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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之子番外篇-魅惑的妖狐

十月。

此時的夜晚已經透著些許秋天的涼意,月牙被薄薄的雲遮住,微微透著白裡透黃的光,像一抹歪曲的笑靨。

墨村雅仁在學校的圖書館裡,為了下星期即將到來的考試,正加緊腳步「惡補」一番。

可今天已經是星期六的晚上,她心知肚明,扣掉「工作」的時間,她已經沒剩多少時間準備功課了,卻依然像往常一樣,一到假日就跑去跟男朋友遙斗撒撒嬌,或是跟朋友出去溜搭。

現在後悔似乎也已經太遲了,雅仁恨不得跟在大學念財經管理的遙斗換個腦袋,她的腦袋是出了名的不靈光,連遙斗都對她搖頭。

「妳這樣要怎麼過日子啊?」

面對遙斗的質問,雅仁當時雖然半開玩笑的說著「我以後就靠你啦」,但她心裡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現在牆上的時鐘的時針已經快要到達十二的位置,分針早已在八的位置等候著。

她收拾書本,打了一個超大的哈欠,發出的聲音大到後方的男同學都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果然不行啊…完全搞不懂。」

雅仁輕柔著太陽穴,念書讓她頭昏腦脹,她環視四周的學生臉上的表情,看樣子恐怕不只她,大多數的學生都是如此,

雅仁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個討人厭的傢伙―黎星學院的傳說‧長谷川可人,

他那高傲又無情的話語又在雅仁耳邊迴盪,

長得帥又有錢,還很會念書,甚至還有女朋友…

女朋友長得比她還漂亮,身材比她好…

想到這裡,雅仁覺得頭更痛了,加速往電梯移動,電梯裡只有她一個人,她貼近電梯裡的鏡子,撥弄著她銀白色的瀏海,試圖將亂翹的頭髮撫平,後來發現是徒勞無功,便開始玩弄那撮翹起的頭髮,

電梯裡的燈突然開始閃爍著,雅仁停頓了一下,但沒怎麼放在心上。

「等下一定要去跟工讀生投訴一下。」雅仁喃喃自語。

這時,電梯門開了,雅仁因為太專心在玩頭髮而沒注意到後方,直到對方進入電梯,電梯劇烈的震動才將雅仁喚回現實,雅仁嚇得肩膀微微一震,轉身一看,差點沒叫出聲來。

又是那個轉學生。

昏暗的光線下,那個女孩―那個穿著鬆垮垮的針織外套,戴著粗框眼鏡,披頭散髮的女孩,居然呵呵呵的笑著。

「不覺得…這種地方,很容易出現不潔之物嗎?」

這段話讓雅仁背脊發涼,用發抖的手指慌亂的按了幾個樓層的按鍵。

她曾經聽說過。

除了物理因素,若是有其他東西能讓燈光閃爍的話…

外星人,幽靈,還有…幽靈。

雅仁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不對勁。

幽靈是被人類科學家一直否定的存在,雅仁原先也是這麼想的,

但她仔細一想,她自己就是個被人類所否定的「存在」―

既然「他們」是存在的…那幽靈是否也真的存在?

雅仁不斷後退,心臟好像隨時都會穿破胸膛一樣,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膚,劇烈跳動著。

  「看呀…就在那裏喔…!」

少女用纖細的手指指向雅仁身後,臉上掛著一抹怪異的微笑,空洞的眼神讓雅仁更害怕。

電梯突然劇烈震動,少女尖聲大笑著,雅仁嚇得緊貼在電梯門上,此時門突然開了。

雅仁趕緊往門外退。

「妳…妳不要過來喔!」

雅仁顫抖的右手慢慢靠近左手上的兩枚戒指,她深知自己是在冒險,若自己的「真面目」被人類發現的話…

歷史課本上魔女審判的圖片浮現在雅仁面前,絞刑台的繩子和熾熱的焰火似乎正侵蝕著她的身體。

門關了,少女的笑聲也伴隨著下降的電梯消失了。雅仁呆立在原地,大口喘著氣,她緊抓著胸口的衣服,隱約感受到心臟還在不安地跳動著。

待呼吸變得和緩之後,雅仁無力的坐在地上。

「…搞什麼啊!莫名其妙的人。」

雅仁用顫抖的雙腿慢慢站了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塵,她看了牆上的數字,發現自己離出口還有三層樓。

