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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論

我曾經看過三張照片,第一張,該說是他的童年照,大概是三歲前拍的吧,無憂無慮的臉被許多家人包圍著,臉上擺出極為醜陋的笑容,醜陋?恕我直言,把頭傾向三十度,並有著長滿皺紋,宛如猴子一般的臉,除了醜陋,大概沒有其他形容詞了,但仔細一看,發現這張笑臉彷彿不知怎麼笑一般,充滿了某種說不上的詭異。第二張,照片中的少年顯然已經懂事許多,卻還是任由稚氣在自己的臉上撒野、肆虐,周圍繞著許多年齡相仿,不到十歲的少年們,但,沒有一位笑得比他還幼稚,但雖說幼稚,卻又不明所以的,散發著某種悲催,第三張,男孩不笑了,他站在二,三十人的最後方,直視著鏡頭,他的眼神,令我不敢直視他的瞳孔。

有天,葛雷戈醒來,發現自己成了一條巨大的蠕蟲,卡夫卡在紙上這麼寫著。

卑怯,怠惰,我的生活就如同一本缺了許多頁的書,說他是本書實在有些勉強,但畢竟還是本書。

伴隨著夢的結束,在清晨乾燥而清爽的空氣中,我輕輕睜開了雙眼,未醒的思緒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醒了,夢境就如泡沫一般,卻吹越大,最後"啵"的一聲就消失了,甚麼都沒有,只剩虛無,畢竟沒有用質量建立起的事物,便無法成為現實生活的支柱,在夢中,一切罪惡都在眼裡消失的一乾二淨,但只有人巨大的悲傷,如同充滿天空的月光,孤寂而嚴酷的存在。

「煩死了。」如此的想法在我那飽含著起床氣卻又無處宣洩的大腦中揮之不去,一想到今日又得面對著人們,我便不由自主地感到莫名的煩躁,彷彿方才接近八小時的睡眠才是真正的夢境一般疲累,早晨,起身翻下床,我又成了淺薄無知、善於偽裝的滑稽腳色,趁著還沒露出馬腳,我便趕緊與世俗分道揚鑣,放出慣用的逗笑煙霧彈,對我而言,所謂人的生活是非常難以捉摸的,我無法真正的理解人們的思考模式,竭盡所能想成為一個正常人,卻又被世間稱為"異類"。

表現得像個正常人,又對人類充滿怯懼,卻怎麼說也不願對人類死心,於是到最後,我僅能靠著「搞笑」這條細繩,與人類維持一絲聯繫,上課時我總是說出一些無俚頭,令人發笑的發言,最大限度地壓低自己的智商,只因當我陳述自己真正的意見時,別人是聽不入耳的,耍寶、搞笑,或者,笨,儼然已經形成我的代名詞,表面上我強裝笑臉,可內心我卻是為人類汗流浹背的服務著,然而,這種作法卻是極為鋌而走險的,每當想到我的演出將被他人識破,當想到有人說我全是偽裝的,我便緊張得喘不過氣,曾經在國小的體育課上,老師要我們拉單槓,我便自告奮勇的示範,當然,固然我能做好,但,我決定在落地時來個摔跤,如果能吃進一點沙,那就更好了,至少當時我是這麼計畫的,結果卻不小心的擦破了膝蓋,當一位同學拉我起身前往保健室時,這位同學說了:「其實你是裝的吧?」我聽了,頓時站在原地,差點直接將他推開,竟然有人能識破我的演技?隨後,我便每天都去搭訕他,請他吃東西,幫他寫作業,盡我的全力,讓我成為他最好的摯友,深怕他有生之年將我的秘密說出去,這是我當時最大的恐懼。

儘管如此,我在繪畫方面似乎擁有著天賦,從一年級開始,我便能從他人的作品中,與我的作品實質上的差距,可那又如何,縱使大腦會模糊,但血液不會出錯,我自生下來便只是一個庸才,一個八十分的庸才,又因為害怕自己並非美玉不敢刻苦琢磨,卻又對其抱著一絲希冀,而不願與瓦礫庸碌的為伍,並用卑怯與憤怒飼育著自己可悲的自尊,嘴上常掛著「人生不為一事則太長,若要為一事卻又太短。」可最後,害怕暴露才華不足的恐懼,以及厭惡鑽營刻苦的怠惰,這就是我的全部了吧。

趁著飽含秋意的陰雨不發,我離家走向了車站。

我有位友人,他平時幽默風趣,交友廣泛,生活精彩,曾經,我憧憬著他,可好景不常,當我們倆捅了個樓子,長輩詢問過失時,他逃了,用盡一切的言詞以及動機將屬於他的罪名往我身上砸,不僅如此,社群網站也能看到他的發言,莫過於在譴責,辱罵著自己的同夥人,雖是匿名,但很明顯,就是說我,曾有段時間,看見他戲謔的嘴臉,都使我羞愧得無地自容,難道人類的態度變化起來,竟然如此的簡單、如此輕而以舉嗎?人類的善變令我感到卑劣無恥,不,這可以說是種滑稽了,發現大眾的愚蠢其實並不值得誇耀,但,發現到自己也是大眾,倒也的確值得誇耀,對於人,我發現了遠比雄獅,巨龍,更險惡的野獸本能,就有如草原中的野牛,平時優雅地吃著嫩草,卻搧動自己的尾巴抽死附近的牛蠅一般,使我作嘔,互相欺騙,卻又令人驚奇得不受到任何傷害,好像沒有察覺對方在欺騙似的,這種毫不掩飾從而顯得清冽、豁達的互不信任,在社會中可說是比比皆是,可事實不就是如此嗎?畢竟最好的處事法便是:對世間的一切投以白眼,卻又任由自己與其同流合汙。

榮耀這類事物,就如同攀登高峰一般,弱小的人縱使直接將他放上山頂,對他而言也是吃不消的,多次的努力,每次的努力只是又提醒了我一次失敗的滋味,以往的我,明明在心中已經鋪好走向失敗的康莊大道,但卻又在成功的荊棘之中,滿身泥濘的掙扎,現在我已然不敢再輕舉妄動,平庸,也何嘗不是件好事?膽小的人會被任何事物所傷,甚至被輕如棉絮的幸福所傷,既然如此,若能避免雀躍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會有驚駭傷感的悲催,大人總是問為何努力卻無法成功,若在以前,我會宣稱「辯解是神的事。」但現在,我只能舉起雙手,汗流浹背的說。

「我不知道。」

火車停在我的眼前,在想像的薰陶之下,這類長形交通工具更像某種遠古的、不知名的蛇類生物,而我只是目睹他歸巢,往我靠近,並對外緩慢,但有效率的排出數顆蛇卵。

如今,氣候漸冷,我闔上電腦,往敞開的蛇腹中走去。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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