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懸疑

      凌晨五點,整座城市還籠罩在一股迷濛的氣息裡。上升的水蒸氣在空氣形成白色的濃霧充斥在大街小巷,偏低的氣溫讓人不願從舒適的被窩出來。

      古希樾一把將被子拉過頭頂,試圖蓋過那擾人清夢的手機鈴聲。

      鈴聲鍥而不捨得響了一邊又一邊,那每天早上被左鄰右舍大媽們當作廣場舞伴奏的神曲,成功在這間僅有一室一廳外加一個用來曬衣服的小陽台的單身男人家裡佔據了各種地方。

      「啊啊啊啊啊啊操!」最後古希樾終於受不了這種魔音穿腦,秉持著一股這是自己剛買的手機絕不能摔的意念將手機抓了過來,勉強睜著充滿紅血絲的雙眼試圖想看清到底是哪個渾球在他剛回到家躺下不到兩小時的時候還打電話來折磨他。

      在花了大約三十秒看清來電顯示以及用自己已經四天沒有睡覺,還一直處於高強度工作的大腦思考對面是誰後,古希樾深呼吸一口氣接起電話,然後破口大罵:「馬小衡我操你大爺的!老子剛回家不到兩個小時,好不容易可以躺下睡覺,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就讓你去跟徐瘋子待上三天三夜!」

      「……」電話那頭的人像是被古希樾的語氣嚇到了,也知道古希樾這寶貴的休息時間是怎麼得來不易,而自己又在這時候打電話給他是多麼的天理不容,但沒辦法,誰叫他們是刑警呢,還是專門負責燒殺擄掠的那種,遇到事兒了就算你正在跟人翻雲覆雨激情動盪,也必須立馬提上褲子當個莫得感情的工作機器。

      「咳,小古啊,是我。」耳邊傳來的並非馬小衡那剛從專校畢業的青澀嗓音,而是一個帶著濃濃疲憊有點沙啞的聲線。

      古希樾愣了一下,這就有點尷尬了,誰知道打電話來吵他,讓他恨不得現在馬上去刨對方祖墳以洩恨的人,居然不是那個不久前剛入職被分配給自己帶的菜鳥馬小衡,而是自己進入這行後的恩師戚傑。

      戚傑擔任刑警三十多年的經歷十分輝煌,當初以第一名成績畢業於警校進入刑偵一隊,任職期間又或協助或主導偵破許多令人津津樂道的大案,成為了警界的一道傳奇。

      「老師,」古希樾隨即從床上爬起來,就算知道對面的人看不到,但他還是抓了抓被壓得毫無章法的鳥窩頭,乖乖的坐好像是個準備受訓的小孩:「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您怎麼用馬小衡的電話打給我……」

      「我手機剛好沒電,放在車上充呢,這不小馬正巧在我旁邊,就跟他借來用了。」戚傑瞥了一眼距離自己大約五米遠,抱著電線桿狂吐的馬小衡,微微搖了頭心想,這孩子還是不行啊,看來以後還是得讓小古多帶出來見見世面,否則每次跑案子都要吐上這麼一遭,那身體怎麼受得了啊……

      「哦……這樣。」古希樾也就是隨口一問,根本不關心答案是什麼。將手機從一邊換到另外一邊,直接下了床。

      戚傑看著身旁不斷來來去去忙碌的身影,手上一邊指揮管控著現場,終於想起來自己這通電話的目的:「小古啊,你現在馬上來東區9街這兒,出事了。」

      刷牙的手一頓,看著鏡子裡蓬頭垢面的自己,男人心想,若是手上的牙刷換成一個碗公,估計也能轉行發展試試。

      不過在那之前,古希樾覺得自己快英年早逝了。心裡微嘆:「我知道了老師,四十分鐘後到。」

      手腳麻利的把自己重新打理好,抓起進門時被隨便亂扔的證件和零錢鑰匙,人便風風火火的出門往目的地去了。

      將近六點的城市開始漸漸甦醒,東方一抹白光劃破夜色,路上行走的人們變多、廣場大媽們開始聚集、街上店面鐵捲門和攤販在準備今日的營生,看著周遭安穩生活的人們,古希樾煩躁的心情稍微有那麼一點被撫慰了。