「真是的―!」

雅仁大喊,卻只得到周圍學生的一聲「噓」。

***

電梯裡的燈依然閃爍著,美智子如大夢初醒一般張大了雙眼,她喘著氣,全身上下不斷冒出汗水,然後,她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女孩臉上依舊掛著奇怪的笑容。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美智子大叫。

「你把她嚇跑了呀!」

少女嘻嘻笑著,她的身影變得扭曲,然後變成一團黑色怪異的氣體,氣體匯聚在一起,變成了有著狐狸外型的黑色幽靈。

「妳不是挺喜歡的嗎?這樣有趣的事。」

美智子沉默地低下頭,過去的她確實很喜歡這樣的遊戲―

裝神弄鬼把那些欺負她的人嚇得半死。

「但是…也不是這樣…這種玩笑開太大了!」

美智子又想反抗,狐狸只是瞇起眼睛凝視著她。

「…人類真是善變的生物。」

狐狸用尾巴纏繞住美智子的頭。

「抱歉了,得讓妳睡一下。」

然後,美智子的身體一下癱倒在地,像斷了線的木偶。

妖狐再度附身在美智子身上,讓美智子的身體再度動了起來。

她走出電梯,走出建築物,漫步在陰暗的小巷裡。

(那個女人…要是被她發現的話…要是被她發現了我的真面目的話…)

***

兩年前―

美智子跟著父母搬到了新的地方,因為搬家的關係,美智子得花時間適應新的環境,周圍全都是陌生的同學,以及陌生的事物,讓她覺得有些不安,就在這個時候,美智子遇見了無名的妖狐。

那是在某個下午,剛好輪到美智子作值日生的工作,但是跟她一起的那位同學放她鴿子,美智子便一個人做了雙倍的工作。

等教室打掃完畢,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美智子看著逐漸變得昏暗的街道,不禁打了個冷顫。

「得趕快回去才行!」

美智子奔跑著,卻不知為何,出了校園之後,並沒有往平時走的那條路走去,而是往一條陰暗的小巷走。

「咦?」

美智子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破舊的小廟前面,木製的大柱子上滿是經歷風霜的痕跡,地上的石板路也像是很久沒有打掃一樣,堆滿了深色的落葉。

周圍的樹林被風吹的沙沙響著,美智子抓緊了外套的一角,烏鴉成群飛起,發出的嘎嘎聲讓美智子更加不安。

「好可怕…」

美智子抱緊了懷裡的書袋,她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一不留神就摔倒了。

「痛痛…」

美智子摸著屁股,艱難的站了起來。

突然,她發現廟裡有一對發光的眼睛正盯著她瞧。

「是…是誰?」

美智子輕聲問道,對方卻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你怎麼了嗎?」

美智子覺得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很可憐,就向前走了幾步。

「不要過來!」

她被廟裡傳出的這個聲音嚇了一跳,但還是鼓起勇氣向前走。

「你是…妖怪嗎?」

美智子隱約看到廟裡的一對尖耳朵。

「那又如何?」

「你…在這裡很久了嗎?」

「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在這裡了。」

「你很寂寞嗎?」

「當然…大家一發現我是妖怪…就逃跑了。」

「這樣啊…」

美智子覺得這個聲音的主人實在有點可憐,於是,她走向破廟的格子木門―

撕…

早已褪色的破爛符咒,被美智子用指尖輕輕一戳,便分成兩半,

兩扇門板自動往左右兩邊敞開來。

「妳要做什麼?」

「我想跟你做朋友。」

妖狐睜大了眼睛。

「妳…難道不怕我嗎?」

「嗯…你感覺不像壞人,而且…我覺得跟妖怪當朋友挺酷的。」

美智子將門完全打開的瞬間,一陣黑霧伴隨著刺耳的呀呀聲撲向美智子,一陣混亂之中,美智子失去了意識。

***

「……?」

「美智子。」

美智子睜開雙眼,一個黑色的物體在她頭頂上盤旋,伴隨著尖尖的耳朵和長長的臉,以及一對紅色的眼睛,那雙發光的眼睛,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美智子?妳醒了嗎??」

一陣叫喊伴隨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她才意識到她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

「糟了!要是媽媽發現你的話―」

「她看不到我的。」

妖狐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美智子?妳醒過來了嗎?」

房間的門被打開,美智子用棉被蒙住自己的頭,祈禱著母親不要驚叫出來。

「真是的,一回來就在睡,這孩子今天真奇怪啊…」

美智子的母親一邊抱怨一邊離開了房間。

直到房門被關上,母親的腳步聲逐漸遠離,美智子才從棉被裡探出頭來。她對眼前這個荒謬的景象嚇住了,呆坐在床上。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你為什麼會在我家?我又為什麼…」

