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獅子

動物園裡人來人往,每天有多少人會經過牠的面前?牠連數都不想數。

又有多少人會駐足牠的窗前?牠也無心在乎這些。

牠,曾經是動物園裡的明星,曾經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曾經牠的窗前只看得見滿滿的人影。

而那時,牠才剛出生幾個月大,還不時被管理員抱在懷中。

牠雖然看不懂人類的語言,但牠曾經聽人們討論過牠。那天是一個豔陽高照的炎熱下午,一個高大的男人帶著一群小鬼來到牠的窗前,那個男人告訴那群小鬼:『牠是百獸之王,生活在非洲大草原,牠就是動物裡最神氣的霸王,獅子』。

牠頭上的那圈鬃毛漂亮蓬鬆,讓牠顯得威武神勇,但是只有牠自己知道,牠是出生在動物園裡的贗品。牠不雄壯、也不威武、甚至沒有自己捕食過。

孩子們的崇拜眼神一道道都像針一般刺痛著牠,但是牠的同伴,另一隻公獅則是洋洋得意,當真認為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勇猛的動物。

漸漸地,人們不再停留在牠的窗前,牠的同伴終日鬱鬱寡歡,而牠則是終於能落個清淨。

只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牠感受到了一股尖銳的目光,那是來自一個女孩的目光。

每天、每天、每天,那名女孩都站在牠的窗前看著牠。

對!她並不是輪流看著牠和牠的同伴,而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牠。那是一股另牠厭惡的視線,因為那股視線讓牠感覺自己好像成了獵物一般。牠討厭這股屈辱感,如果不是出生在這裡,牠原本可應該是威風凜凜的草原王者。

「吼!」終於忍無可忍的那一天,牠對著女孩憤怒吼叫,不過也許是因為隔著玻璃,女孩沒有任何反應,依然只是盯著牠看。

「啪!」隔天女孩又來了,牠不耐地在玻璃上對著女孩拍出一掌,但是女孩沒有任何動靜。「啪!」牠又拍出一掌,這時女孩快步走近玻璃,把手貼了上去。牠被女孩的舉動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警戒地看著她,她卻朝著牠淡淡地笑了。

女孩沒有間斷地、連續好幾個禮拜都出現在牠的面前,帶著那股令牠不舒服的目光。第一次,牠的血液沸騰著,燃起獵殺的慾望。這天,女孩又來了,她貼在玻璃上,似乎恨不得可以貼到牠身邊似的。

「夠了!夠了!」牠心裡想著,但女孩並沒有停止注視。「我要讓她再也不能用那種眼神看我!」牠奮力往玻璃上一撞,把女孩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

原本牠以為女孩會這麼走掉,但沒想到女孩只是楞了幾秒後又回到玻璃旁,還把手掌貼在玻璃上,似乎在引誘著牠繼續剛才的動作。挑釁意味濃厚,這徹底激怒了牠!牠帶著滿心怒氣緩緩退後,接著加速往前衝刺,玻璃瞬間化成像冰晶般的碎片。四周警鈴大作,而牠沒有理會周圍的混亂,牠撲倒了女孩,前肢壓住女孩的肩膀,張大了嘴對著她大吼了一聲。

一旁的遊客見了嚇得尖叫逃竄,一些比較鎮定的人則趕緊找來動物管理員。

「吃了我或是帶我走,哪裡都好。」女孩不畏懼牠的怒火,輕聲地對牠說,這時牠才發現女孩竟是滿眼悲傷。

這句話彷彿觸動了牠心底某個開關,牠放開了女孩,輕咬著她的手臂把她拉起身,接著背向她,蹲低了身子。女孩凝視了幾秒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跨坐上去。剛坐穩,牠就向人群中衝刺,女孩則低下身子緊緊抱住了牠。

女孩柔弱的眼淚激起了牠的保護欲,一句『哪裡都好』,就讓牠毫無目的地的只知道往前衝。很快牠到了動物園門口,衝破園方設置的圍欄,躲開獸醫的麻醉槍,牠想帶著她到可以讓她停住眼淚的地方。因為比起一開始的視線,現在牠更討厭她的眼淚。

衝出了動物園,牠選擇了看似偏僻的那一條路,帶著女孩馬不停蹄往山的方向跑,直到他們進入一小片草原。

「家鄉?」一股熟悉在牠體內奔騰,雖然牠不知道非洲長什麼樣子,但是牠知道這片草原的美麗。

女孩拍了牠一下,牠剛回頭,就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重量減輕。女孩跳了下來站在牠的身邊,但是手還放在牠的背上輕輕撫摸著。