      古希樾的住處在城市西區,而戚傑告訴他的地點是在城市東區。

      騷包的紅色跑車疾駛在市民大道,等紅燈時古希樾修長的手指緩緩敲打著方向盤,另一隻手的手肘放在車窗托著腮,腦裡邊思考著東區9街的情況。

      那是所謂的紅燈區,在城市最寂靜的時候,它是一天當中最熱鬧非凡的時間。

      那裡出入的人龍蛇混雜,各種勢力交錯盤結,形成了一種只屬於9街的規矩,就連他們也不能隨意插足,正是一個三不管地帶。

      可現在偏偏把自己叫過去……古希樾好看的眉皺了起來,這是他這個月第四次想辭職了,而這個月才剛過一半。

      越過大半個城市後,古希樾終於抵達了目的地——東區9街。

      一下車,他便看見警方的警戒線拉在9街中間偏後段的地方,距離自己來的街口還有點距離。但奈何古希樾的車實在太過騷包,整個刑偵一隊……不,整個警局上下也找不到第二個如此招搖的人了。

      古希樾剛把菸點上,便見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朝自己跑了過來。

      「樾哥!你終於來了。」馬小衡喘著氣站定在古希樾前,一雙大眼像是會發光般的看著人。

      「走吧。」古希樾先是深吸一口菸,再將菸夾在手指,抬步往被警戒線封鎖的案發現場走去:「說說,發生什麼事兒了。」

      馬小衡手忙腳亂的翻開自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這本子是他每次開會出任務都會帶著的,以方便自己記錄案件細節:「剛剛——就是樾哥你離開警局後沒多久——我們便接獲報案,說是東區9街這裡有人發現一具屍體。報案人是銀蝶酒吧服務生,23歲,男。屍體性別為女,至於死因……」

      古希樾奇怪的瞥了一眼吞吞吐吐的馬小衡。就一個死因而已,是有很難說出口嗎?

      但看著人臉色又瞬間唰白,他就知道大約是屍體死狀太過慘烈,小孩被嚇到了。

      算了,那就自己看吧。古希樾向站在警戒線旁的員警出示自己的身份證明,彎腰進了線內。一旁的馬小衡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跟著進去。

      一進去,便看見戚傑站在牆邊,眉頭深鎖的樣子似乎在思考什麼。

      他走上去打了招呼:「老師,我來了。」

      戚傑一個回神,抬頭時古希樾還能看到人眼下濃濃的青黑,但還是笑了笑的對他說:「小古來啦。來,過來看看。」

      戚傑拍拍古希樾的肩膀,意示他跟自己過去。

      銀蝶酒吧,是當下在年輕人間最火紅的一間酒吧,就連古希樾自己也是它的常客之一。除了一般酒吧必備的由昏暗燈光和酒精催促而成的曖昧氣氛外,進駐在裡面的DJ據說也是在圈內小有名氣,此外,他們每週末舉辦的主題派對,更是榮登顧客們最愛的活動沒有之一。

      酒吧裡的構造並不複雜,對於古希樾這種兩週來一次——偶爾工作壓力特大的時候甚至一週好幾天——的更不用說,完全是把店內平面圖熟記在心。

      大門進去後繞過一面播放著流行歌曲排行榜MV的電視牆,一樓兩旁是半圓形的卡座,中間是T型的舞台,以方便主持人和表演者與全酒吧的客人們進行互動。舞台左後方有個小門通往後走廊,走廊兩側有幾間員工休息室和洗手間,到底便是酒吧的後門。

      兩人走到後門,那裡並不算寬敞,只大約一成年男性方可通過的大小。但他們兩人沒繼續走進去,就這樣雙雙擋在門口。

      也不是他們不想進去,實在是現實不允許。

      「媽的……老子絕對是還沒睡醒……」雙眸一暗,古希樾把菸在旁邊的牆壁擰滅了,隨手往後一扔。

      一具赤裸的女人屍體正大字型地躺在門邊,地上一大片全是已經乾涸的血跡。死者的身軀還被人用利刃從脖頸往下至陰部劃開,內臟器官全部散落在屍體四周。

      古希樾算是知道為什麼馬小衡會留在警戒線外了。

      看看,都把孩子給嚇壞了。

      古希樾斜靠在門框,懶洋洋的抱著手臂看著屍體,面無表情的說:「一起的?」

      「嗯,」戚傑點點頭:「這下又要被上頭罵了。」

      這陣子的Q城不太安穩,打從兩個月前起,街頭上就陸續出現了好幾起死亡案件,無論警方怎麼調查,職業、交友圈等等,每位死者都沒有任何關聯性。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死者都是女性。