「我可是妖怪,沒有什麼不能做到的。」

妖狐一臉神氣的抬頭,望著天花板。

「那個…這樣好嗎?你就這樣跟著我回來了。」

「正確的來說應該是我把你『送』回來的…不過算了,你就儘管放心吧,妳的家人是看不到我的,我也不需要吃東西,所以妳也不用費心看顧我,但是我會跟在妳的身邊,妳有需要的時候,我可以幫妳,這是作為妳放我自由的答禮。」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你果然是個好人…噢,是好妖怪。」

***

就這樣,兩人開始了這樣一段秘密的交往,當美智子上課打瞌睡時,妖狐就附身在她身上;當美智子被同學欺負時,妖狐就製造混亂將他們擊退;當美智子有煩惱時,妖狐就幫她出主意。

但是,美智子因而成為了眾人眼裡的異類,在眾人眼裡,她就是個會對空氣說話的奇怪的少女,誰都不知道,美智子有一個這樣的秘密朋友。

(這樣像謊話一樣的關係…還能維持多久呢?)

妖狐雖然表面上跟美智子成為朋友,但事實上,它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吃掉美智子的靈魂而誘惑她進入自己所製造的結界裡的,卻被美智子給說動了。

那一天,它看上了美智子的靈魂―一個純真可愛又聰明的少女靈魂,對他來說是可口的不得了,但它卻因為美智子,開始嚮往人類的生活。

它為了欺騙美智子,一度衰弱到快要消散在空氣中,它只好趁著美智子睡著的時候,到街上去吞食弱小的妖怪和怨靈。

隨著它的妖力變得越來越強大,它逐漸產生了獸性,而且胃口也越來越大,它開始吞食活人的靈魂,甚至數次試圖在美智子睡夢中試圖襲擊她,此時的妖狐自我意識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

美智子上高中之後,逐漸交到了新的朋友,她似乎也逐漸淡忘妖狐的存在了,每當妖狐看著美智子跟新的朋友走在一起的時候,它開始想著,自己…是否也差不多該離她而去了呢?

就在這個時候,它遇見了自己最不想遇到的存在―以消滅怨靈維生的魔女一族。

「來得真是時候啊…」妖狐心想。

他看著自己變得粗壯的四肢―它原本是沒有四肢的。銳利的爪子,輕輕一揮就能讓粗壯的樹木向他跪拜,更別說美智子了,現在要取她的性命簡直是易如反掌。

看樣子…它的大限似乎已經快要到來了。

***

期中考試結束,雅仁一臉慘澹的走出教室。學生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塊,積極討論著剛才考卷上的題目,雅仁皺起眉頭,用手指塞住耳朵的洞,她現在沒有心思去聽到底正確答案是什麼。

「都是那個可惡的轉學生!」

雅仁踢著走廊上被揉爛的紙團,從上面的字跡看來,應該是講義。

此時,天空已經泛起橘黃色的光,現在天黑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早,雅仁想起了國文老師說的「逢魔之時」。

人類用他們的方式理解這個世界,魔女亦然。

日本稱之為「妖怪」和「怨靈」的東西,他們一律稱為「影獸」,因為兩者其實是同樣性質的東西—由充滿怨恨的人的靈魂變化而成。

「影獸」沒有固定的外型,它們一般沒有自我意識,僅僅是靠著對靈魂的渴望在行動,人類的靈魂是它們的主食,魔女的靈魂和魔力能夠大幅增強它們的靈力,但能夠消滅它們即看見它們的,也只有魔女,除了少數特殊體質的人類之外。

目前影獸出現的原因不明,但是根據「只有魔女一族看的見」這點來看,

肯定跟魔女一族有很大的關係……

雅仁思考著,她低著頭,一道黑影投射在前方的地板上,

抬起頭,一位抱著許多書籍的眼鏡少女出現在眼前。

「咿!?」

雅仁差點嚇到心臟病發。

 

眼前的少女正是她在電梯裡遇見的少女,雅仁先是後退,後來她又靠近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女穿著有些鬆垮的學生制服,頭髮還是一樣披散著,但是粗框眼鏡下的一對黑色大眼,卻和那天空洞無神的眼睛不同,眼珠子在光線反射之下顯得閃閃動人。

