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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塊凍豆腐

我是一塊凍豆腐,每天拼命鍛鍊身體,讓自己身體緊實,只為了之後吃掉我的人能夠享受我的絕妙肉體。

凍豆腐的生活並不容易,打從出生下來,我們就要開始接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吃掉的事實。也許猛然一聽會覺得這樣很殘酷,不過據說人類總有一天也會死去,這樣一想便會認為,我們或許死的比人類有意義一點,至少是化作養分存活在其他生物的肉體,而不是悲慘孤單消失在世界上。

說到孤單這字眼,其實在凍豆腐的生活中幾乎不會用到這詞。我們從工廠誕生後,就被以幾十個為基本單位裝成一包,我們通常會說這是「社區」。

對人類來說,我們的社會組成可能比較難以理解。我們並不存在家庭這基本社會單位,只有一包,也就是人類說的社區本身。

而超市的冷凍櫃就是我們的世界,我們的生活基本上也只在這裡進行。

作為凍豆腐的任務就是被好好的吃掉,不論是煮成火鍋、炭烤、炒菜等等,不過聽說現在人類社會似乎比較流行將我們做成火鍋就是了。

總之,我們總是在鍛鍊身體的同時消磨著時間,好等待自己這個「社區」終於到達冷凍櫃的上層,被人類拿去結帳。

今天,就是我們社區在最前面一包的時候了。

「終於輪到我們了!不知道是怎樣的人類會把我們吃掉!」隔壁的老白作為凍豆腐來說,真的稍微蒼白了一點,不過他是一個非常努力的凍豆腐,總是沒日沒夜的將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我想他可能是這裡最有資格被做成火鍋的凍豆腐了。

「喂喂,不要高興得太早,有時候我們冷凍櫃可是一天也沒被打開來喔。」然而亮仔就是完全和老白不同類型的人,天生就是一塊漂亮完美的凍豆腐,但是個性十分懶散,感覺他就算是去當魚丸可能也一樣這麼懶散吧?不過魚丸界的競爭激烈的很可怕就是。

「其、其實我真的、還是不想被吃掉,我想就一直當凍豆腐就好……」軟炮絕對是我們這社區裡面最奇怪的凍豆腐,總是覺得到目前為止的生活就讓他很滿意。每天說著被吃掉很可怕之類的話,也從來不鍛鍊身體,理由只是「看起來不好吃的話就不會被吃掉」,絕對是凍豆腐界的異類。

「你一直逃避被吃掉的話,最後還是會被當廚餘丟掉,你知道這件事嗎?」

軟炮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咿」了一聲。

「阿圓不要嚇他啦,你先顧好你根本不像凍豆腐的奇怪形狀好不好!」老白捏著我的肚子這麼說。

「我有什麼辦法,八成是裁切的時候出問題吧。但你不能否認我絕對會是這裡口感最好的凍豆腐。」對於我的彈性,我可是很有自信的。

「閉嘴!有人開冷凍門了!」亮仔緊張得躲起來。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人類的手,但當那雙巨大無比的手將我們社區高高舉起來的時候,突然有種感動和緊張、恐懼和興奮交雜在一起的複雜情緒。

我們被放在由鐵欄杆組成的大型購物車裡,短暫的休息一陣子,我們知道,接下來的步驟就是結帳、裝袋、帶走,然後就是晚餐時間了。

「唉呦,是凍豆腐喔?」

我們四個回頭一看,是魚餃。

「看來這次就是火鍋了?」我對著魚餃說。

「是啊,你看,蛋餃和蟹肉棒在那邊角落。」魚餃指著購物車裡的另外一端,蛋餃和蟹肉棒在那對我們揮手。

「怎麼沒看到燕餃他們?」亮仔納悶的環視著購物車。

「說來可惜,剛剛我們隔壁的燕餃有被拿起來看了一下,但是這人類說了一句「好像會吃不完」之後就放回去了。」魚餃搖了搖頭。

「太可惜了吧!」我們四塊凍豆腐異口同聲說。

「咦,這不是火鍋失敗組嗎?」高麗菜突然滾進我們和魚餃之間。

「討人厭的傢伙來了。」魚餃突然面露兇色。

魚餃會這麼說不是沒有原因的。在我們生存的世界裡,被吃掉就是最高的榮譽,而新鮮的食材所有人類都愛吃,但冷凍食材的我們永遠只會是新鮮食材的配角,所以在食材階級上絕對比不上新鮮食材。

