫婦,天生絕配。」

   我一時氣不過,忘記了顧殷的叮嚀,氣沖沖地走到小霸王的面前,「你不要太過分噢!不然我就……」

   話音尚未落下,他便漫不經心地接了下去。

   「告訴老師是嗎?告。狀。精。」後面三個字咬的特別重,語調帶著嘲笑及警告。

   「這個招真是百玩不膩啊哈哈哈。我大可和老師說,黑板上那八個字,不是在說你,你覺得老師會說什麼嗎?我又沒有指名道姓。」

   他不屑的看著我,鄙視的眼神,彷彿我和顧殷只是兩隻螻蟻,不微足道任由處置,毫無反抗之力。

   「你……你……」我氣到兩眼通紅,指著他說不出話來,這時,顧殷突然擋在我面前,護住我,語氣平淡道,「你不要太過份,有什麼事情衝著我來就好了。」

   「顧殷,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

     

   小霸王突然站起來,眼神透露出深到駭人的嫉妒,僅用我們三個人聽得見的音量說道,「我最討厭你那無關緊要的樣子,讓人想要毀掉,你那平淡無波的面孔,看看下面藏了些什麼不堪的東西。」

   「記住,是你害了李馨絨的。」

     

   從那天起,他對我們的凌辱,越來越嚴重,同學的孤立,時常的言語侮辱;老師的忽視,都讓我痛苦不堪。雖然班上很多人都選擇了沉默,並沒有出聲,但對於我而言,他們和小霸王都是一樣的,讓我們孤立無援,心中天天倒數著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個地方,逃離這種痛苦。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所以他們才會這樣對我。

   如果說小霸王是因為顧殷才討厭我的,那麼其他人呢?他們是不是也討厭著我。

   是不是我說了什麼不討喜的話。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事。

   還是,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並非你做錯了什麼,才會被如此對待,單單只因為他討厭你,而其他人害怕被遷怒,僅此而已。

   下課時分,我隻身一人坐在位置上,看著和我相隔甚遠的他。

   那天過後,我和顧殷之間也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小霸王的那句話好似影響到了他,他和我說:以後我們在學校就裝作不認識吧。

   之後,他和老師提了換位置,老師也欣然同意。我們坐在教室的兩端,被獨立出來一個座位,旁邊都沒有人。

   興許他是要保護我,不讓我受到牽連,但是他卻也讓我失去了最後能夠說話的朋友。

   從一開始的痛苦,到最後的麻木。

   我們變得全無交流,我們還是一起回家,只是不再並肩而行。

     

   畢業那天,我正向大門的趴在欄杆上看著木棉樹上的花瓣,隨風搖擺掉落在地面。

   以前有老師說過:木棉花的盛開代表著畢業季的到來。

   現在木棉花盛開了,惡夢要結束了。

   終於可以解脫了,真好。

     

  暑假時,媽媽時常會讓我那東西去隔壁給阿姨,阿姨每次都會邀請我進去坐坐。

   我每次都是能推拖就推托,推托不了便只好硬著頭皮進去。

   但每每沒說到幾句話,我便找藉口離開,即使和他坐在那裡,心裡總還是有些彆扭。

   我和他的關係似乎在他和我說:我們之間裝作不認識的那一天,降到了冰點。

   就這麼到開學,我們的關係還是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改善。我們還是同一間學校,只是我們不再一起上下學,即使我們的班級就在隔壁而已。

   從前我們總是七點才一起出門,而現在為了避開他,我早起了半個小時,六點半才出門。

   在新的班級,我很快樂,有別於小學,我交到了很多好朋友,班上的男生很多人也都喜歡和我玩,不會對我講出那些難聽的話語。

   那些往事,有如過眼雲煙,不再糾纏著我,我也漸漸地不再想起,我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直到有一天,我去巷口倒垃圾時,我看見他被小霸王他們圍毆,那一刻,我才知道那些對於我而言已成過往的事,對他來說,仍是現在進行式。

     

   我聽見他們拳頭碰撞到肉體的聲音,讓我心驚。我的手收緊提著的垃圾袋,發出了磨擦的聲響,小霸王他們那一群暫停了動作,停下來看著我。

   「喂,你以為升上國中,我就不認識妳了?難道你等等又要去找老師告狀嗎?」

   小霸王周遭的人哄堂大笑。

   我餘光看見他倚靠著牆面坐著,奄奄一息,欲張口說些什麼,但我卻聽不見。頭頂的路燈一閃一閃的,使我無法看清他的嘴型,只見他喘著粗氣,似乎狀況很不好,而我那天晚上卻逃跑了,假裝沒看見他們,低著頭離開那裡,連垃圾都沒有丟就回到了家。

   明知道即使沒辦法隻身救他,於情於理,我都該去找人來幫他,但是想起小六時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我害怕了,害怕再次被牽連,害怕小霸王再次到我們班造謠,讓我再次被孤立,我不想再過和以前一樣的日子了。

   於是我選擇了漠視,我變成了和其他人一樣的人,自私又虛偽。

     

   翌日上學時,我正要和朋友出去上廁所,剛好看見隔壁班走出來的他。

   我匆匆偷督了他一眼,便別過眼,不再看他,拉著朋友快速的遠離他。

   他嘴角的瘀青尚未消腫,應該是昨天遺留下來的。

   想起昨天的事,我的心裡頓時升起了愧疚,但一下子便消散了。

     

   我只是保護了自己而已。

   對,我要保護好自己。

     

   後來幾次的遇見,我總是能看見他身上帶著傷痕,但我卻像他們班級裡的同學一樣視而不見,怕被小霸王牽連。

   我想他們班的同學也是,畢竟小霸王在我們的學校,典型很出名的小混混。

   我想,我的漠視是沒錯的吧?畢竟我沒有欺負他,我只是選擇了置身之外。

     