「妳是…!」

「墨村同學…對嗎?」

少女往後退了幾步。

雅仁雖然有些震驚,但想起那天的自己如此丟臉的模樣,她忍不住板起臉孔,衝著少女大聲喊道:

「來的正好,我正想問妳呢!妳那天為什麼―」

「離她遠一點!」

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

雅仁露出困惑的表情。

「妳…」

雅仁突然睜大了眼睛。

少女身後有一團黑色不明物體正在醞釀著,

向煮滾的水一樣冒泡,還不斷膨脹。

「我說…」

雅仁咋舌,她不能讓少女察覺自己的真面目,

但同時又必須保護她,

雖然她很希望能問出少女變得如此瘋癲的理由,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喂!」

雅仁衝著少女大喊,右手已經悄悄伸向左手的戒子,戒子閃爍著藍色的光芒。

「現在很危險!妳趕快逃!找個安全的地方!

但是不要待在學校裡!快點!!」

少女動也不動,後方的黑影變得像一隻大手一樣。

「妳在幹嘛?快點走啊!!」

「…對不起!」

那隻大手包圍住少女的身體,然後變成一隻五尾狐狸逃跑了。

「可惡!」

雅仁的身體被藍色花瓣包圍,瞬間就換上了戰鬥用的服裝。

她從窗戶跳了出去,降落在學校的操場,

然後奮力一跳,跳到學校附近的建築物上,

狐狸已經飛到很遠的地方了。

「別想逃!!」

雅仁左手上的戒指變成了一把銀弓,

她用力一拉,五道藍色光線飛往黑色狐狸,

但那些藍色光線在空中爆破之後,就看見狐狸的身影消失在遠方。

「…讓它跑了。」

雅仁咬牙切齒的說。

***

「…然後啊,那個女的就被那個怪物捉住了,我差一點就打中了!就差那麼一點!再怎麼說我可是命中率95%以上的高級弓兵—居然讓它跑了!!」

隔天,雅仁忿忿不平地向朋友愛莉莎抱怨,

同樣身為魔女,而且愛莉莎是屬於S級的黑魔女,身為A+級魔女的雅仁打不到的獵物,大概就只能請愛莉莎出馬了。

「可是雅仁也不算專業的弓兵啊。」

雅仁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來。

「妳到底是要幫我還是損我啊!話說妳跟那傢伙交往之後也學會損人了嗎?」

沒錯,愛莉莎的男朋友正是雅仁最討厭的長谷川可人,

不只是雅仁,整個學校的男生都很討厭可人,性格孤僻,毒舌,卻是人生勝利組,女朋友是學校校花…彷彿所有一切的好處都被他佔盡了。

「妳在班上講這種話會被可人聽到吧。」

愛莉莎貼近雅仁耳畔輕聲說道。

此話一出,雅仁立刻低下頭,確認可人不在之後才又抬起頭。

「開玩笑的。不過,關於妳說的…那個孩子變得奇怪的事情,我想…她說不定是被附身了。」

「附身…嗎。」

雅仁心想,因為影獸的本質是靈魂,所以附身在他人身上理論上應該是行的通的,這樣一想,或許少女在電梯裡怪異的行為也就說得通了,儘管影獸附身在他人身上,以及具有自我意識這種事對她來說是聞所未聞。

現在想起來,身為魔女卻害怕幽靈,鬼魂什麼的,實在是太荒謬了。

她可是「斬妖除魔」的職業魔女,墨村雅仁啊!

「但是…附身在別人身上不被發現,這種事有可能嗎?」

「要不就是靈力太弱,要不就是…已經強到能夠隱藏氣息了。」

愛莉莎臉色一沉,看到她露出這副表情,雅仁也不禁跟著緊張起來。

「那該有多強啊,這樣的話…那個女生…不就很危險嗎?」

雅仁握緊拳頭。

「我們勢必得在它吃掉那個女生之前消滅它!」

「但是…有一點很奇怪呢。」

「嗯?」

「妳說…她叫妳不要靠近她,似乎明明知道怪物的存在,但是不逃走,還跟妳道了歉?」

雅仁摸著下巴。

「嗯…對啊,這真的很奇怪。」

「在我看來…應該有點什麼。」

「嗯?」

「那女孩跟那個怪物之間…應該有點什麼。」

***

「喂,芳野!」

美智子從臂彎裡抬起頭,她最近經常像這樣感到疲憊,過去都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看書看到整夜沒睡,上課也不會打瞌睡,現在幾乎是一回家就倒在床上,吃飯也會睡,洗澡也會睡,醫生也束手無策,媽媽還去神社求了御守,