      抓了抓出門前才洗好的頭髮,古希樾覺得自己要禿。

      戚傑看古希樾一臉的深仇大恨,就知道這位祖宗的心情不美麗了。為防止他一個不開心又要提出辭職,戚傑覺得自己是時候該展現一下前輩愛護後輩的偉大精神了。

      「行了,」戚傑伸手直接攬住古希樾的肩膀將人往外帶:「別在這死嗑,看看小馬那孩子,都被嚇成什麼樣兒了,你這個前輩還不帶他去散散心?」

      「散什麼心,他就是缺乏歷練。」古希樾這個時候已經開始重新回憶前面幾起案子的細節和關聯,完全沒注意戚傑在說些什麼,隨口一答:「直接扔去徐瘋子那兒待幾天……」

      戚傑斜看著古希樾明顯敷衍著他的態度,抬手直接一個爆栗,佯怒道:「臭小子,你他媽現在還敢跟我頂嘴了是吧!」

      古希樾抱著頭愣了一下:「不……不是的,我沒有的老師……!」

      戚傑伸手往人褲子口袋露出來的識別帶一拉,將古希樾的識別證直接拿走,用命令的口氣說著:「小子,今天我給你放個假,明天早上九點過後再到警局找我拿。」說完,人就晃著識別證轉身瀟灑離開現場,深藏功與名。

      「……」古希樾伸著爾康手,也只能看著自己老師那迎著日出走去的偉岸背影。

      於是他只好認命的回家了。

      另外,在出警戒線時順手把在一旁昏昏欲睡的馬小衡小朋友打包拎走。

      回家前,古希樾還帶著小孩在家附近的超市晃了一圈。對於一個吃喝靠外賣拉撒靠警局的單身男人來講,家裡冰箱純粹只是一個插著電會散發冷氣的大箱子罷了。現在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苦力……呸,中華小當家,當然是得好好利用一下。畢竟馬小衡的廚藝在刑偵一隊還是頗受好評的。

      古希樾懶洋洋的推著推車,看小孩在蔬菜區挑挑撿撿,覺得為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這種帶孩子的差事可以考慮多來幾次。

      馬小衡丟了一把古希樾不知道什麼名字的蔬菜進推車,問:「樾哥,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還是有什麼忌口的?」

      古希樾歪著頭認真的想了一下表示沒有,又突然說道:「肉。」

      小孩愣了一下,貌似是沒想到平時給人一種紈絝子弟感覺的男人也會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馬小衡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咱們吃炒羊肉吧,可下飯了。」

      「再買點啤酒吧。」

      當兩人大包小包回到家時,古希樾的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是一串沒見過的號碼:「喂?」

      「古警官,」電話那頭是一個分不清性別的聲音,很明顯對方是使用了變聲器:「還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古希樾反應了幾秒,才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媽的,現在的意思是挑釁到他頭上來了?

      「你他媽有什麼毛病,」古希樾臉色黑得彷彿能擠出墨來,咬牙道:「有本事殺人,你有本事他媽別躲啊!」

      對方笑了兩聲,語氣輕佻:「古警官,你似乎沒聽懂我的意思。既然我都說了這是我送你的禮物,那當然就得由你親自拆開包裝,不是嗎?若是直接讓你知道我是誰,那就不好玩了。」

      「呵,老子可沒心情和時間跟你玩,你他媽給我滾出來。」

      「不過我好像是高估了古警官了,」對方直接無視古希樾的話:「我就給你一點提示吧:12年前。古警官,你懂我的意思。」

      「誰他媽懂你們這種瘋子在想什麼,我告訴你,你有本事最好躲上一輩子,否則等老子抓到你,絕對讓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哈哈!我等著你,古警官。」

