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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的黑白貘

    你聽過食夢貘的傳說嗎?

    誰也不知道他從何而來、為了什麼而來,他總是在你需要他的時候,指引你到他的「事務所」。

    「他的聲音很溫柔,原本每晚都會夢到爸爸在戰場上死掉,但自從跟他說完話後就再也不會了!」一位生於戰亂的小男孩如此說道。

    「他啊,就像是魔法師一樣,只要放心把全部交給他,痛苦的事情全會忘掉呢……話說回來,他長什麼樣子呢?」一位苦於家庭暴力的婦人如此說道。

    各地都有這樣的傳聞,在因噩夢而苦惱的時候,他就會給予你所需要的幫助,但從來沒有人記得他的樣貌,與他接觸過人都會把跟他身分有關的事情忘記,就像是從夢中初醒一樣,只留下模糊的記憶。不知是從哪裡開始傳開的,這位魔法師的名字叫做「食夢貘」。

    「唉,居然會忘記大恩人的樣貌,也真是夠冒失的。」

    我一邊喝著紅茶一邊閱讀著流言的資料,有時看看人類對於我的評價也蠻有趣的,可惜沒有人把我形容成是大帥哥。

    我走到了全身鏡前仔細審視自己的儀容,西裝外套與底下的襯衫沒有一絲皺褶,魔術帽端正的戴在頭頂上,金色微翹的髮絲用黑色蝴蝶結束成一小撮馬尾在腦後,我想,這樣的裝扮應該符合人類「帥氣」的標準。

    細碎的腳步聲從門口的方向傳來,今天有客人啊,正好……。

    「美麗的小姐,是來尋求幫助的嗎?」

    我轉過身來,她是一位有著金色長髮的女孩,異性的話,得到的評價可能也比較準確。

    「在你向我開口之前,容許我先問一個小小的問題。」

    「你覺得我的裝扮……如何?」

    「咦?」

    女孩略為驚訝地盯著我,臉上露出了似乎在笑卻帶著困窘的表情,有在書上讀到過,她的這種情感應該叫做「尷尬」。

    能親眼所見到書上所學習到的內容真是太好了呢。

    「那個……您的裝扮還不錯……。」

    「我的意思是,帥嗎?」

    這次,她明顯露出了困擾的表情,原來對於人類來說給予評價是件困擾的事?

    又了解人類一點了呢。

    「蠻帥氣的……。」

      我微微一笑,這樣我就能安心了。

    「太好了呢,說吧,你需要什麼幫忙呢?」

    她皺起眉頭,手不安的拉緊裙子下擺。

    「是這樣的,食夢貘大人……這幾天,我一直作著很可怕很可怕的惡夢,我希望您能幫我……幫我……。」

    「幫你吃了它,沒錯吧?」

    「是的……。」

    「那麼,我要索取我的報酬,把手伸出來吧。」

    她有些疑惑,卻還是聽話的伸出手來。

    我用小指纏上她的小指,打了個勾。

    「就用打勾勾來約定吧,美麗的小姐,我會為你施上最棒的魔法的。」

    語落,女孩閉上雙眸陷入了睡眠,在她的身體將要倒在地的時候,我接住了她。

    「居然這麼快就入眠了,真是個單純的孩子……不過,現在這樣我有點難行動呢。」

    我抱起她坐到了沙發上,輕輕撫著她的額頭,隨後從那裡抽離出「惡夢」。

    「惡夢」一般人是看不到實體的,它長的就像一團灰紫色的霧球,對我而言,這是個美味的糧食。

    我把玩著那女孩的惡夢,顏色相當混濁,看來滋味也相對豐富呢。

    一口吞入,細細咀嚼著她的夢境,關於她的資訊從口腔擴散、流入腦部,她的名字、同儕、朋友、喜歡的、討厭的事物……「惡夢」全部都告訴了我,畢竟,最可怕的夢境,往往是與真實極為相仿的。