妖狐似乎非常討厭那個御守,大概是因為它是妖怪吧,美智子沒有多想,還是照母親的要求將御守帶在身上,妖狐沒辦法跟來學校,讓她有點灰心。

「那個…找我有什麼事?」

同學們嘻笑著,在他們看來,雅仁比起美智子更像個問題人物。

「喂,是G班的那個墨村耶。」

「真可憐,那個女生…不知道她會怎麼樣。」

「小聲一點,那個墨村打人很痛的,別惹她比較好。」

「看什麼看!!」

雅仁大吼一聲,將那些看熱鬧的人趕走,這讓美智子更加不安,雙腿縮成了內八字。

「接下來…」

她上下打量美智子,怪物的氣息比起昨天,變得相當微弱了。

「跟我來。」

雅仁用十分認真的口氣說道,然後轉身就走,美智子看雅仁露出嚴肅的表情,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跟了上去。

兩人移動到學校的頂樓,雅仁將安全門關上,讓美智子更加害怕。

「妳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咦?」

美智子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妳知道妳被纏上了嗎?」

「什麼?」

美智子雖然知道,妖狐的事已經被雅仁發現,但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她真的很不會說謊,雅仁心想。

「妳現在一定要冷靜下來,好好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美智子倒抽一口氣,她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她只是好心收留了一個朋友。

「妳養的是一個怪物妳知道嗎?」

雅仁緊抓住美智子的雙臂。

「弄不好會死的妳知道嗎!」

雅仁大喊。

「妳的怪物在外面殺人這件事妳知道嗎!」

她用了一個星期,把怪物的真面目調查清楚了,

最近三日月市怪事不斷,先是流浪動物突然大量死去,後來是醫院病患集體暴斃,人類看不到影獸,所以不會知道他們的靈魂是如何消逝的,他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死亡,只能無助的接受現實,活著的人只能哭泣,被吞噬的靈魂只能任憑自己化為魔物的一部份,然後逐漸失去自我意識。

而這個罪魁禍首就住在這個少女的家裡,白天就陪在少女身邊,深夜,待少女熟睡之後,就跑到醫院吃人。

「我…真的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他們都因為妳的一時心軟,因為妳的包庇而死了妳知道嗎!!」

雅仁大喊,她用力搖晃著美智子的身體,後來想到美智子是人類,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她只能放開美智子,然後發出「切」的一聲,低下頭去。

「總之,妳聽好了,無論妳到底被什麼東西纏上…不管是有意或是無意的…現在趕緊逃吧,在那個怪物找到妳之前,在它變得更強大之前…趕緊逃走吧!否則…妳也會被吃掉的!妳會死的!!」

美智子的眼神搖晃著。她一直以來當成朋友的妖狐…是個殺人的怪物嗎?她聽過妖怪吃人,她早就知道的,但她卻相信了,相信這個妖怪不一樣!

放學鐘聲一響,她就趕緊跑回家,打開房門,

「砰」的一聲,黑色的狐狸嚇了一跳,回過頭,看到美智子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她將書包用力丟在床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美智子,妳怎麼…」

「是真的嗎?」

妖狐心想,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吧。

「你會吃人…是真的嗎?」

妖狐嘆了口氣,低下頭,似乎是默認了事實。

這是美智子最不想看到的反應。

「美智子,」它說。「這就跟人類需要吃東西一樣,妖怪也需要吃…」

「你騙我!」明知道是徒勞無功,美智子還是用外套和拖鞋朝妖狐砸去。

「你說你不需要吃東西的!」

「不是的,美智子,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就會消失的啊,我就沒辦法再陪著妳…」

「所以那些無辜的人就該死嗎?」

美智子大步走向窗戶,將窗戶用力推開。

「虧我還那麼相信你!」美智子的聲音顫抖著。

「現在…我成了你的共犯…這都是你害的!」

美智子的眼睛在夕陽照射下閃著淚光。

「出去!這樣的朋友…我寧願不要!」美智子指著窗外。

「現在就滾出我的家!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我要跟你絕交!我恨你!!」

美智子的母親聽到美智子在房裡大吼大叫,便走上樓。

「美智子!你在跟誰講話?不可以那麼沒大沒小…」

美智子聽見母親的聲音,嚇了一跳。

(糟了!要是媽媽過來的話…)