      「操!」這是今天第二次古希樾想摔手機。

      馬小衡從手機響起就一直待在一旁,雖然只能聽到男人的話,但也夠他將全部內容猜得七七八八了:「樾哥,剛剛那是……兇手打來的?」

      「媽的,我先把這事兒告訴老師,你去把飯做了。」古希樾一邊按著手機一邊讓小孩去做飯,辦案歸辦案,但五臟廟還是要好好顧著的。

      等了好一會兒,就在古希樾以為這通電話要被轉入語音時對方才接了起來。

      戚傑的聲音比在清晨時更疲倦,還帶著濃濃的睡意:「小古?」

      「老師,您在休息嗎?」

      「嗯……」戚傑從現場回到警局後,先是被上頭叫去精神訓話了一番,又到會議室把工作吩咐下去,這才偷到一點時間可以到休息室瞇一下:「我不是讓你休息一天嗎,找我什麼事?」

      古希樾把被挑釁的事簡略的跟戚傑說了一下,聞見廚房開始傳出菜香,喉結滾了一圈:「他是針對我來的。」

      「我知道了,這事兒我會注意的。」戚傑揉揉眉心,感覺事情變得更複雜了:「你今天還是先好好休息,身體重要。」

      「是,老師。」掛了通話,肚子的飢餓感徹底被香味激發出來,古希樾感覺現在他能吞下三頭牛。

      家裡已經很久沒想現在這樣這麼有人味兒了,最主要還是古希樾不願意待在家。更準確一點來說,是不願意一個人待在家。

      也許是小時候的生活經歷所致,古希樾非常不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每次回到家,他就會把電燈和電視全部打開,他也不看,就是想讓家裡能多點聲音。

      「樾哥,盤子在哪啊?」馬小衡從廚房探出一顆頭來,身上不知道穿著不知道哪裡挖出來的粉紅色帶蕾絲邊圍裙。

      古希樾看著那圍裙懷疑了人生三秒,他一個毫無廚藝點基本不進廚房的大男人,家裡是怎麼會有品味那麼一言難盡的東西呢……

      不過穿在小孩身上居然毫無違和感是怎麼回事?

      「應該在上面的櫃子裡吧。我找找。」古希樾被自己雷得全身起雞皮疙瘩,趕緊搖搖頭把這想法從腦中甩開。

      不過有人能煮飯給自己吃,還不用一個人吃飯,這種感覺還是不一樣的。像是凌晨的曙光劃破黑色的夜晚,讓人不再無所適從,能伸手抓住那一絲光亮,感覺到自己原來不是孤獨的。

      或許,古希樾想,他可以試著重新抬頭看看這個世界。也許這個世界並沒有他想的那麼糟糕呢?也許這個世界就真的如他姐姐所說的,是溫暖的、是善良的。

      可能是被過去的黑暗畫地自縛太久了,僅僅是一頓再平常不過的飯菜,竟然會讓自己產生踏出牢籠的想法。

      是真的感覺到一個人的疲憊了吧。又或者是方才那通兇手打來的電話所說的話,讓古希樾那被壓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被翻了出來。

      他想姐姐了。

      古希樾就是一普通人,父母感情很好,還有個長得漂亮又疼自己的姐姐古希婧。他們並不富有,但也能吃飽穿暖。雖然現在他和姐姐還小,是由爸爸媽媽養,但等他們長大了,有能力賺錢了,就換他們來養父母,爸爸媽媽只需要在家裡享福就好。小小的他想著,以後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去買一間很大很大的房子,還要有個院子,這樣媽媽在家就可以種種花弄弄草,再一起養隻狗,最好是哈士奇,看起來就特別帥氣。

      那時候的古希樾,眼裡整個世界看起來都是彩色的,對未來也抱著很大的期望,希望時間可以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這樣他就可以實現他那偉大的夢想了。

      可上天似乎羨慕古希樾的幸福。在他7歲時,夢想被一場車禍硬生生撞碎了,世界瞬間失去了顏色。

      聽說是酒駕,古希樾的父母在等紅燈時,被後方司機追尾,因車速過快,他們整輛車被撞到十字路口中央,且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導致橫行車道的車輛來不及煞車,也跟著撞了上去。於是,在距離家不到十分鐘的路程,發生了一場以古氏夫婦為中心的嚴重死亡車禍。

