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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冬季】小九

最近幾個年頭下來,岳平辰愈發覺得最近身邊有些事挺玄乎的,舉個例子:就說出去跟人打麻將好了,是個普通人都得輸幾把,那樣才正常,可為什麼偏偏他賭十場就贏十場?再來,人家升官肯定得有什麼貢獻,才能得到老闆的賞賜,可他這個人,一進公司就做了組長,朋友說他福星高照、紫氣東來,肯定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只有岳平辰左思右想最後:「呸!」一聲全當他們放屁。

他要是人間活錦鯉,五年前那樁破事就不會發生在他頭上。

今天是公司防災演練的日子,岳平辰本來是想請假的,畢竟誰想像個小孩子似的在陽光下站三十分鐘聽防災須知?可當他第一通電話打過去時,就被迫打消了念頭:「平辰你這個人太不夠意思了吧!咱哥倆好這麼多年,為了一個小小的防災演練你居然想棄我們於水生火熱之中?我真是......」

岳平辰把手機拿遠了點,這貨聲音不是一般大,劈哩啪啦的一頓吼簡直能把他天靈蓋掀翻,為了找藉口,他停頓了兩秒鐘,才硬梆梆地回道:「我這不是肚子疼嗎?」

「你大爺的!肚子疼是要生了還是怎的?」陳卓然不愧是他哥們,拆穿他的謊言根本不用三十秒:「你別請病假了,你請孕假唄。」

「行了我去、我去!」岳平辰臉皮薄,被他這麼損有些臉頰發燙,沒等陳卓然發出下一波譴責就關上了手機,一時之間,空蕩蕩的房內只剩下他那淺淺的喘息聲,鬧鐘滴滴了三聲,被他快一步按掉。

吵雜的聲響突然消失,留下的便是難耐的孤寂。

放眼望去,泛著木質香味的臥室除了小夜燈還盡責的發亮外,一絲光線都沒有,黑沉沉的屋內雜誌與啤酒罐恣意在地板上蔓延,床腳的拖鞋上沾著幾個月沒清的貓毛,地毯上咖啡漬斑斑塊塊,若是她還在,她肯定會第一個退開,然後指著他的鼻子,用一貫的嗓音大罵:「髒死了!啊,怎麼會有人能住在這種地方?」

然後他會故作無辜的躲到餐桌下,把罪狀嫁禍到家裡的大肥貓身上:「冤枉呀!是橘子搗亂!」

和穆小九交往時,他總是最孩子氣,連貓都比他成熟。

厚重的窗簾後或許是天光,可自從穆小九死後,他一次也沒膽去拉開,畏懼接觸到目眩的陽光後,會在恍神之間,以為回頭就能看見穆小九綁麻花辮時,側頭暖笑的容顏。

「咚咚!咚咚!」

打斷他走神的是大門門板被猛捶的悶響,岳平辰一瞬間以為是誰來討債了,畢竟門鈴就在門旁邊,是個正常人都知道摁──除了那個不正常的穆小九。

橘子圓滾滾的身軀擋住了玄關,岳平辰踩著拖鞋踢了牠屁股一下,才勉強能勾到門把,可是從貓眼望出去,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他不經寒毛直豎,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髒話卡在喉頭,差一點兒就吼了出來,「我去......」

快過年了別整這麼嚇人的玩意啊!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陣叫喚:「喂!行行好!開個門,外頭冷死了!」

岳平辰趕忙旋開鎖,「硄」的一下拉開了門。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個毛茸茸的黑腦袋,女孩的髮旋在自己眼鼻子底下,髮絲晃動的時候,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洋甘菊甜味──穆小九最愛的洗髮精。

岳平辰覺得自己可能是沒睡醒,瞪著大大的眼睛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女孩察覺到他的異常,抬起頭來疑惑的看他,一張清秀乾淨的鵝蛋臉皺巴巴的,瞇著眼睛好像在思考,好半晌才不顧形象的咧開嘴,清清爽爽的笑出聲來:「差點忘了說,好久不見,平辰。」