「媽媽!不可以過來!快點離開這裡!!」

「你在說什麼啊?到底什麼事不能讓媽媽知道的…」

美智子的母親反而被這一番話惹火了,大步走向美智子的房間。

「怪…怪物!有怪物啊!來人啊!!」

母親指著妖狐大喊,然後一下衝出了家門。

「怎麼會…不是應該看不到的嗎?」

「此刻是『逢魔之時』啊。」

美智子回頭,妖狐的影子變成了一條九尾狐。

黑色的九尾狐發光的紅色眼睛映出美智子的恐懼。

「這時候是妖怪力量最強的時候…這個時候…有些人是看的見我們的。」

它一把包圍住美智子的身體。

「對不起,美智子。」

美智子再度失去了意識。

***

「嘖…」

雅仁穿著藍色戰鬥裝在街道上奔跑著,她恨自己發現的太晚,若是更早一點發現的話,或許能早一步救出那名美智子的。

美智子消失了兩天,警察還跑到學校來搜查了,雅仁等人因為身分特殊,在相關人員的安排之下,警察才沒有對他們展開訊問。

實際上,就算問了也問不出結果―至少人類想要的結果是問不出來的。

學校的老師也是一如既往地遲鈍,少個學生對他們好像也沒什麼影響,愛莉莎向雅仁傳達了政府祕密部門魔法部對這次事件下的結論―這是影獸下的手。

雅仁所屬的公會早就得到了這樣的結論,礙於人類頻繁的調查行動而無法輕易出手,直到雅仁收到了長相神似美智子的少女給雅仁的信。

「我在三日月市西邊的廢棄大樓等妳。」

雅仁發現的時候,少女一溜煙就消失無蹤了。

現在想起來,恐怕是那個怪物借用了美智子的身體,讓她寫了信,然後送到這裡來的。

美智子大概已經兩天沒進食了,再這麼下去肯定會死。

雅仁想到這裡,就覺得更加愧疚。

要是美智子裝鬼嚇人的時候能早些發現是影獸的陰謀的話…根本就不會演變成今天的這個場面。

雅仁穿過大街小巷,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雅仁面前。

「雅仁!」

跟雅仁長相神似的男子搖下車窗,氣喘吁吁的雅仁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男子就像雅仁招手。

「隼人?」

「我都聽說了,用跑的太慢了,我載妳一程吧!」

「你是怎麼―」

「你那群雞婆的朋友啊。先別說了,攸關人命的事,不能再拖。」

***

車子停在一棟陰森的水泥大樓前,天空也是烏雲密佈,像要下雨一般。

這裡是位於郊區的一棟電梯大廈,過去是精華區,後來隨著商業中心移動,這裡變成了荒地,大樓據說出過人命,所以沒人敢買,至今還佇立在這塊荒涼的泥土地上。

「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雅仁下車後,遙斗對雅仁喊道。

「剩下的…就不是我們『人類』可以幫得上忙的了。」

「謝謝你。」

雅仁微笑,她心想,要是她失去了這個人的話,肯定會不知所措,然後因思念過度而死去吧。

她是如此的感激他的存在。

遙斗拉上車窗。

「需要我的時候再告訴我,妳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趕到妳身邊…前提是情況許可的話。」

雅仁目送黑色轎車離開之後,轟轟的悶雷將她喚回現實,

她抬頭,美智子的身影出現在屋頂上。

「妳終究還是來了嗎…墨村雅仁。」

「是妳告訴她我的名字的吧,初次見面的人不可能知道對方的名字的。」

「是嗎?」美智子開口,聲音卻像男人和女人的聲音交疊在一起。

「但是妳第二次見到她就知道了這孩子的名字…不是嗎?」

「我可是魔女,」雅仁說。「沒有什麼事情是我無法知曉的。」

事實上,雅仁被美智子嚇到之後,就到處去打聽關於她的消息,純粹是覺得被嚇到太丟人了,想要報復回去,如此而已。

「那麼…妳覺得單憑妳一個人的力量…贏得了我嗎?」

眼前的美智子突然變成一團黑影,最後化成了一隻巨大的九尾狐。

「別瞧不起人了!我可是A+級的魔女‧藍薔薇的舞者!」

雅仁左手的戒指變成了銀弓,朝九尾狐發射大量的藍色光束。

(殺了我。)

 

「咦?」

雅仁彷彿聽到有人在說話。

在她遲疑的這個瞬間,妖狐的尾巴一把抓起雅仁,拋向空中,雅仁回過神,妖狐的尾巴已經向她襲來。

「你們這群人類,都是一群善變的傢伙!」

雅仁舉起弓,再度朝妖狐射擊,妖狐的尾巴被打出幾個凹洞。

「說什麼不在意我的身份,不在意我是妖怪…結果…全都是騙人的!」

(殺了我。)

雅仁又聽到了那個奇怪的聲音。

(到底是什麼啊…煩死人了!)