女孩開始慢慢往前走,牠也緊跟在後,一人一獅,很快就走到了草原邊緣的山腳下,那是一座不難爬的小山。

「我們爬上去好不好?」女孩看著山,牠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用頭磨蹭了她一下代表同意。

女孩笑了笑,邁開步伐往山上走去,雖然看著好像不高,但是真正爬到山頂也費了不少時間,轉眼已經是黃昏時分。面對著火紅的夕陽,女孩看得目不轉睛。而牠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色,自然也轉不開目光。

「謝謝你帶我來這樣的地方。」女孩蹲下身子抱住了牠的脖子,還在牠臉上印上一吻,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海嘯般打進牠的心裡。這一刻牠只想狂奔一陣子來壓住焦躁的血液,也想乾脆未來就這樣再也不要成為櫥窗裡的大玩偶,牠只想成為她的獅子。只為她奔跑、為她吼叫、為她獵殺,即使牠還沒有真的獵殺過什麼。

夕陽下山,夜幕降臨,晚風寒涼,女孩不斷地發抖。牠湊上去想利用自己的體溫給她溫暖,她看著牠露出迷人地笑容。

「下山吧。」女孩說完,牠又擺出了希望她坐上來的姿勢,女孩順從地接受了。一路上繁星點點,這一刻對於牠和她來說,每一秒都飄散著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幸福。

「快點離開那隻獅子!」才剛下山,好幾道探照燈就照向了他們。為什麼這些人知道他們在這裡?女孩和牠怎麼也想不透。

「慢慢過來,不要怕。」一個拿著槍的人對女孩大聲說著。女孩聽了搖搖頭,緊緊地抱住了牠。

「就是你們這些人讓她哭的嗎?」牠感受到女孩的恐懼,一股怒氣又竄了上來,牠對著眼前拿著槍的小隊怒吼了一聲,小隊成員明顯更緊張了。

「碰!」一個小隊成員一緊張扣了板機,子彈就落在牠的腳邊。女孩看見了,立刻從牠背上跳了下來。

「不要殺牠!是我要牠帶我走的!不要殺牠!」女孩一邊大喊一邊流淚。

牠簡直氣瘋了,是誰允許這些人讓她哭泣的?

「吼!」這次牠除了吼叫,牠更想咬掉他們每一個人的腦袋。

才剛踏出第一步,牠就聽見槍響,還在疑惑著自己為何感覺不到疼痛,女孩已經像是一包沙袋一樣,帶著些許濕潤和令人食慾大開的血腥味,重重倒在牠眼前。鮮血地從女孩的腹側滲出,在草地上變成一片鮮紅的湖泊。

「誰讓你開槍打人的?!」一名成員在急忙叫救護車的同時,大聲責罵著開槍的人。

「是她突然衝過來的!她幫那頭獅子擋了一槍!」那個人辯駁著,但是有誰會相信一個人類會為獅子擋子彈呢?

「嗚...」牠悲傷的看著她,舔著她身上流出的血,不是因為飢餓,而是希望能就此止住那該死的紅色液體。

女孩看起來很痛的樣子,但還是溫柔的伸出沾上了鮮血的手,像是想安撫牠似的摸向牠的額頭,露出最後一個苦笑,接著她就失去了力氣,原本撫摸著牠的手也在牠眉心留下一道血痕後落在地上。

「吼!」牠要拿這群人血祭!牠不顧一切衝向小隊,見人就咬。

一個、兩個、三個,敵人的血像是香醇的酒,讓牠沉醉在殺戮之中。

『碰』!

正當牠要咬下第四個人的時候,一聲巨大槍響讓牠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伴隨著疼痛,好像有什麼打穿了牠的頭顱。一股溫熱從頭上流出,很快牠就意識到自己的情況。牠回過頭,朝著女孩的方向搖搖晃晃地走著,小隊成員又對牠開了好幾槍。終於,牠因為失血過多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過在倒下的瞬間牠觸碰到一塊柔軟但是帶著甜美血腥味的物體。

「原來…妳在這裡...」牠露出了沒有人看得見的笑,用力把女孩拉進牠的懷裡。

「已經沒救了!」救護車趕到時,女孩早就已經死亡。「拖不出來,把獅子肢解吧!」

幾個剛才開槍的成員想分開女孩和獅子的屍體,無奈女孩被獅子緊緊扣在懷裡,怎麼也拉不開。很快他們就拿來了工具,這才拆散了他們的相擁...

如果...我是獅子...

如果...我是人類...

我們,一定可以好好地在一起.....