岳平辰手撐在門框上,手汗糊了衣服一把,他就那樣傻站著,好像喘不過氣來,胸膛急速起伏,心臟碰碰直跳,要不是橘子在他腳後跟蹭著,他早一屁股跌下去了,「靠......」

是,他現在甚麼都說不出來,一個字"靠"已經是他努力捋直舌頭後唯一能吐出來的字眼了,無暇顧及自己的臉是不是僵硬的很厲害,外頭從樓梯一路灌上來的寒風簡直要把他凍傻,女孩對著自己的絨毛手套直哈氣,一張皎若明月的臉蛋子被這六度的老東北季風吹得泛紅,眼角濕潤,嘴唇有些發紫,活脫脫就是生前每年冬季,穆小九喊冷時的模樣!

「你到底還讓不讓我進去!」穆小九受盡委屈似的在冰涼的磁磚地上蹦達,靴子不小心踩在岳平辰拖鞋上的時候害他忍不住嚎了一聲:「哎!」

「橘子!」穆小九天生少跟筋,看到躲在後頭的小胖貓後順間擠過他的臂膀,蹬掉鞋子撲向玄關,帶著身上的寒意與香氣,將岳平辰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熟悉的痛感幾乎是打開了他那朝思暮想整整五年開關,回過神來時,穆小九正對著他的沙發品頭論足,「髒!太髒了!岳平辰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

五年。

死了五年的戀人突然出現,岳平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關上門、再拖著腳步往客廳走去的,穆小九正好脫下外套,準備掛在一旁的衣架上,就被岳平辰一把扯過去緊緊抱住,環在腰間的手慢慢縮緊,用力的像是要把她融進骨子裡,穆小九有些不能呼吸,只好安撫著拍了拍男人厚實的背,「對不起啊,平辰。」

淚水奪眶而出,穆小九葬禮上,他強撐著的堅強終於在這一刻支離破碎,把頭埋在穆小九的頸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後背的手輕輕滑過,不熟練的安慰,卻給了他這幾年來夢寐以求的慰藉。

「為什麼......?」為什麼穆小九還出現在這裡?岳平辰鬆開她,抹掉眼淚,拿著衛生紙一邊抽泣一邊擤鼻涕,「妳不是......」

穆小九有點腦殼疼,揉了揉太陽穴後打斷了岳平辰的慌亂:「行了,這事我慢慢說給你聽,你先緩緩。」

我緩個錘子!

岳平辰現在脆弱得像洋娃娃,看穆小九一眼就鼻酸,感覺這麼哭下去能哭出一個太平洋,正想說背過去別看她了,又怕一轉身她又消失,只好認命的蹬著穆小九看,「說!給妳十分鐘解釋!」

穆小九又好氣又好笑,五年下來這傢伙怎麼腦子更不好使了。

「我死了。」她先是小心翼翼地開口,走過去在餐桌旁坐下,然後瞥了眼眼皮腫成馬卡龍的岳平辰一眼,「然後我成財神爺了。」

「?」岳平辰跟著拉了把椅子坐下,皺著眉看她:「不要把我當傻逼。」

「我說的是實話!你不信也得信!」穆小九從桌上拿了個橘子,開始剝,邊剝邊說:「算了,反正等等會有人給你解......」

話還沒說完,岳平辰家可憐兮兮的門板又被重重敲響,這次敲的人明顯比穆小九禮貌多了,至少沒有那種尋仇的氣勢,只是讓岳平辰開始懷疑自己裝門鈴是不是有點浪費錢,還是說全世界就他知道門鈴是幹嘛用的。

