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未被知曉的

雅若一直保有童年一些沾染強烈色彩的片段,其重要性宛如對待潘朵拉盒子般,被她小心翼翼地存放在記憶中的小房間床底下最深處。    

那時,大人出於一些緣由,安排雅若跨學區讀另一間走路要40分鐘的A小學,而不是離家近走路只要10分鐘的B小學。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班上同學家都離她家好遠,而爸媽承租的公寓位於無尾巷的三樓,同條巷子都沒什麼相近年齡的玩伴,生為獨生女沒有其他手足的她,比較熟悉的就是後面巷底的阿清哥哥。    

  這天下午又在陽台上玩的她,遠遠看見馬路上穿著高中生制服的阿清哥哥捧著書走來,大呼:「阿清哥哥在看什麼?」,一邊轉頭向客廳說:「媽媽,我下去找阿清哥哥!」便急忙打開門衝下樓,阿清哥哥將視線從手上的漫畫移向仰望他的雅若臉上,笑道:「我在看漫畫,很有趣,妳想看嗎?」,雅若點點頭,從阿清哥哥手上接過漫畫帶回家。直到媽媽幽幽地說:「妳喜歡看這種漫畫喔?」,才知道這就是大人口中的A漫,又過一年聽說阿清哥哥去新竹上大學了。      

時值九月底清風徐徐拂過葉梢,金黃色陽光灑落校園,昏沉欲睡的午後氣息,下課鐘響起,喧囂再次湧上前,雅若衝去廁所,不喜歡使用第一間和中間數個隔間的她,依著平常的小習慣,往最裡面一間隔間走去,正要拉開門之際,感到有一股力量微微把門往裡面拉,不讓雅若打開,她嚇到倒退,裡面好像有人,鼓起勇氣再次上前將門拉開來,視線順著踏階往上看去,是兩條光著的腿,一道暗紅痕跡極其緩慢地流下…,再往上看,是個連衣服都沒有的女生…!

雅若嚇到了問那個女生:「妳的衣服呢?」,那女孩無聲的啜泣不曾隨著她肩膀抖動而斷裂,一直哭。      

這時候另一個同學進來廁所,幾秒後,神經終於接上迴路,雅若轉身拔腿衝向班上找正在座位上改作業的導師,說有個光光的女生在廁所裡面哭。回到廁所,人越來越多,導師先是走向最後一間,然後又來來回回巡視了每一間隔間,才脫下身上薄外套披在那個女生身上,叫其他同學去找隔壁班的導師過來,雅若此時才發現那個女生是她每天早上進教室前,經過隔壁班時幾乎都會看到的窗邊麻花辮女孩。      

下一堂課有點拖到,導師大概慢了十分鐘才進教室,對大家說:「往後不能在上課時去上廁所,無論男女都是!」,同學們疑問聲四起,導師不作回答逕自安排餘下的時間看錄影帶,然後人又不見了。

下午一股騷動的氛圍瀰漫在校園,走廊莫名地出現警察。  

放學回到家,雅若向爸媽提起在學校下午的事,想知道那個女生遭遇了什麼事,然而爸媽只是跟導師一樣沉默不語,僅是說了跟導師一樣的話:「以後下課一定要去上廁所,不要忍到上課。」       隔天經過隔壁班窗邊,雅若習慣性注視相同地方,不見熟悉臉孔。

  再過一天,還是一樣,校園一切貌似如常。    

  這天下課,終於挨向隔壁班一個看起來友善的同學,雅若開口問:

「你們班上那個坐在窗邊位子的女生呢?」

「窗邊?有好幾個人…是哪個?」  

「就是那個綁麻花辮,眼睛很黑的可愛女生。」

 

還不知道亞洲人虹膜顏色事實上是棕色的雅若,竭盡所能使用她所知道的話語詢問著..….要是知道的詞彙更多,她甚至可能會使用「有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來形容那麻花辮女孩。  

「……她上禮拜被她媽媽帶走了,老師說她要轉學。」

「為什麼?」  

「不知道耶…...,為什麼問她?妳喜歡她喔?」  

「啊?!......沒有!」

「不然妳為什麼要問她啊?」

  幸好上課鐘響了,解救了雅若,不過她自此也沒再看過隔壁班那位女孩。

  一如往昔,也將困惑深深埋入她心底。  

    令雅若心煩的是,爸媽自此之後會開始訓誡她的坐姿:比如雙腳不能太開、女孩子不能坐沒坐相等等……,以及看到某些新聞時,會變成故障的錄音機重覆告訴她要跟陌生人保持距離的話語,爸媽一再渲染隱晦不明的焦慮不安給她,每每雅若開口追問之際,爸媽又只丟下一句:「等妳長大就會懂了」。      

隔年初,媽媽跟雅若說她將要有個弟弟了,等弟弟出生就要搬家,雅若跟那個麻花辮女生一樣成為轉學生,是她小學三年級的事。      

成為轉學生後,在新學校跟同學們有一學期相處時光的落差,在班上宛如游離份子的雅若,也熬到暑假了,一天下午她騎腳踏車出去晃,在幾條街外看見一名面熟但不認識的纖瘦男子掕著袋子往學校方向走去。      

好奇心會害死一隻貓,但是,雅若抑不住想一窺男子要去哪裡的渴望,偷偷尾隨在他後面,一步步進入尚未完工的校舍,那男人踏進報紙散落一地、充斥著油漆味的一間教室,繞過尚未就定位的散亂課桌椅,從袋子裡拿出也與雅若新學校相同的制服,脫下褲子後雙手握住什麼東西般的前後滑動。

雅若躲在他後面一張桌子下方不敢出聲,她無法明白男子在做什麼,只以為他也許要就地便溺,於是開始後退,想在男子還沒發現前離開,可謂腦後不長眼,沒注意到一個空油漆罐在她腳後,因而被絆倒慌張跌坐在地,男子被聲音吸引轉過身看見了她,只有9歲的雅若。

雅若也看見了男子兩腿中陰影處,那東西是她未曾端詳過的,底下毛髮叢生暗影,又好像正在甦醒中,逐漸漲大、變長,一股未曾聞過的腥味淡淡混進油漆味在空氣中騷動。      

男子瞳孔像貓一樣張大,定定看著她,雙唇開闔數次,話語卻未能成形,雅若終於站起來轉身跑出教室,奔向她的腳踏車。    

潘朵拉之盒又再次闔上,雅若不敢向爸媽提起她跟蹤一個人跑到仍在施工的新校舍裡,害怕招來爸媽責罵。      

跨過目睹同學被霸凌,而她為自保成為旁觀者的小五、小六,終於升上中學一年級,然而迎來的是貫徹主科段考少一分打一下策略的導師,更是放話說要班上最好有10人能在下一次段考擠進同年級一千多人的校排前50名,不然小考加倍。

本來殷殷期盼的下午四點放學時刻也強制延到下午六點,整個錯過新世紀福音戰士播放時段,沒有人會再跟那時候剛迷上美少女戰士動畫不久的年幼弟弟搶電視。    

有一天在體育課,同學綾乃跟她輕輕說道,班長跟蘇蘇在自然教室後面接吻了,雅若只是無感的望向天空說:「所以這是我們班第一對嗎?」。

一直到國二,14歲的她在瀏覽報紙社會新聞,看見相似報導時,隱隱約約拼湊出一些答案,埋藏數年的困惑不解、無助通通在胸口中化成一股想吐的憤怒與哀傷,為那個麻花辮女孩當年所遭遇的,傾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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