天神聽見了他們最後的願望,也實現了他們各自的願望,卻像是故意開著玩笑一般...

非洲的大草原,是他從小到大最嚮往的地方。在他周圍的親朋好友都到歐美或是日韓等國留學的時候,只有他選擇到肯亞,一個治安和先進程度都不是太好的國家。

他被人稱作「獅男」,他就連英文名字也取了和獅子Lion很相近的Liane,認識他的人也都喊他萊恩。為什麼會對獅子這麼執著?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他就像是獅子轉世一般,對於獅子的各種行為瞭若指掌,這也讓他從小就立定目標,不但大學進入動物相關科系,更一路順暢地進入博士課程,最後終於以論文研究的名義來到大草原上的部落。

「萊恩,一個人在這裡晃盪太危險,快點回到村子裡吧!」一名拿著長矛的部落戰士對他說。「遇上獅子可就不好了!就算你叫萊恩,牠們也不會把你當族人的,哈哈哈。」那名戰士自顧自地笑了起來,萊恩聽了只是淺淺地笑了笑,轉身往村子的方向漫步回去。

「如果能就這樣碰上獅子也不錯。」其實萊恩故意遠離人群,就是想遇上那群讓他魂牽夢縈的生物。

等到了夜晚,在沒有什麼光害的部落,萊恩循著銀河往草原的方向走去,他覺得有什麼正在召喚著自己。

雖然這裡不像大城市有路燈,但是高掛天上的月亮星辰,照得草原一片明亮。他漫無目地走著,看著遠方一座有些朦朧的小山,他下意識地朝著山的方向走去,直到他發現前方出現了一隻白色的生物,就在金合歡樹底下,正仰著頭似乎在欣賞這片夜空。

「吼。」白色的生物很快發現他的存在,面對他成了備戰姿態。那是一頭群身白色,只有腹部有一抹紅的母獅,只有牠一隻,孤孤單單地在金合歡樹下。

「真美...」他讚嘆著。他雖然知道此刻的情況相當危險,但看著眼前的白獅在月光下,皮毛像是沾染上月光之塵似的微微發著光,彷彿是來自天上的聖物一般,他怎麼就是轉不開視線,也捨不得離開。

「吼!」白獅很快朝著他撲了過來,他完全沒有反抗,直接被撲倒在地。白獅的兩隻前肢壓著他的肩膀,利齒眼看就要咬住他的脖子,他閉上眼,想著如果能死在美麗的白獅齒下,也不枉此生,但白獅沒有咬穿他的喉嚨。

代替疼痛的,是一股濕熱在臉上來回掃著,他睜開眼,白獅正親暱地舔著他臉上靠近太陽穴的一小塊紅色胎記,看他的眼神也沒了敵意。他想不透原因,但是這隻白獅給了他一股很熟悉的感覺。他的心臟狂跳,就是牠!他知道他找到了,牠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頭獅子。

「萊恩…來一下。」一大早,他被叫進了巫師的屋子。「不要和白色的惡魔接觸,他們會蠱惑人心。」

「白色的惡魔?」

「昨天你在金合歡樹下碰到牠了吧?那隻白色的惡魔。」

「那是頭獅子,不是惡魔。」

「牠就是惡魔。萊恩,惡魔會幻化成獨特的動物,讓人放下防備靠近後,再吃掉他們的靈魂。那隻白惡魔特別幻化成獅子,就代表是我們的敵人。」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知道在這裡,光是靠他的一言半語,無法顛覆一個族群的固有想法。

一連好幾天,或許部落怕他再和白獅見面,他發現只要離開自己的屋子,就會被誰跟著、監視著。因此好幾天他都沒有再離開村子,直到村子為年輕人舉行成年禮的這天。

「準勇士們,這一刻你們要出發征戰,要去取得原野上的強大力量。你們要盡情狩獵,讓自己強壯,讓祖靈驕傲。」酋長的演說,讓十多名準備以獵殺獅子作為成年禮的青年鬥志增倍。