   我卻忘了從前的我如何無助,我和那些曾經孤立我,那些我討厭的人做了相同的事。

   我成為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十年後。

     

   今天是週末,我從自己的出租公寓回家,看見了隔壁的房子有人回來了。

   國中後,顧殷他們全家便移民國外,漸漸地便失去了練繫。

   空置了將近十年的房子,今天竟然來人了。

   走近一看,居然是阿姨,也就是顧殷的媽媽,我驚呼出聲。

   「阿姨?」

   「啊!是絨絨啊,都長那麼大了,來給阿姨看看。」

   我走進阿姨輕輕的抱了抱我。

   看著搬家公司正搬運著家具,我好奇的問道:「阿姨你們要搬回來住?」

   「是啊。人老了,想家了。」

   「秀美啊,進來幫個忙。」

   「啊,我等等再去找妳媽媽敘舊啊。」

   「好。」

   突然屋內傳出叔叔的聲音,正呼喚著阿姨,阿姨輕輕拍拍握著我的手便離開了。

     

   「哎呀好久不見啊。」

   「秀美啊,真的好久不見了。」

   我在樓上聽見阿姨的聲音,便急忙的下樓了。

   內心裡還是有些期盼可以見到他的吧,即使後來我們沒有了聯繫,我還對著他做了如此過分的事情,心中不免一片黯然。

      他還會想見到我嗎?

   「絨絨啊,你怎麼站在那裡,快點過來坐。」

   阿姨的聲音把我拉出了沉甸的回憶,我回過神來,朝著阿姨一笑,跨步走了過去。

   「秀美,顧殷呢,他有沒有跟你回來。

   媽媽出聲道,我轉頭眼神殷切的看著阿姨,但卻見阿姨的笑容聳拉了下來,眼底悲痛的情緒隱藏不住,心中有一陣不好的預感。

   「殷殷啊,他走了。」

   客廳一片沉寂,瀰漫著沉痛,一時間沒有人開口說話。

   最後還是阿姨先開了口。

   阿姨說:顧殷在高三那年自殺了。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在那裡的語言學校一直被欺負,那裡的老師問過學生後得出來的原因是因為,他長得太「漂亮」。

   而他們班上有一群不良少年,肆意嘲笑和霸凌別人,仗著家世,任由老師怎麼責備,他們也不服管教。而顧殷的到來,讓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就如國小時那樣,同樣的場景再次重演。

     

   「都是我不好,我沒有發現他被別人欺負,我和他爸爸移民那時候,太過忙碌沒有發現他的異狀……」

   阿姨一直哭泣著,媽媽抱著阿姨替她順氣,然而她的眼眶也泛紅。

   「幸好,他離開時是笑著的……」

   我坐在沙發上緊握著拳頭,淚珠不斷的沿著臉龐的弧線滑落。

  

      我一直以為他離開了這裡,可以逃離了小霸王的欺負,於是祝福著他。

   沒想到結局竟是如此悲涼。

        自從看見他在巷子裡圍毆後,當夜裡沉靜下來,總是會不由自主想起這件事,愧疚淹沒了我。

   我不斷的催眠自己,我這麼做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罷了,而且我並沒有做出什麼傷害他的事不是嗎?

   這麼想著心裡就會好受一些,但是我知道這個理由卻說服不了自己,不然我也不會需要一直催眠自己,不會一直想起那件事。

   如果我那時候沒有聽他的話遠離他,繼續和他像往常那般相處,不理會其他人時,那時候的我們是不是也不會那麼痛苦。

   我們雖然沒有朋友,但卻擁有著對方。

   如果那天在小巷子裡,我沒有跑開或者我去告訴阿姨或者媽媽來救你,這樣你是不是就可以讓整件事情況變得好一點。

   你可以轉學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而阿姨也可以多多注意你。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顧殷你可不可以回來。

   每次我鬧小脾氣或是哭的時候,你都會給我糖果,哄著我說別哭了。

   我現在哭了,你可不可以回來像以前那樣給我好多好多糖果,哄著我。

   我趴在床上捂著棉被痛哭失聲。

   這晚,我夢見了我們小時候,你拉琴給我聽,和你一起躺在地毯上數著你房間天花板的星星,我夢見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靦腆的笑容和那雙還未經世事純淨的眼眸。

   小霸王是個殺人兇手他殺死了你。

   而我,也是吧。

   因為恐懼,所以隨波逐流。

        你那時倒在地上的那眼神的眼神也許是求救的訊號,而我卻進一步將你推入深淵。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世界再也沒了你的笑容、沒了你的聲音。

   是在夢裡吧。

   夢裡的你還是十歲時那模樣。

   我蹲在你身旁挖著花圃裡的蚯蚓,泥土用的身上全部都是。而你拿出手帕,抿起嘴唇皺眉著替我擦拭著雙手。

   你的神情認真,好似在對待著一項重大的事情。

   我看著你的側臉沒頭沒腦將話說出口。

      「小哥哥,以後我娶你吧!」

      「絨絨,女孩子是要嫁給男孩子。」

   他試圖用我能理解的話語向我解釋著。

   我抓抓頭有些猶疑的問道:「好吧。那哥哥以後你娶我好不好?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像爸爸媽媽那樣。」

   「好。」

   那時的我不知道結婚代表著什麼,只知道這樣我們就可以像爸爸媽媽那樣,永遠在一起,不用分開。

   十歲的我們,相約不要離開對方,要一直在一起。

   十四歲的我們,遺失了彼此。

   十七歲的我,徹底失去了他。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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