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百合

        每天早晨醒來，總是不見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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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亂的被單，床頭櫃上擺著的空酒杯，還有空氣中所散發的，寂寞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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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我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責難她嗎？如同貓一般，她是獨立自主的生物，這意味著，她想去哪就去哪，我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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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突然一陣刺痛，我伸手摸著自己的後背，火辣辣的感觸令我趕緊收手。昨日激情的片段依稀可辨，我劇烈晃動著空間的聲音，她熱烈地回應所吞吐的氣息，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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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微的震動聲自房間的角落傳來，我趕忙下床，螢幕上顯示著熟悉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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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來我家吃個飯如何？晚上七點。」簡短明快，就跟她的人一樣。身為一個高階經理，在工作上毫不拖泥帶水，身為一個床伴，在床上也從來不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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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笑，這當然並不只是單純的吃飯而已。夜很長，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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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提前在五點完成了所有工作，包括應付了難纏的客戶，還有緊迫盯人的老闆。跟女同事調調情是少不了的，我畢竟有著年輕的肉體，可以感覺到她們和我一樣的慾望。但我不會要求結局，那太過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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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況且，我還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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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今天特別早啊！」她一如往常地微笑。並不是鄰家女孩那樣無害的微笑，而是那種誘惑性地，物色獵物似的微笑。然而一次又一次，我在那樣的上揚弧度下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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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為了提前來給妳一點驚喜啊！」我從背後抽出一束花，那是她最愛的水仙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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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傢伙，就說了不必客氣的啊！」她笑著收下了花，眼睛細瞇成了一條線。表面話聽多了，我知道她是真心喜歡這個驚喜的，對於今晚更有了十足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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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意坐吧，就當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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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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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今天就當是我回請你。」我想起上星期用整整一個禮拜的薪水，請她吃了昂貴的法式料理。於是我選了個沙發椅坐著。可以看見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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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第一次看著她披著圍裙，拿著鍋鏟下廚。從半年前在交友軟體上認識到現在，我們的關係幾乎都是圍繞著我的住處發展，在印象中只來拜訪過她一兩次，並且從未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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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是怎麼樣的夜晚呢？我想著，同時欣賞著她包覆在裙下的迷人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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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飯囉！」她端著一鍋冒著白煙的湯來到飯桌，在這樣冷的夜裡，海鮮濃湯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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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們認識滿180天了，對吧？」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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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想想當時在wootalk上，不知道是誰那麼害羞呢？像個大學生似的。」她輕輕捏著我的臉頰。她習慣於有這樣親暱的舉動，這我是知道的，但面對這個大我七歲的女子，每次都會有說不出的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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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輕捉住她的手，然後深深地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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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我從大學畢業了嗎？」我故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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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有回答，只是再次回吻。濕潤地嘴唇交纏著，空氣在剎那間升溫，比那冒著白煙的湯還要更加地熾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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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兀自停下了吻，脫去大衣。可以感覺到她的視線正落在襯衫下所包覆的，因每天健身而結實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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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辦公室想必很受歡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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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我這個人可是很無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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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聽說男人都還是喜歡比自己小的年輕嫩妹，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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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各的特色啊，喜歡嫩妹是指肉體，至於妳嘛…，我就喜歡妳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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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功夫也很不錯的樣子嗎？」她輕笑著，露出和她年紀不相稱的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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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也是其中的一小部份吶，不過還有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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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看啊。」她拖著腮，饒富興味地打量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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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樣令人迷醉的眼神中，我失去了言語。喜歡是有形狀的嗎？誘惑可以被歸類嗎？對於眼前的女人有著強烈吸引力的事實，我卻說不出與那樣的狂熱所匹配的形容。很喜歡啊，真的很喜歡。我的身體，我的心靈都正渴求著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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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妳也和我有著相同的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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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說，下次留下來一起吃早餐，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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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害怕寂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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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語塞。不想要在冬夜裡獨自醒來，想要看見妳的睡顏，卻是那樣難的一件事。為什麼呢？為什麼必須是這樣子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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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上次在食譜上看到一個不錯的蘑菇烘蛋，想試著來做做看。」半真半假的話，連情緒也一起變得有點奇怪了。明明剛進門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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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啊，再看看吧！」她的眼神飄忽，像是同時存在於兩個空間似的。並且，在那兩個空間，她所注視著的並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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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也忍不住，毫無理智地，緊緊地將她抱入懷中。「對，我害怕寂寞啊！為什麼不能夠在街上和妳無拘無束地牽著手？為什麼每次見面都要悄悄地來也悄悄地離去？我已經不想要再忍耐了啊！我是這樣喜歡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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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時無語，只是默默地望入我的雙眼。在那裡，我看見有甚麼東西正在破碎，不是她的，而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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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處可去的愛戀，最後會變成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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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單純的喜歡是不分你我，只會讓所有人受傷的。」她是那樣的近，近得我伸手就能觸及，卻又是如此的遠，遠得我也許用一輩子都無法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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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熱度悄然退去，水仙百合被悄悄地遺忘在客廳的一隅。短暫的分離，似乎也宣告著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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