身披大紅色衣物的部落青年拿著長矛和圓棍,成隊走在原野上。他們還沒開始狩獵,就已經像是這大草原上的一道血跡。萊恩獲准跟隨隊伍,為他的論文收集需要的資訊。

「白惡魔!」隊伍中有人輕叫出聲。萊恩看了看四周,在不遠處的金合歡樹下看見了一個白點。

跟隨狩獵隊靜悄悄地靠近,萊恩這才看清楚那個白點是頭母獅,他立刻想到那天在銀河下的奇妙相遇。

「你們要獵殺牠嗎?牠可是稀有的白獅啊!不能換個獵物嗎?」他試圖阻止,不過狩獵隊已經鎖定了目標,他們要殺了白惡魔,讓原本在牠身上的強大力量,轉移到他們身上。

「吼。」白獅發現了狩獵隊,站起身成戒備狀態。然後牠似乎也看見萊恩,頓時眼神中充滿悲傷。「吼。」

狩獵隊的長矛對準白獅,已經圍成半圓慢慢朝著獅子靠近,準備行動。

「不行,我不能讓你們殺牠。」萊恩一個箭步擋在白獅前,張開手想阻止狩獵隊。

「萊恩,我們不允許任何人阻止成年禮。」跟在一旁的部落勇士怒叱,要萊恩退開,但他動都不動。

「吼。」白獅又發出吼叫聲。

萊恩轉頭看了一眼白獅,他腦袋裡出現一個瘋狂的想法。

「跑,快跑,我會跟在你後頭。」他對白獅輕聲說,而白獅就像聽懂他的話一樣,轉身狂奔。聽見白獅離去的聲音,萊恩也跟在白獅後頭跑向草原的深處。

後頭傳來狩獵隊雜亂的腳步聲,他們正追趕著萊恩,也追趕著白獅。白獅的速度快,一下就沒了蹤影,而萊恩則很快被抓住,立刻被一名部落勇士帶回村子裡。

「他被蠱惑了,他不但阻止狩獵隊的成年禮,還放跑白惡魔。」把他抓回村裡的勇士對酋長說。

「把他關在屋裡,等成年禮結束再逐出部落。」酋長說。

儘管萊恩在村子裡已經住了好一陣子,和大家關係都不錯。不過妨礙重要活動是大忌,無論他的人緣多好,都是不能原諒的罪行。

他像是坐牢一樣,他的屋外永遠都有人看守,三餐也會有人定時送來和回收空盤。三天過去,從經過他房門的人們口中聽說,成年禮已經結束,狩獵隊不但帶回不少獅子,更立下了一個難得的大功。聽到這裡他心裡涼了半截,狩獵隊恐怕已經把「白惡魔」給殺了。

死要見屍!這個想法讓他一刻也無法多待,在被逐出村子的前一晚,他趁著外頭的人吵鬧地在準備慶祝晚宴,他從窗戶溜了出去。躲在屋子後頭,他繞到村子中心的廣場,果然看見了許多獅子的屍體被堆在一起,不過裡頭沒有白色的獅子,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吼…」一聲吼叫聲從遙遠的草原傳來,他不假思索地往聲音的方向奔去。

在銀河的帶領下,他再次來到那天他見到白獅的金合歡樹。他又看見了那頭白獅,站在樹下,似乎也在盯著他看。

他慢慢朝著獅子走去,白獅沒有任何動作。直到他走到牠的身旁,牠才慢慢把頭靠在他的腰間。

「萊恩!萊恩!你們去那邊找,其他人跟我來!」村子的人發現他逃走,組成搜索隊要把他帶回去。

「吼…」

白獅這時轉個身,背對他,慢慢低下身子。萊恩看了幾秒,突然明白了白獅的意思。雖然他有點擔心白獅無法負擔他的體重,但他還是大膽地趴上去。白獅一感覺到背上的重量穩定下來,開始朝著遠方的金合歡樹,像風一樣地狂奔而去。跑了約十分多鍾,白獅才慢下腳步,他也跳下牠的背,一人一獅,漫步在星空下。

月光下,白獅就像是夢的產物,魔幻地讓人著迷。他看著牠,嘴角總忍不住地笑。大草原的夜晚,風也冰涼,他凍得直哆嗦。白獅或許是看見了,牠靠著兩條後腿站直了身體向他抱去。不過他承受不了白獅的重量,瞬間被撲倒在地。

「哈哈哈哈,被你撲倒了啊,哈哈哈。」他從出生以來,從沒有像這一刻這麼開心過。

白獅不停地舔著他的臉,在他身上撒嬌,就像隻大貓一樣。而他則是緊緊抱著白獅,直到白獅安靜地躺在他懷裡。

「我離鄉背井來到這裡,或許就是為了遇上你也說不定。」他看著滿天星斗對著白獅說。「一定是你把我召喚到這裡來的。」他說完,低頭在白獅的額頭上印上一吻。白獅則用頭在他胸口蹭了兩下,安靜地躺在他的臂膀裡。

