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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與那輛車

我當時並不存在於這世上

於是

我以一個不專業的第三者來描寫這段媽媽親口述說的故事。

獻給從未謀面的阿公

「冷氣不涼啊,為甚麼你還會不熱呢」我不耐煩的指點著這輛車的一一毛病

「好啦,我還再開去修理廠,別叫了」她不耐煩的敷衍了事,回應我說的確切事實

炎熱的午後,中山路上的柏油如熱浪般

拍打著似有似無的車窗,酷熱如水滲透土壤般

逃竄致車身的每個角落,我們卻早已習慣如此模式的來來去去

「修好沒,猶未修好我就先自己去上學了。」睡眼惺忪的我將鐵門拉開,用一種習以為常的口吻詢問著媽媽

「暗時我去補習班載你,麥擱了錢轉來。」

「師傅不是說兩禮拜才會好嗎?」以往是這樣,現在應是如此吧

「灌冷媒而已,呀不是甚麼大工程。」

若是快遲到的話,媽媽的車是唯一救贖

若是怕晚到家的話,媽媽的車是專業Uber

二十幾年前,我尚未呱呱墜地之時

媽媽的車,是她在這世上最無價之物

時至今日,青春年華已不再如此光鮮亮麗

漆掉的掉、引擎冒煙的毫不客氣、

最常發生   也就是冷氣週期性的罷工......

1994年,那年媽媽和我現在差不多年紀,懵懵懂懂地闖入社會

「阿伯,你這樣繼續熬夜喝酒,身體會出問題欸」醫生看著診斷書,手一邊指畫著另外一張的X光照片。

「賀啦,呷嘸那麼老哩,賣講耍笑啦」他用一種令人不快的口吻,原本想要使氣氛更加輕鬆,卻使其相反。

「這樣跟你說沒有用,我請你女兒進來診間聽一下嚴重性」醫生一說完馬上吩咐著護理師,請他女兒和老婆進門

「爸你先出去,等等再出去找你」大理石地板的冰冷,襯托出女兒那空洞的眼神和語氣

自動門閉上那瞬間,阿公握著手上的眼鏡和自立早報,生性樂觀的他,不怎麼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而是明日的台股漲跌和隔壁阿珠新出生的第一個男生。

又過了三個月,中秋節前後

阿公突然覺得身體不再是自己的了,像是被詛咒般吞噬著自我

夜晚躺了下後   就再也沒醒來過   那年阿公僅56歲

阿嬤將那把陌生的鑰匙   頭七當天橫放於阿公的玉照前

「提去,鼎金國中大門邊仔看看ㄟ」道師念完經,阿嬤又繼續坐下來摺蓮花,手上那是第幾朵,又是第幾朵沾濕了淚水......

湛黑的外觀、圓滑的外型、仍是手舀型的車窗

按下手上的遙控器「啾」的一聲   與下秒瞬間的寂靜

淚腺再也止不住滂沱洪水般的傷悲   手摀不住臉上已被劃傷的傷痕

「爸,你不是想要你女兒載你去一次台北嗎?人呢?你在哪?」

儀錶板上的手信,已被烈陽曬得不成形體

「工作上有一些閒錢,足夠讓我買台車送給你,原本就跟你媽說要在中秋節當天給你駛看看,不知道你媽還記不記得,適應一下,下禮拜等我請假全家三個人再給你載去台北。」

時至今日,媽媽與那輛車

仍在高雄的棋盤街道   奔馳著

從媽媽結婚、生子、到送孩子上了大學

那輛27年的車從不缺席   直到不再思念為止   那是永恆吧

前幾個月,我時常將「該換車了吧」掛在嘴邊

直至媽媽對我說出了這段故事,我也將不耐煩的情緒鎖進了內心最深處

壞了再修、修了再開上路、壞了再修.....

我頂多咕噥個兩三句,卻也盡力的延續這輛車的性命

「當時阿公就是不將自己的身體看作一回事,才抱不到你這個孫子就回去了。」

「有些事情現在去做還來得及,別等到真的遺憾再來後悔。」

媽媽時常在我熬夜玩遊戲、讀書,又或是猶豫要不要去挑戰某些事情的時候,對我說出的話。

西子灣的夕陽如此透徹,將海水湛藍的色澤

照亮柴山、中山大學和阿公長眠之地

現在長大了   都會騎著新買的摩托車前去向從未素面的阿公說聲幾句

「阿嬤、媽媽、還有我,都過得很快樂喔,別擔心。」

「那輛車還很新喔,媽媽很疼愛那輛車,台北隨時都可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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