    這位女孩名叫愛麗絲,她喜歡上了一位名叫懷特的可愛男孩,於是她不斷追逐著他,無論是平凡的上學日,或是放課後與夕陽相伴的探險,愛麗絲一直一直跟隨著他,縱使兩人幾乎沒有交集……她幾乎全程都是「跟蹤」著的,只可惜她的手法太過粗糙,大家很快就發現了。

    愛麗絲躲在與男孩有一點距離的樹幹後窺探著他,太專注地凝視以致於沒有發現身後聚集了其他孩子。

    其中一個孩子迅速的將捕蟲網蓋到了她的頭上,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其他孩子用麻繩綁住了她的手腳。

    「快看!愛麗絲又在偷看懷特了!」

    「這種人真是噁心,她難道一直在跟蹤著懷特嗎?」

    「如果是真的也太可怕了吧,我在報紙上有看到過,跟蹤狂是要被抓起來的,是壞人!」

    「沒錯!愛麗絲是壞人!應該要由我們來處罰她!」像是孩子王的男孩大喊著。

    「不過,我們要怎麼處罰她呢?」

    「我、我有帶剪刀!」

    「愛麗絲最怕蜘蛛了,我們可以把蜘蛛放到她的衣服裡!」

    「我有帶鉛筆!馬克筆也有帶!」

    「我想到了!我們可以用剪刀刺她,或是剪掉她的衣服和頭髮!」

    「就用馬克筆在她身上寫字吧!」

    「請……請住手,不要啊!」愛麗絲崩潰地大聲哭泣,捕蟲網下那張沾滿淚水與鼻涕悽慘的容顏,凌亂的髮絲或纏在網上或散在地上。

    「我們才不會住手!壞人就應該受到懲罰!」

    拿著剪刀的孩子剪破了她的袖子,雙生刀片清脆的交合聲與布料的撕裂聲宣佈行刑的開始。

    接著,局勢越發不可收拾。

    裙襬被剪得破破爛爛,幾乎不能蔽體。手臂與側腰上滿是被鉛筆戳過的痕跡,右手臂上被戳出了一個特別深的傷口,鉛筆芯甚至斷在裡頭。大腿上被馬克筆寫上難聽的字眼,還有一些似乎是人類的計數符號。而上衣能清楚看到正在遊走的隆起,那是蜘蛛在她的衣服底下肆意爬行。地板上散著幾段剛被剪落的髮絲。

    愛麗絲恐懼得近乎要昏了過去,雙手雙腳不斷掙扎著,但因被緊緊綁住而無法挪動半毫。

    「你們在做什麼?」

    懷特走到了愛麗絲的身旁,看著那些圍住她的孩子們,眼神中帶著不解與幾絲的好奇。

    「懷特來了!」

    「懷特我跟你說,愛麗絲每天都跟蹤你!」

    「她偷偷躲在樹幹後面觀察你!」

    「她是噁心的跟蹤狂!」

    「懷特,制裁她!」

    孩子王拿出了美工刀,遞給懷特。

    「不......那些都不是真的!懷特,不要相信他們,拜託你,拜託你住手!」愛麗絲驚慌地大聲喊叫,懷特皺起眉頭,看向其他孩子們。

    「不管怎麼樣,傷害人都是不對的吧?」

    聽到他的這番話,愛麗絲心中燃起了希望。

    「可是她是大壞人喔,傷害壞人是沒有關係的,就算殺了她也沒關係,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界上嘛!懷特,我們是正義的一方唷!」

    可惜那絲希望馬上就被狠狠踩熄。

    拿著美工刀的懷特睥睨著她,眼中滿是不屑與厭惡。

    「想不到你是這麼噁心的人,你啊,就去……。」

    隨著懷特的話語,他同時舉起美工刀,往愛麗絲的胸口刺去。

    在最後一個音落下之前,夢境就到這邊結束。

    「果然是十分可怕的夢境呢,滋味相當渾厚,好久沒吃到這種品質的糧食了。」

    我撫弄著愛麗絲的髮絲,熟睡的臉龐就像是天使一樣。

    「可以不用擔心了唷,好好休息吧,你會忘掉所有討厭的事情。那麼……。」

    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有緣再見,親愛的愛麗絲。」

    在送愛麗絲離開後的幾個夜晚裡,我時不時會想起她。難得的,對人類有了憐憫之情。

    是因為那個惡夢實在是太過悲慘?抑或是從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很晚才學會更改儀容,在那之前,一直是以貘的模樣來進食。