這是萊恩在草原上度過最幸福的夜晚。身後以大地為床、頭上是穹蒼為頂、身上則是他最魂牽夢縈的白獅為被;他覺得即使自己在這一刻被性情大變的白獅吃了,也是絕頂美好的事。

安逸和甜美的時光成了敏銳神經最好的麻醉藥,黑暗中有什麼正慢慢靠近,但他們完全都沒有察覺,沈醉在彼此的夢鄉裡。萊恩醒來時,天還沒亮,自己被五花大綁,放在村子中央的火堆旁。他餘光瞥見白獅,努力轉頭去看,發現白獅全身是血,虛弱地趴在地上。

「萊恩,我們現在要把你從白惡魔的詛咒中解放。」

他被迫坐起身,看著五、六名部落勇士把長矛刺入白獅體內,白獅悲鳴了一聲,兩眼看著他,慢慢垂下頭。他呼吸急促地看著這一幕,內心充滿無助和絕望。他兩眼發直地看著白獅,瞳孔慢慢失去了所有顏色和光芒,像是失了魂一般坐在原地。

「我的孩子,都結束了,沒事了,孩子。」巫師走到他身邊,給了他一個溫暖地擁抱,順手解開他身上的繩索。

重新獲得自由的萊恩在村民的視線下站起身,朝著白獅一步步慢慢走去。他很想發出撕心裂肺般的嘶吼、也很想像是失去世界般的哭泣,但是他此刻表現出的卻只有平靜,平靜地連他自己都感覺害怕。他緩慢地接近白獅,原本有村民想阻止他,都被他輕推開來。

「沒事了,大家不要怕,白惡魔已死,萊恩不會再被蠱惑了。」巫師說。

萊恩走到白獅旁,輕輕撫摸著牠沾著血的毛髮。接著他像是進行著什麼儀式似的,他用食指和中指沾起牠的血,在自己的額頭和眉心間塗出一道血痕,也在白獅的眉心畫下一道血痕。他的舉動震驚了村民,在他回到自己屋裡收拾行李的時候,所有人都只敢遠遠看著,不敢靠近。天剛亮,萊恩背著自己的行囊,不理會勸阻和可能遇上的危險,徒步離開了村子。

二十年後…

萊恩穿著燙得整齊的西裝坐在自己的辦公室,一臉嚴肅地對著螢幕、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動著。論文截稿日就要到了,他已經連續好幾天都在辦公室裡睡覺了。已經四十五歲的萊恩,自從肯亞回國之後,以自己的研究在學術界闖出一片天,短短幾年之內就成為年輕教授。關於白獅的事情他隻字不提,那段回憶成為他心底不願意讓任何人褻瀆的聖地。他每天浸淫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過戀人,也沒有結婚。

「教授,我有個美術系的朋友聽說教授在非洲呆過一段時間,想問教授幾個問題,我可以帶她進來嗎?她現在在外面。」研究室裡的學生敲了門以後逕自推開門。這是萊恩和學生之間的相處模式,只要他們需要,萊恩隨時都歡迎他們推門而入。

「哦,帶進來。」

學生對外頭招了招手,一名穿著一身白色小洋裝的女孩,像頭母獅般緩慢優雅地走進辦公室。學生帶著她進入辦公室後,因為還要趕著上課轉身離開,留下他們兩人對視。女孩沒有說話,她直鉤鉤地看著萊恩的眼神,讓他想起在銀河和金合歡下的白獅。

一股久違的親切感襲來,萊恩難得地鬆開緊皺的眉頭,對著女孩笑了一下。女孩同樣報以微笑,同時卻也紅了眼眶。她不發一語從側背包裡拿出一疊紙遞給萊恩,他疑惑的接過一看,發現每一張畫的都是同一個場景,只有畫風從幼兒般地塗鴉,變為成熟的水彩畫。

畫紙裡,有著滿天星斗和一條閃亮銀河的天空、有著撒落了一地月光的草原、還有幾棵金合歡。而在月光下,一名男子和一頭白獅互相對視。人類的側臉不但和萊恩十分神似,男子的眉心還有一道紅色的痕跡。

萊恩驚訝的看著女孩,而女孩則是慢慢走近坐在辦公桌前的萊恩,用合併的食指和中指先是往自己的眉心輕抹,接著又在他眉間就像是在塗抹什麼一樣,由上而下的划過。萊恩楞楞地看著她的動作,腦海裡想起營火邊染血的白獅和他那原本只是在極度悲傷之下做出的舉動。已經被塵封的情緒從潰堤的記憶禁區湧進他的腦海,也湧出他的眼眶。女孩輕撫著他顫抖的肩膀,表情溫柔的看著這個摀著臉不斷落淚的大男人。

不需要隻字片語,他們在心底卻都有著同樣的話語,那就是「這天終於來了,而這天,真的等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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