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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她系列】爛醉後

這是她在那個不屬於她的世界裡聽見的故事。

說故事的是一個同時被菸癮、酒癮和毒癮纏身的男人。那時候,他自嘲地說,這些大約就是能陪伴他到最後的東西了,人都沒那麼忠誠。

她那時候沒有很明白,也不太想明白,畢竟,那人雖然面容姣好,卻沒有健康的身體;雖然學過很多技術,卻長期蹲在牢裡、半點都施展不開;雖然有過三段婚姻,最後卻都以失敗告終,孩子更是不願承認這是爸爸,更是因為時逢逃亡、坐牢,分別錯過了最愛他的祖父母的最後一面和葬禮。

聽到的那時候,她覺得世界上最悲慘的人莫過於他了吧。

已經五十八歲的他,沒了親情、沒了愛情,朋友都是吸毒、喝酒、賭博認識的酒肉朋友,時常因為以身觸法而失去自由,出獄卻也沒有希望。這麼細數,還有誰能慘過他嗎?

她一直以為不會有,也因此,她有空還是會去酒吧,那個可以遇見正好出獄的他的酒吧,特意去認識其他生活失意潦倒的人,告訴著他們:你們的人生還不叫絕望,聽聽他的故事,再努力一把試試吧,人生還是有希望的。

她始終認為自己在做有意義的事。儘管她這麼做的時候有許多的人讓她閉嘴、說著她不會懂地喝著悶酒,但她還是相信這樣的方式可以鼓舞人,讓人重新燃起努力的動力。

畢竟,也是有人回到酒吧時,告訴她這樣確實激勵了自己度過困難。

她一直為此感到自豪,更是希望能幫上更多人的忙。

直到在某天,因為一通告知性質的電話,她才親身感受到了失去一切的痛苦。

電話那頭的人先確認了她的身分,在她有些不安的時候,直白地就說出她的父母和孩子在出遊的過程中因為被大貨車追撞,全數死亡。

她能接受嗎?她的健康雖在,心卻如同死去;她還會很多的技術、她會工作賺錢,但要孝敬和扶養的人忽然就都不在了;她的婚姻仍然持續,孩子的死卻成為了她與丈夫之間的疙瘩,隔了一條鮮活的生命,怎麼樣都再也回不到當初。

這是能比較的嗎?她忽然意識到,原來所有的痛都讓人痛徹心扉,根本沒有可比性。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恍惚間就想著要去到那間酒吧。

進到酒吧後,她特意挑了當初那個大叔的座位,點了杯高粱,模仿他的模樣,大口喝酒。

她含著淚喝,邊喝邊哭、喝了嗆了、咳了再喝,入口的酒不只苦,更是酸澀,卻怎麼樣也比不過心底的痛。

恍惚中,她又看到了那個大叔,在她眼中已經分出五個大叔,每個他都依舊是多年前見到的模樣,笑著,彷彿下句話就會說出今朝有酒今朝醉。

「小姑娘,怎麼換妳喝啦?」他們的座位顛倒,那人開口試圖打破她周圍濃烈的悲傷:「妳不是向來都說喝酒傷身,還要我當心酒精中毒的嗎?」

「別煩我。」她終於體會到每次每次自己去打擾別人的時候,他們的感受。

大叔就像隻擾人的蒼蠅在耳邊嗡嗡作響,想揮退他卻怎麼樣也打不著。

「嘖嘖,真醉啦,不是才幾杯高粱嗎?」那人戲謔地轉向吧檯的小姐,喊道:「阿妹呀,這桌再來十杯高粱!」

她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只剩下他戲謔的笑容和源源不斷堆到桌前的酒還清晰著。從哭,到似乎是哭不出眼淚、又好似還哭著,到她開始沒什麼感覺,到最後,她好像撞上了什麼,終於如願以償地沉沉睡過去。

「看不出來,這姑娘還挺能喝的啊。」看著她倒向旁邊的牆面、又滑到沙發上,大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算了,欸、老板小哥,給她開間包廂休息吧,我們這個世界不適合這樣的姑娘踏進來啊。對了,她這是怎麼了啊?忽然像失心瘋一樣,嚇得我以為看錯人呢。」

她再醒來,已經天亮了,昨天的一切彷彿一場夢,老板收了她三杯高粱和睡了一晚上包廂的錢,告訴她就這三杯是她喝的,還讓她以後還是乖乖喝果汁的好,免得醉了就開始喊什麼大叔,吵鬧鄰座、影響生意。

她半信半疑,卻也不能證實什麼。

回到家中,她彷彿又有能量再次面對這一切,處理後事、處理車禍的官司、處理和丈夫的關係……處理這雜亂的生活。

儘管還是覺得自己有什麼遺落在那間酒吧,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每每回想,她卻只能憶起自己自以為是、拿別人的痛苦說事、以安慰人的話戳人心肺的那段過往,然後,或許是因為羞愧、或許是感覺到這樣對人的幫助並不大,她漸漸地不踏入那間酒吧。

只記得,自己還曾經有那麼一段過往。

那段過往中,有些人因此重新獲得努力的動力,有些人因此破口大罵、說她什麽也不懂,只有一個人,總是笑著,無論她說什麽勵志的話也打動不了,為他悲嘆人生的難處和痛苦時他也不會因此沮喪。

那人只會帶著笑,然後說:「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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