      僅僅十分鐘的路程,卻有一對父母再也回不了家,無法再抱著自己的孩子親吻他們的額頭,沒辦法再看著他們長大成人、護他們終身。

      古希婧退學了。她操辦完父母的喪事後,用她薄弱的雙肩扛起了一家之主的擔子。

      在別的女孩開心的討論週末要去哪裡玩、自己新買了什麼牌子的化妝品、網路上哪個偶像又爆出了什麼新聞的時候,古希婧正在努力想辦法不讓自己和年幼的弟弟挨餓受凍。

      夜深人靜時,她也會躲在棉被裡哭。可她不敢哭出聲,每次都咬緊嘴唇將聲音忍在喉頭,不想讓弟弟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畢竟,現在只剩他們姐弟二人了。弟弟年紀還小,只能靠自己這個姐姐。

      沒事的,古希婧每次都會這麼告訴自己,只要等到他們長大、有能力賺更多錢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小樾,沒事的。」每次古希婧都會這麼跟古希樾說:「姐姐不累,只要以後小樾賺大錢給姐姐買漂亮衣服就好啦!」

      那時候的古希婧是古希樾世界裡唯一一道光。

      讓古希樾有信心和勇氣可以將破碎的未來重新拾起拼湊起來,即使雙手被銳利的現實劃破、夢想變得鮮血淋漓,他也相信一切都會像姐姐說的,會越來越好。

      古希婧一直走在古希樾的前面,為他遮風避雨,深怕自己的弟弟受到任何一點傷害。他看著姐姐的背影,試著努力的奔向前,小小的手奮力伸去想要抓住前面那人的手,告訴她,姐姐,妳別那麼辛苦,小樾會乖乖的,等以後小樾會賺錢了,小樾再買好多好多漂亮衣服給妳!

      可就在他快要抓住那抹倩影時,上天貌似是覺得古希樾的人生歷練還是不夠,又給他新增了一道難題。

      那是古希樾14歲的某個午後。他記得很清楚,那天氣溫特別高,於是教室裡開了空調,溫度舒適宜人,又加上歷史老師平淡且催眠的說話聲,讓人昏昏欲睡。

      就在古希樾腦中的天使快要戰輸惡魔而趴下和隔壁同學一樣來場午覺時,突然一陣電流的茲拉聲傳入了全校師生耳裡。

      「上課途中廣播抱歉,請二年4班古希樾現在至辦公室。再廣播一次……」

      「?」古希樾眨眨眼,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一個性格乖巧的人,但因為答應姐姐要好好讀書未來好找份好工作賺大錢買好多漂亮衣服給她,所以他在學校一直都很安分,甚至在同學老師眼裡,還能稱得上是個品學皆優的好學生。

      所以不只他自己,連他同學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古希樾會被全校廣播:「欸,你是做了什麼啊?居然在上課的時候被叫去辦公室。」

      「不知道啊……」

      「古希樾。」台上的歷史老師還是認得他的,畢竟這位學生的家庭狀況比較特殊,是得重點關注一下:「說不定有什麼要緊事,你趕緊去吧。」

      「是。」

      到了辦公室後,古希樾發現不只班主任,年級主任、甚至是教導主任都出現了。

      古希樾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是犯了什麼大事,為什麼能夠連教導主任都給驚動大駕了……

      「那個……」

      「古希樾同學是吧。」才剛開口,教導主任就招呼他過去坐下:「我們有件事兒要告訴你。」

      「?」古希樾想了很久,除了前天他不小心給家附近的流浪狗喂了一片快過期的肉片以外,他什麼事兒都沒幹。所以他現在更疑惑了,總不能是因為是那隻小狗拉了肚子所以把他叫來吧?而且他不記得那狗有拉肚子啊,那肉片只是快要過期,才不是過期呢。

      他們班主任姓趙,是名四十多歲的女人,家中還有一個上小學的女兒,對古希樾平時也非常照顧:「希樾啊……這事兒,你千萬不要太激動,身體重要……」

      「老師,到底是什麼事,您直接說吧?」

      三個人交換了眼神,最後還是班主任開口:「剛剛我們接到警局的電話,說是你姐姐……」

      「!」一聽到古希婧,古希樾整個人都激動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姐姐就是他唯一要守護的人:「我姐怎麼了?」

      「你姐姐……去世了,」班主任自己說著眼眶也紅了一圈:「警方讓你去警局一趟,確認一下身份。……」

      古希樾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古希婧……死了?