「說曹操曹操到,去!小辰開門!」穆小九翹著二郎腿,肩上兩個辮子因為她的笑而顫動,「開完門賞你吃橘子!」

門外的人等得不耐煩,居然拿著不知道什麼玩意而開始刮他家門板,岳平辰被那種令人惡寒的聲音逼得衝過去打開了門:「大哥!再刮漆要掉了!」

不開還好,一開岳平辰腦子差點開花。

這個穿著金光閃閃鎧甲的二貨居然是拿著那把大彎刀在劈他家的門!見他突然開門,力道來不及收,居然就這麼一刀蹭過他鼻尖,劈爛了放在門邊的花瓶,地板上瞬間多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磁磚都不知道崩了幾個。

「失禮了。」男人目光凜冽,說這話的時候彷彿下一秒要把他滅口,「請問是岳平辰先生嗎?」

岳平辰點點頭,眼睛剛哭完有些睜不開,再加上剛剛這麼一頓嚇,他只想回去抱著穆小九討抱抱──有女朋友就是這麼任性!

「那請問小九真君在不在?」男人將彎刀背到身後。

岳平辰差點咬到舌頭:「小、小什麼?什麼真君......?」

「小九真君。」他重複了一遍。

穆小九可能是吃完橘子了,一下子竄了過來,在岳平辰身後又竄又跳的,一邊喊:「在呢!哎老李呢?怎麼就你一個?」

岳平辰滿臉寫著問號,敢情這幾個很熟,就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裡,每天要死要活的度過這整整五年,又是失眠又是吐的。

「誰啊?嗚!」岳平辰正準備問,穆小九用那黏黏膩膩的手戳了下他的臉,塞了一瓣橘子到他嘴中,然後挽著他的手臂,把男人也領了進去。

嚼嚼嚼,還挺甜的。

但是看著穆小九和男人在那談笑風生,他又不爭氣的酸了。

男人站在餐廳,手裡捧著一本書,書背上印著燙金大字"名冊",緩緩說道:「小九真......穆小九,五年前因一場劫案享年二十六歲,為了救人被歹徒摩托車拖行數十米,失血過多致死,死時面部......」

「咳!」穆小九清了清嗓,示意男人注意岳平辰,只見他安安靜靜的,臉色卻蒼白得有些嚇人,捂著嘴巴,看來是反胃了,瞳孔聚焦看來甚至有些困難,「說點別的。」

男人還挺配合,翻了個頁繼續開口:「生前積累功德破萬,坐盡善事、奉獻生命,獲封──文財神"小九真君",替人間散發財運、官運、及貴人運。」

「還真是......不是唬弄我的吧?」岳平辰揉揉眉心,盡量扯開一個疲憊的微笑:「難怪我這幾個年頭特別旺,還真是......」

他說到後頭,居然摀著臉笑出聲來,乾巴巴的笑聲聽得人難過,只見他肩膀耷下來,又補了句:「所以妳還得回去是吧?不是什麼起死回生這種。」

穆小九多麼希望岳平辰此時能像平時那般看上去木訥、沒什麼心眼,而不是一清楚事情後就敏銳的猜想到了結果,令人心疼的難受。

即便這樣,她也不捨得騙他。

「是,我得回去,」她故作無事的勾起唇角,往身後的沙發一躺,整個人陷入柔軟裡,用最輕鬆的語氣對他說:「你可別太快來找我。」

我要你帶著我給的所有好運,長命百歲、歲歲無憂。

岳平辰不去看她,而是繞過男人那像根柱子似的身軀,坐到了穆小九的身邊,把手藏在抱枕下,偷偷握緊了她溫熱的手心,輕輕捏了捏,「所以呢?怎麼突然來找我?天上出事了?財神爺要沒飯吃了?」