但其他新鮮食材不會像高麗菜這麼討人厭。

高麗菜在食材界就是出了名的討人厭,仗著自己柔軟、帶甜味就天天欺凌其他食材,但遇到比他更高級的食材就一副乖寶寶樣,完全就是小人。

「怎麼這麼說啊,我光是願意和你們說話就是在體貼你們囉。」高麗菜一邊撥著他的菜葉一邊說。

「好啦,等等就要被煮了,大家休息吧,不用和這種白目浪費時間。」

「喂!你是凍豆腐吧?」高麗菜拉住我。

「是又怎樣,反正只要是冷凍的你都瞧不起吧?」我將高麗菜的手甩開,便轉身回到購物車角落。

「你不覺得你以來說凍豆腐太圓了嗎?」就算不轉頭看我也知道現在他現在一定以戲謔的眼神看著我。

「哼,至少我對我的口感很有自信,有彈性又能吸湯,哪像某顆高麗菜,外面是白的裡面都黑到臭掉了。」

「你!!」

「哇靠,你直接把高麗菜臭罵一頓欸。」老白邊偷笑邊和我擊掌。

「哈哈哈!對啊,我看他現在一定氣個半死!」亮仔抱著肚子笑得合不攏嘴。

「沒什麼啦,這種傢伙就是欠教訓。」

「是、是說、冷靜下來之、之後,我還、還是很擔、擔心等等就、就要被、被吃掉了……」軟炮怕得發抖。說來也奇怪,平常待冷凍庫也不會冷得發抖,現在他到是怕得發抖了。

「好啦,說真的,聽說被吃掉這件事很舒服又愉快,也很短暫,所以你沒什麼好怕的。」亮仔這麼說。

「而且你不是說把自己弄得不好吃就不會被吃掉了嗎?沒事啦,你看起來超難吃。」我戳了戳軟炮的肚子,看起來真的很鬆散。

「你不要這樣一直欺負他啦!」老白看著我說「其實我也有點害怕,畢竟我們誰都沒有被吃過不是嗎?」

這麼一想的確是如此,到底實際被吃起來是什麼感覺呢?

「不過既然大家都說是好的感覺,那總之不會是壞的感覺吧?」亮仔不以為意。

「但是被吃掉的凍豆腐們,是沒辦法跟我們說「被吃掉的感覺很愉快」的吧?」

聽到老白這麼說,我突然發起惡寒。

「你想說什麼?」亮仔的表情看來很疑惑。

「畢竟他們「被吃掉了」?」老白說。

「你、你們不要再說了!」

軟炮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崩潰一般,猙獰的像塊板豆腐。

「好啦好啦!一直講這個搞得像恐怖故事一樣,快休息吧!晚點要被煮來吃了!」亮仔安撫著軟炮。

的確如此,如果那些凍豆腐們「被吃掉了」,那到底怎麼跟我們說被吃掉的感覺是好的呢?又應該說,是誰跟我們說被吃掉是好事的呢?一部分的我抱持著懷疑,另一部分的我心想,總之我是塊凍豆腐,就別想太多吧。

人類將我們結完帳後,便將我們載回家了。說起來「摩托車」這種東西真的很神奇,為什麼人類可以只用兩個輪子就站起來,而且還那麼快啊?

「啊嗚~~~睡了好久。」老白的哈欠每次都像超市廣播一樣的大聲。

「你真的睡太久,我們已經到這人類家好長一段時間,高麗菜啊、魚餃啊、蛋餃啊什麼的,都已經被人類帶去煮的樣子。」亮仔看來百般無聊。

「應該再等一下就是我們了。」

從我醒來開始,我就一直在觀察人類的「廚房」。

廚房這地方我們以前在冷凍櫃時就有聽說,是讓我們好好休息、放鬆,並且變得美味的地方。但我不管怎麼看,這裡都一點也無法讓人放鬆和休息。

不僅有著菜刀、洗手台,還有瓦斯爐和砧板等等。就我聽說的,菜刀極其鋒利,是用來切開東西的,而且視情況連動物骨頭都切的開。洗手台用來放水,要把食材都浸泡在水裡才會讓食材乾淨,而瓦斯爐是用來開火炒菜等等。綜合以上全部的東西,砧板只是變的像處刑台一樣的地方。

而我們現在就像待在處刑台上等著酷刑到來。

但為了變得美味,似乎一定要經過以上的步驟,所以與其說是酷刑,對我們凍豆腐來說,可能比較像是考驗吧。從美味之神那邊給我們的考驗。

說到這個,不知道為什麼,砧板上有一些碎屑,顏色看起來和高麗菜有些相像。

「哼~~~哼哼哼~~~」有個人類穿著圍裙走了進來,邊哼歌邊從冰箱裡拿了什麼,就飛快地走出去了。

「這、這裡是廚房吧?」看來軟炮就算睡了一覺,也還是沒辦法停止發抖。

「是啊,怎麼了?」

「為、為什麼我們還沒變得「美味」?」軟炮看著人類遠去。

「我也不知道,或許我們很幸運,不用經過那些手續,直接下去煮就能「美味」了。」

「那、那至少我、我希望被煮、煮的時候不會很、很痛!」軟炮似乎放棄抵抗了,決心真的成為好吃的凍豆腐。可惜有點太晚了,這麼鬆散的他怎麼可能會好吃呢?