      他的世界……又再一次被所謂的意外摧毀,而這次更是碎得更加令人窒息。

      古希樾感覺一股寒氣從他腳底直竄腦部,眼前所有的顏色瞬間褪去,空氣彷彿也被人抽去,讓他無法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學校、是怎麼到達警局,最後又是怎麼回到家的。

      他一個人坐在客廳很久很久,久到全身都麻痹了也不自知。

      這一次,古希樾不敢再撿起散落一地的碎片。那些碎片的稜角比上次還要鋒利,而如今沒有人能夠替他磨去使其圓潤只是不想讓他受傷。雙手被劃得皮開肉綻,卻感覺不到疼,他的神經都麻木了。少年封閉了自己的世界。

      古希樾先是處理了古希婧的後事,還要再找份打工賺錢養活自己。現在他只剩一個人了,以後沒有人會走在自己面前為他遮風避雨,也沒有人會在晚上睡不著時陪自己聊天,打雷下雨時,更不會有個溫暖的懷抱可以讓自己依靠,那人還會在耳邊輕聲說著:「小樾,不要怕,姐姐在這兒。」

      帶自己辨認屍體的女警說的話還在腦裡徘徊不去:「經判斷,死者是經人先行侵犯再被殺害,死後……」

      女警看了一眼呆滯的少年,眼中流露出不舍:「死後,又被遭到侵犯……」

      7歲以前的古希樾,眼中的世界是彩色的;14歲以前的古希樾,雖然世界曾經一度失去色彩,但有古希婧手把手重新替他塗上不一樣的風景;14歲以後的古希樾,他發現,自己似乎不配在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擁有一個名為幸福的東西。

      「……哥!樾哥!樾!哥!」

      馬小衡清冽的嗓音在自己耳邊突然炸開。古希樾這才反應過來,他發現自己居然在外人面前走神了。

      「樾哥,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開始在發呆?」

      古希樾清咳兩聲:「沒事,就是很久沒有吃到這種家常菜了,有點想念。」

      「哦哦。」馬小衡替自己和古希樾裝了白飯,隨口問:「伯母呢?樾哥我看你經常睡在警局,家裡人不念你嗎?整個人好像只知道工作似的,一點也不知道累……」

      古希樾雙瞼一斂掩蓋住暗色,喉頭一滾,沙啞道:「我家裡很早就沒人了。」

      盛飯的手一頓,馬小衡是家中獨子,在家人的萬般寵愛裡生活長大,所以才養成了他這種開朗活潑的性格。

      馬小衡的身邊總是有種與自己不一樣的氛圍,古希樾知道,那是幸福家庭出來的孩子才會有的,在小時候自己也曾擁有過,但最後卻被現實抹滅殆盡。

      說實在,古希樾直到現在也無法理解,為什麼馬小衡會來選擇他們這行。他們見識到的,是這個社會最黑暗最底層最骯髒的人事物,甚至因為經常與一些犯罪份子打交道,連他們自己身上也帶著明顯的匪氣,像馬小衡這種心性如孩童般純淨的人,根本不合適。

      在古希樾心中,覺得馬小衡應該是穿著有可愛圖案的圍裙,圍在一群幼童中間開心玩耍的幼稚園老師才對,而不是像現在跟一群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們擠在一間不大的辦公室,還三不五時得跟著他出去看現場、跑周遭找線索,每次看到屍體還會紅了眼眶,想忍卻忍不住的跑去一旁犯噁心。

      明明該是在天空翱翔孑然一身的天使,為何要折斷自己的羽翼在泥濘的地上爬行?

      「樾哥,抱歉,我……」馬小衡那彷彿有著一片星空的瞳孔,此時卻只倒映著古希樾一個人的身影。

      恍惚之中有那麼一瞬間,古希樾感覺自己的姐姐回來了。而他還只是個十歲的孩童,在古希婧的背影裡,還享有著因為被家人疼愛而撒潑打滾的權利。

      「沒什麼,都過去了。」古希樾的語氣淡的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不過他是真的認為都過去了。

      現在回首一看,以往那些最難過的日子,也不過寥寥數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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