雅仁進入了建築物內,妖狐的尾巴像鑽洞機一般,不斷在建築物上打出好幾個洞來。

「妳以為自己逃得掉嗎?」

雅仁不斷躲避著妖狐的尾巴。

(那個孩子…已經成長到不再需要我了,我繼續活著…也只是造成她的負擔而已,所以…請殺了我吧!)

雅仁突然停止了動作。

她突然明白了。

這是妖狐的心在向她喊話。

妖狐覺得自己已經了無遺憾了,所以才會叫雅仁來消滅它。

雅仁猶豫了,她想起了過去…那場讓她手刃摯友的戰爭。

當時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

「妳這魔女原來也不怎麼樣嘛!」

雅仁一閃神,妖狐的尾巴朝她襲來,將雅仁打趴在地上。

就在尾巴碰觸到雅仁身體的瞬間,她看見了妖狐的過去,一個不被大家喜愛的孤獨靈魂,無論何時都是一個人―就跟過去的雅仁一樣。

雅仁雖然有些同情它的遭遇,但基於身為職業魔女的職責,她必須消滅這個怪物,何況它殺了人。

而且,現在不消滅它,之後肯定會發生更大的災禍。

(殺了…我…)

妖狐的自我意識漸漸被獸性佔據,聲音變得越來越不清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妖狐發出野獸般的咆哮,雅仁擦去嘴邊的血,不悅地咬了咬嘴唇。

手中的弓變成了長槍。

(原諒我。)

「nastro‧cinque(緞帶‧五重)!」

妖狐腳下出現了巨大的藍色魔法陣,

魔法陣裡伸出許多藍色緞帶,將妖狐全身緊緊捆住。

「沒那麼容易!」

妖狐用力扭動身體,緞帶一條一條都開始出現裂痕。

(糟了!)

「filo(引線)!」

幾條較細的緞帶纏上妖狐的身體,雅仁伸出手掌,然後握緊拳頭。

「esplosione(爆破)!」

  妖狐的身體炸出好幾個洞,被炸飛的部份變成無數片藍色的花瓣。

一聲長嘯直衝天際,妖狐的悲鳴喚醒了一旁的美智子。

「…這裡…是哪裡?」

美智子看到眼前的妖狐,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振作一點!」

美智子這時才慢慢感覺到自己正處於飢餓狀態,

她想靠近妖狐,卻沒有足夠的力氣撐起身體。

此時雅仁正拿著長槍跳上來,看到恢復意識的美智子,她突然遲疑了。

「墨村…同學…」

美智子含著眼淚,爬向妖狐的頭,此時的妖狐只能發出像狗一樣的「吭吭」聲,沒辦法再說話。眼看妖狐的身體開始復原,雅仁心急了,但面對眼前的美智子,她有些不知所措。

「求求你…不要殺它…它…是我的朋友…」

(我並沒有錯!我是為了救人才這麼做的!斬妖除魔,行俠仗義…這樣才是正確的!)

雅仁閉上眼睛,背對美智子,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向「核心」所在的位置。

在妖狐被炸開的胸腔裡,有一個閃著紅光的圓形寶石。雅仁眼前浮現美智子的臉。

(殺了我。)

那個聲音又再度響起。

(殺了我。)

「求求妳…不要…」

(殺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雅仁緊閉雙眼,將聚集了魔力的長槍用力朝著「核心」刺下去,「核心」上逐漸浮現一條條裂痕,最後化為一堆藍色花瓣,消失了。

妖狐的身體從末端逐漸變成了花瓣,花瓣在夜空中飛散著,天上降下了大雨,彷彿是為了洗淨一切哀痛和怨恨而降下,雅仁失去了力氣,身上的服裝變回了原本的便服,她跟美智子一起倒臥在大雨中,失去了意識。

***

「雅仁!」

(…是誰?)