「哼~哼~哼哼哼哼~~」

突然人類又再度走進來,將我們這包凍豆腐拎了出去。

「來了來了!」亮仔興奮的聲音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哇!等了一輩子就在等這一刻!」老白看來也很興奮。

「我、我會加油!」就連軟炮都鼓起勇氣,準備迎接他凍豆腐生的巔峰。

「希望來生我們還能是夥伴!各位!一起變的好吃吧!」看到這樣的大家,我不由得開心了起來。

回顧我這一生雖然短暫,但是有這些朋友相伴,我並不孤單,所以我的確真心的這麼想,希望我們還有機會一起變成凍豆腐,一起在變得美味的路上奮鬥。

「噢!」其他三塊凍豆腐此起彼落的回應著。

「哇靠!好燙!」「不太對勁吧!怎麼這麼燙!」率先下鍋的老白和亮仔似乎被溫度嚇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真、真的好燙!」接下來下鍋的軟炮也慘叫著。

「忍忍啊!這是為了美味!」噗通的一聲,我也跟著下鍋了。

「喔…是你們啊…」在超市見面的魚餃似乎下鍋多時,已經在彌留狀態。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燙啊!啊你還好嗎?」老白著急的和魚餃確認狀況,我能理解他的驚慌,畢竟連我也嚇到了。

「哈…燙…才能…煮熟我們…」魚餃看來真的快斷氣了。

「煮熟?你說變得美味嗎?」

「美味…就是…死亡…」

魚餃說完這句話,就失去了表情。

「魚餃!!!!!」

「怎麼會這樣!聽說是很舒服的啊!為什麼這麼痛苦!嗚啊啊啊!」老白終於失去理智,開始亂吼。

「冷靜點!我們很快就會像魚餃一樣,變的美味了!」亮仔雖然說的很漂亮,但平時最愛逞強的他在這時也不禁流下了眼淚。

這時的我覺得奇怪,為什麼沒聽到軟炮的叫聲。

「軟炮!你人呢!」我聲嘶力竭地哭喊。

「我、我在這!」軟炮巴在鍋子邊,用力的將自己黏在鍋子旁。

「快下來啊!你這樣只會更痛苦!」

「不、不要!」軟炮也跟著哭了,從沒想過平時最愛哭的軟炮在這時候竟然是最晚才哭出來的呀。

「我、我真的不想死!我不要美、美味了!好可怕!」

這時一隻大湯匙直直將軟炮壓進鍋子深處,透著棕色的湯頭頓時產生了一股漩渦。

「軟炮!嗚!噗!」無法控制身體的我也被湯流漩渦給捲進去。

為了穩住身體,我隨手抓著一片什麼,載浮載沉。

仔細一看,是高麗菜的菜葉。

「高麗菜!你怎麼樣了?」

被久煮多時的高麗菜已呈現軟爛狀,雖然不服氣,但看來真的十分美味。只是他並沒有回應我,過於心急的我將菜葉一翻,發現原本整顆的高麗菜被切成碎片,我抓住的不過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在這時候我已經了解了,不論是眼前的高麗菜、夥伴的凍豆腐、鄰居的魚餃蛋餃蟹肉棒等等,

為了變得美味都犧牲自己的生命。

逐漸失去力氣的我,在滾燙的湯頭中,開始接受這份殘酷。

我是一塊凍豆腐,我的使命就是變得美味,讓人類好好的享用我,將我化為養分流淌在他們的血液中。

沒錯,我們只是用和以往不同方式活在這世界上。

只不過要是有選擇,請神明務必要讓我和這些夥伴們,一起再次為了美味而犧牲奉獻。

我是一塊凍豆腐。

我熟了。

「媽媽!我好餓!」阿光咚咚的跑在木製地板上,肚子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晚餐好啦!今天吃的是你最愛的火鍋喔!」圍著圍裙的媽媽轉身,端著鮮紅色的肉片走到了餐桌前。

餐桌上火鍋被卡式爐的熊熊烈火燒得滾燙,從湯頭中冒出的熱氣彷彿在和阿光宣揚自己的美味。阿光看到此景當然忍不住,拿著筷子心急的開動。

「哇噎!那我要先吃凍豆腐!」

阿光夾起一塊看似凍豆腐的圓型火鍋料。

沾過由醬油和沙茶醬調製的醬料後,伴著晶瑩剔透的白飯一口咬下。

「唉額!怎麼是麻糬!」阿光的臉像是被揍了一拳,下巴歪的角度十分神奇。

「呸!」

「唉呦!阿光啊!你怎麼亂吐食物!」媽媽看來十分惱怒,但還是將阿光吐出來的食物用衛生紙包了起來。

「啊我就不喜歡吃麻糬嘛…」阿光委屈的表情讓媽媽的氣都消了。

「你這孩子真的是…」

「不過說來也奇怪。」媽媽站起身,走向了廚房。

廚房裡的擺設和廚具都十分乾淨,看得出阿光媽媽平時是十分愛乾淨的家庭主婦。

「我今天應該沒有買麻糬才對呀?」

語畢,媽媽將那看起來像凍豆腐的麻糬丟進廚餘桶。

無論那到底是從哪來的,又到底是麻糬還是凍豆腐,現在的它,只是廚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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