    大象一般的長鼻、似熊但卻嬌小的身軀、黑白的斑紋,明明在人類的東方世界是「瑞獸」,但在我工作的地方,見到我模樣的人們都會流露出驚恐畏懼的表情。

    我想,我很在乎人類對我的看法,很害怕被他們討厭、被厭惡、被嘲笑、被欺負。

    那麼就讓人們……將惡夢連同我的樣貌一起忘記吧。

    「那個……食夢貘大人?」

    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愛麗絲……?」

    「咦?為什麼大人您知道我的名字?」

    「啊,這個嘛……我可是食夢貘呢!」

    「原來如此!失禮了,我不該質疑食夢貘大人的力量……。」

    愛麗絲緊張的向我道歉,雙手緊緊拉住裙子下擺,她低下了頭以致我看不清她表情。明明是大不了的事情卻那麼緊張,這也是因為人類複雜的感情嗎?

    我伸出手輕輕摸著她的頭,嘗試著安撫她。

    「沒事的唷,不過你會再來到我這邊應該是有別的請求吧?」

    「是的,食夢貘大人……那個,有些羞恥,但想請您……。」

    愛麗絲的小臉發紅著,她愣了許久,害羞得無法說出接續的話語。

    「想請我……?」

    「……想請您讓我,做場美夢。」

    她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原本想要戲弄她一下,要她再說一次的,不過這樣感覺有點欺負她,於是我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以唷,不過,美夢啊……。」

    美夢易使人沉醉其中,而會來我這裡索求美夢的人大多是容易深陷其中的人,愛麗絲也是。

    「我的請求,會帶給食夢貘大人太多麻煩嗎?」

    「不會的,我是不會拒絕你的唷,能幫助你,這正是我的幸福啊。」

    我露出了笑容,希望讓她能安心一點。

    「那麼,這次就以接吻來約定吧。」

    輕輕貼上她柔軟的唇,與第一次一樣,她非常快就入眠了,我輕摟住她的身體,甘美的故事、唯美的夢境,我會為她獻上,直至滿足。

    夢鄉中愛麗絲的笑容是如此的幸福,所以我無法捨棄……只要是她希望的,我都會給予她。

    所以儘管向我索求吧。

    在那天之後,愛麗絲每晚都會來到我這裡。

    她的話稍微多了一點,從打招呼到能夠閒話家常,而我也得知她的現實就如那場惡夢一樣痛苦,那麼至少由我來讓她在夢境中獲得幸福吧。

    只可惜這樣的日常很快就會結束。

    距離上一次進食已經過了好一陣子了,而製造美夢又會消耗我的能量。

    在這月圓之夜我必須做出抉擇。

    是要將她所有鮮豔的夢,連同她眼瞳中的色彩一併吞食殆盡?

    還是要創造出一個我跟她一起,永不結束的美夢?

    我想,從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有了答案。

    沉浸於夢是無法實現夢想的。

    太依賴夢境可是會被現實拋棄的。

    我很清楚,是我剝奪了她的「未來」。

    為了賠罪,就讓我來獻上最棒的夢境吧。

    一起,在這夢幻綺麗的世界中永遠生活著……。

    「兔子先生,別跑!」

    愛麗絲在後頭追著我,我看了看手中的懷錶,微微一笑,她這麼有活力真是太好了。

    我相信,愛麗絲你一定會追過來的。

    「來吧,朝向幸福的彼方。」

    我,躍下了兔子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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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讚了吧!
2020-09-15 23:01 透過電腦版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