男人冷冰冰得看了他倆一眼,「天上沒出事,但財神爺是要沒飯吃了。」

「武真侯!你完蛋了!說了我也要臉的!」穆小九用空著的那隻手,不輕不重的扔了個茶几上的核桃過去,氣急敗壞的喊道:「什麼叫沒飯吃!多難聽啊!」

岳平辰黑著一張臉,看著核桃飛過眼前,最後慘死在男人的刀下。

「根據功德冊統計,小九真君五年之內就將積累了二十八年的所有功德全拿來散在你身上了,導致信徒祈求無效,等於白白供奉了香火,雖說財神還有其餘人共同擔任,但過年期間工作量大增,小九真君若是籌不來那麼大量的功德,天庭會怪罪下來的。」武真侯不理會她的大聲嚷嚷,繼續說:「只有凡人能累積功德,我相信您這幾年來順風順水,不會拒絕......」

「等等!等等等等、為什麼全散我身上了?」岳平辰腦袋一下子塞進這麼多東西,混亂之中好不容易抓到關鍵詞,連忙打斷對方,扭過頭去一臉驚詫的問穆小九:「妳瘋了嗎?」

穆小九嘟著嘴,沒回他,岳平辰只好又扭過頭去:「我要怎麼幫?」

「小九真君會教你,順帶一提,功德能用珍重的東西來換。」

武真侯說這話毫無感情,興許是早料到他會答應下來,早早說完早早又溜了,原地化成一陣青煙,一下子沒了蹤影。

橘子跳上沙發,撒嬌似的把腦袋瓜往穆小九的方向湊,女孩卻只是心不在焉的用指尖戳了戳牠肚子,惹得貓主子一個不開心,「喵」了一嗓子後竄到沙發底下去了。

「想什麼?」岳平辰把她抱過來,兩個人就這麼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我幫妳想。」

「耳朵過來,我告訴你。」穆小九翻了個身,狡黠的朝他招招手。

岳平辰聽話的湊過去,女孩的鼻息溫溫熱熱的,有些癢、卻很舒服,「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做那種不經大腦的傻事嗎?」

「嗯。」

「因為你說過,你所有的幸運都拿來遇見我了,所以啊,既然我走了,那我得把全部幸運都還給你才行。」穆小九輕輕哼了兩聲,得意地閉上眼,「夠意思吧。」

岳平辰抱著她不說話,眼眶又紅了,「夠。」

他這五年來過的渾渾噩噩,穆小九全都看在眼裡,朋友說他福星高照,還真不是什麼空口白話,他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個福星,僥倖給他碰上了,那就是穆小九。

他倆聊了一整天,把房子全打掃了一遍,什麼菸酒零食全被穆小九強制扔掉,岳平辰好幾次想問她,所以解決方法是什麼?該怎麼攢功德?

全被穆小九巧妙的給轉移了話題。

隔天一大早,岳平辰是被一陣又吵又雜的門鈴聲吵醒的,心裡想著居然還有人知道這玩意的作用,莫名的有點感慨,結果一拉開門居然是陳卓然這個祖宗,「兄弟你沒事啊我想死你了!嗚嗚給你打了幾天電話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快過年了說什麼晦氣話!」岳平辰罵罵咧咧的拍了他後腦勺一下,「我這就一天沒去上班,你哭得像我一年沒去了。」

「你一個禮拜沒來了!」陳卓然抱著他,像是要讓全小區都以為他家奔喪,「我還疑惑呢,話說我感覺你臉色挺好啊?」

岳平辰回頭看了眼屋裡,總覺得忘了什麼,心理空落落的,再說他分明只是一天沒去公司,怎麼就一個禮拜了?

「我這屋裡怎麼這麼乾淨?」岳平辰遲疑的自言自語,帶著陳卓然進屋後,在那繞了半晌沒消停,最後扭過頭,看了眼站在床旁得陳卓然說道:「喂,幫忙拉個窗簾。」

陳卓然先是停頓了兩秒,隨後衝他笑著吼道:「還真出息了!」

「說什麼鬼話?」岳平辰瞪他。

武真侯蹲在雲層上,手裡的彎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拿他與妳的回憶來換功德,真的值得嗎?」

「愛情裡從沒有值不值得一說。」穆小九手裡拿著一顆橘子,靜靜地注視著那間小公寓,「何況,現在的他──」

「不是更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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