「雅仁!!」

(好熟悉的聲音…難道是…)

「雅仁!」

雅仁緩緩睜開雙眼,一名男子一臉擔憂的出現在她面前。

「隼…人…?」

「謝天謝地,妳終於醒了!」

雅仁緩緩挪動沉重的腦袋,左看右看,這裡似乎是醫院病房。

「…那個女孩呢?」

「妳說那個黑髮女孩嗎?她也被送進這家醫院了,但是不知道在哪一間病房,怎麼了,那女孩怎麼了嗎?」  

雅仁坐起身,看著顫抖的雙手上貼滿了膠布,這場激戰的結果似乎造成了雅仁體內的魔力和體力大量耗損,此時的她只感到全身無力。

但是比起身體上的傷…她過去的心理創傷似乎又被喚起了。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雅仁有氣無力地問道。

「怎麼了?」

「有人要我…不,它其實不是個『人』,它是個…妖怪。它要我…殺了它,但是…它是那個女孩的重要朋友,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她只是盡她身為魔女的職責,為什麼…感覺會像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一樣,感到如此的不安呢?

「妳救了那個孩子…我想妳並沒有錯。」

「可是…那是她重要的朋友…是她的朋友啊…」

遙斗將雅仁的身體擁入懷中,任憑雅仁在他懷裡啜泣著,眼淚將他的衣服沾溼。

「我到底…做了什麼…」

她又回想起那場戰爭。

她的朋友在那場戰爭中被變成了怪物,當時,雅仁也同樣面臨了這樣的抉擇,她也因為一時心軟而害了別人。

最後,雖然有些遲了,她還是親手殺掉了已經變成怪物的朋友,那沾滿朋友鮮血的雙手,她忘也忘不掉。

✽✽✽

過了幾天,美智子主動找上了雅仁,她剪了頭髮,看起來清爽多了,雅仁卻不敢對上她的視線,畢竟她所做的事,肯定對美智子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我今天…是來道謝的。」

「嗯?」

雅仁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張大了眼睛,注視著眼前這個穿著毛外套的眼鏡少女。

「我已經釋懷了,畢竟…想要突破困難,還是得靠自己的力量才行吧,我過於依賴外他人的力量…所以才會變成這樣的吧。我想…它現在解脫了,應該也覺得很幸福吧。

那個…墨村同學,謝謝妳救了我一命,嚇了妳一跳,真的很不好意思,還有…我要搬家了,我們全家要移民到外國去,或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吧。」

美智子的眼裡透出些許的感傷,雅仁只覺得鼻子酸酸的,但是看她臉上露出與以往不同的神情,讓雅仁稍微放心了些。

「這是我自己畫的圖,這個是…我最近經常夢到的一個女孩,我覺得她跟墨村同學真的很像,所以特地將她畫下來,送給墨村同學妳,那麼…後會有期了,墨村同學。」

美智子跟家人一同離開之後,雅仁仔細端詳著畫中的少女,深藍色的長外套,淡藍色的玫瑰花,銀色的長槍和一頭白髮…這根本就是她的變身狀態啊!

「一模一樣呢。」

遙斗突然探出頭來,雅仁嚇得忍不住尖叫。

「你、你幹嘛啦!嚇得我心臟差點跳出來!」

「我來看看妳好不好啊,話說那孩子…好像已經不要緊了。」

「公會那邊說會負責消除記憶的部分,不過好像也沒有必要就是了。」

看著窗外的斜陽,雅仁忍不住吐了口氣。

身為魔女的他們,每天都兢兢業業的在人類世界生活著,隱藏著自己的身份,以斬妖除魔維生。

魔女一族鄙視人類,卻也害怕人類。

雅仁在邂逅了各樣不同的人事物後,已經對人類完全改觀,特別是還有像遙斗這樣不介意她身份的人存在。

「明天…就要出院了吧?」

「嗯。」

「到時候…再來我家過夜吧。」

遙斗輕吻雅仁的唇。

人類和魔族共存的日子,似乎也不遠了,雅仁這麼想著。

此時,美智子已經坐上了前往異國的飛機,睡眼惺忪的她,突然發現一朵和妖狐相似的雲,想戴上眼鏡仔細看,雲卻飛散開來。

「再見了…我的朋友。」

「逢魔之時」招來的…究竟是神是鬼?

只有當事人自己知曉。

在陰陽兩界的邊際逐漸變得模糊的時候,或許,能夠再度相遇也說不定。

美智子這樣想著,進入了夢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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