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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夢

-剪夢-

      那是一個夢、

      被剪成一半的夢。

      夢中有兩名孩子,

      綠眼的孩子永遠微笑;藍眼的孩子從未彎過嘴角。

      兩名孩子有著模糊的輪廓和臉龐、就連髮色也不甚明顯,就只有瞳色和笑容清晰異常。

      相似的年齡、相似的身形,他們看著相同的藍天、相同的夜;在夢中兩人比鄰而行,中間卻總隔著深刻的溝。

      那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綠眼孩子玩花弄草、滿身髒汙,大家說他是禁忌,永遠是隻身一人,但滿是泥濘的臉上藏不住那抹乾淨的笑;

      藍眼孩子周圍總是繞著許多人,他身著華貴,該是稚氣的臉上卻了無童真。

      一個夢裡、兩個世界,

      並肩行走的兩人卻又相背而馳。

      一直皆是如此。

      夢中兩名孩子不曾相遇,

      那、是個被剪成一半的夢。

      「希瑟,不舒服?」

      長桌另一頭的男人停下了餐具,厲聲問道。

      怒眉厲眼、銀髮勾鼻,額上的皺紋刻下了年齡,卻擋不住凌人的氣勢。

      這是我的父親、卓林城的城主。

      「沒有,只是在想些事,父親。」

      我停下餐具,搖搖頭,恭敬的回答。

      「想事情不要緊,注意別出神了,你可是卓林城的少主。」

      「是,孩兒下次會注意。」

      「嗯。」

      父親應了聲,便低頭繼續用餐,那下垂的嘴角像是被工匠用膠給黏住般,幾年不曾動過。

      父親是如此,其他人亦是。

      立在一旁的十幾名侍衛全鐵著臉,僕役、侍女的笑容更是比蠟像還不真實,整座城堡的人都不曾真正笑過。

      一直皆是如此。

      我低頭看著湯盤中映出的自己。

      藍眼秀眉、整齊的頭髮,一點沒有父親的樣子,唯有那嘴角彎著相同的弧度,

      我,不曾笑過,就和城堡中所有的人一樣。

      若夢裡藍眼的是我,那麼,綠眼的又會是誰呢?

      如果是他,現在肯定是坐在哪處,笑咧著一張嘴,開心的啃咬麵包吧。

      夢自從出現就不再消失,每晚兩名孩子並肩行走,

      又過了幾個夜,兩名孩子,長成了兩名少年。

      這天,綠眼少年出了遠門。

      他騎著匹馬、帶了把弓,

      沒有人送行、更沒有人同行,他卻笑著離開。

      他會點魔法能夠生火、拉著弓箭能夠打獵,偶而也幫人做點粗工。

      就這樣走過了幾個山頭,

      吹著微風迎著雨,看盡鳥語花香山水樹林。

      沒有盤纏、沒有旅伴、更沒有目的地,

      但他不曾停下腳步,仍舊笑得自然。

      我不知道綠眼少年的名字、也看不清他的臉,

      我只知道,我戀上了那笑容。

      早晨,我騎著馬巡視城中。

      富饒的市集、各式的人群總覺沒一樣看得順眼,

      狹窄的街道無法和山林相比,雜亂的房舍也完全不同於開滿花朵的谷地。

      瞥見城門,同樣的石砌圓拱、黑木大門,那是綠眼少年離開的地方嗎?我想著。

      「少主,城門怎麼了嗎?」

      見我停下了馬,侍衛向前詢問,恭敬的語氣沒有一絲溫度。

      「不,沒什麼。」

      侍衛正欲退下,我不由得脫口:

      「可曾有過一名綠眼的少年,獨自一人從那離開過?」

      侍衛愣了下,回答:

      「秉告少主,小的不知。」

      我笑了。

      相同的城門在大陸不下百個,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況每日經城門而過的不下百人,侍衛又怎知道。

      「嗯。」

      我隨口應了聲,不太在意的離開原地。

      回首一瞧城門,我彷彿瞧見一匹紅褐色的馬立在門下,馬上那雙翠綠回眸一瞥,隨即側馬遠去,沒有一絲留戀。

      被剪開的夢繼續每晚出現,

      每天我期盼傍晚的到來,只為多瞧那笑容一會。

      一天天過去了,每當兩名少年長大一點,畫面就愈加清晰;

      原本只見瞳色,現今看清了髮絲,惟臉龐依然不清。

      藍眼少年走著我走過的路,而綠眼少年四處冒險,

      眼見藍眼少年就快長成我的年紀,

      突然地,生了場病,

      一病不起,天下無醫,唯有血脈相連之軀能治。

      這時,兩名少年相遇了。

      綠眼少年回到了城裡,他勾著爽朗的笑容對著病懨懨的我,

      此時我看清了他的輪廓

      ──兩名少年,竟有著一模一樣的臉。

      『吶,那就交給你了啊!』

      他,笑的乾淨。

      夜半驚醒,我冷汗濕了整個後背。

      夜風打在身上,分明不是多冷,卻止不住滿身寒顫,

      相遇後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綠眼少年乾淨的笑容如今令我哆嗦。

      入秋後早已沒了蟬鳴,夜半靜的可怕,

      砰咚的心跳長驅入耳,收縮的旋律直撥腦中的弦。

      『砰咚!』

      停!

      『砰咚!』

      我叫你快停──!

      我裹著厚被掩著耳,仍無法停止那令人發麻的心跳聲,

      指甲在胸口拉扯,儘管撕破了衣、抓出了痕,仍舊砰咚的令我崩潰。

      沒有多久,鮮紅沾滿了床,

      扯著胸前的手指已沒了力氣,意識逐漸模糊,腦袋卻愈發清晰。

      我昏了過去。

      那晚、夢境依舊,卻不復見那綠眼少年。

      「希瑟,這是不得已的,你要明白。你才是下一任的城主,他也知道這點。」

      父親告訴我真相,永遠下沉的嘴角,難得出現慌亂的神色。

      我聽不進去。

      又過了幾個日夜,

      夢中的藍眼少年逐漸康復,綠眼少年卻再沒出現過。

      夢、從此合而為一。

      某夜,

      石砌圓拱、黑木大門,

      我騎著一匹紅褐色的馬立在門下,回首一瞥,隨即側馬遠去。

      沒有人送行,但、有人同行。

      不需要盤纏、不需要目的地,

      我想找尋你的痕跡、看你看過的世界。

      晚上不再見面那又如何,我們有的可是同一顆心。

      『吶,那就交給你了啊!』

      「我知道,就交給我了,這兩人份的旅途。」

      那一夜,夢中的藍眼少年笑了,

      笑的乾淨、笑的翠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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