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水晶玻璃

      打從高中畢業就許久沒見到老同學喬祁,街上一見仍是馬上認出他高傲的領頷,那眼袋似乎不大精神,眼眸子卻依然精光四射。

      我趕忙上前寒暄。他似乎認我認得遲了一會兒,在搜索一張匹配的臉,終於在腦海翻箱倒櫃出一張印象。他露著笑喊我的名字,隨後是一小段沉默,不知是否該擁抱的尷尬。我倆趕忙交換些這幾年來無聯繫的消息。他現下在某中學執教。我問他不是曾說要做作家?「哪有這樣的能耐!」他笑得很世道。

      我能看得出他在這時沒什麼事在心上。他閒時總能放散一種魅力,讓人以為他易處;煩心時瀰漫的氛圍卻彷彿要張爪拖下整個世界。和他稍熟的,兩種樣子都不難見到。

      喬祁從以前一直都是個態勢很有傲氣的男孩,也算得才華洋溢淋漓。家裏盼他做個醫生,但愈提起他愈嫌棄。雖說如此,他也從未為此與家裏有過稍大的衝突。

      反倒是他和家裏出櫃時,那反應才真叫動地驚天。

      喬祁從未想過開誠布公能讓平時死樣活氣的父母有那樣的戲劇張力。哭喊怒罵也就稀鬆平常,但現實生活裏去搥胸、搥地板、伸頭去撞牆?他當真見都沒見過,那時候不免看得瞠目結舌。儘管有時也很替他們難過,但他冷冷地想:很可惜地問題在於,這樣的事情是搥哪裏、怎麼撞都無濟於事的。

      安德是喬祁認為自己第一個戀上的男孩。他倆隔了幾個班,早在覺察生命的波折之前就認識了。初識時,喬祁甚至不大喜歡對方,只不過高傲如他竟也會在情竇初開的某日死纏爛打起來。

      但也恰如同喬祁自己會說的,連現下的他都根本摸也摸不清生命的理路,他懷疑十三、四歲時會不會更清楚一些。他不懂自己究竟會為哪樣人事時地物悸動,不懂自己那究竟是坦白給當作玩笑還是玩笑給當作坦白,也不懂對方的態度從極端反感到放軟是一時惻隱或展現本性還是自己的情感動天或不懈努力,更加不懂為何事情會演變成每一日放學安德都堅持要送自己回家。

      於是他就日日坐在對方腳踏車的後座,時而極冷淡時而極熱絡地同安德說笑。有時極怯弱地環抱對方,卻在下一刻極陰鬱地推開了。

      倒是安德,一直都是同個人。

      大多數時候,喬祁是感到沒來由地生氣的,只要見到對方就生氣,儘管他依然十分鍾情於安德的腳踏車後座。兩人究竟是何關係,他更是一點也說不上。說對方誤會罷,那是絕無可能,畢竟都那樣露骨了;說各取所需罷,安德好似也沒從自己得到什麼,反倒像是喬祁勁向著對方又是使喚又是耍賴。

      他倆彷彿在昏黃燈光中的瓷磚地上迂迴跳著笨拙的舞,在不斷一進一退的步伐之間卻捉不到節奏,但若因此而撞入懷中,喬祁有時也會擁住對方,就像他在腳踏車後座那樣。安德卻老佇在腳底下的那方磚裏是這樣遠又那樣近,就在跟前的人,恨只恨有未可知的溝壑堅持要他倆以古怪的姿勢相握著雙手。

      至少,喬祁認為他倆關係非比尋常,但也是直至安德向他說了那些話之後才意料到愛戀根本不悲壯,而是滑稽透頂。自己更沒想像中那樣牢捉對方不肯放。

      「我喜歡一個女生,」那晚,兩人窩身在公園溜滑梯上,安德輕輕唸著,彷彿私底下排練過許多次。「她的初吻被別人奪走了。」那個「奪」發音得很奇怪。他自己也察覺這點,都快笑出來了,但又怕喬祁發脾氣。

      「你要我親你?」喬祁忍俊不禁。「以示報復?」對方拚命點頭。

      他感覺自己至少也要看起來難過,但就是止不住笑。後來,他倆不大聯繫了。

      喬祁在高中遇見了姜山,初見那當下心裏就有了預感。

      他當真是他見過最白淨的男孩,那樣神異性的潔白不是大理石像式的,那樣似通透非通透的不大篤實,彷彿一捉就會褪去,卻襯得頭髮和眸子愈發黝暗。在喬祁看來,光是瞅見那樣無血色的貌容就足以嚙咬自己的神智,單單盯著他就是在一痛一放間蕩漾自己潰決的感受。先是第一眼,再來是千百眼,喬祁完完整整在心中形塑了一個對方。

      或有或無意地,喬祁表明了身份。姜山沒說什麼。兩人變得很親近。

      卻是在某日,喬祁不知覺地在課本上頭工整寫了個「山」字,好一陣子才發覺。他趕忙將它塗抹去了,似乎生怕給人看見要誤會了什麼。

      其實,想必姜山終究是沒看見的。但彷彿從那時候喬祁就再沒能夠拿捏分際。

      人人都愛姜山,這惹得喬祁給安德慣出來的脾氣只有變本加厲。不同處在於,他鬧彆扭時姜山壓根兒理也不理,那一張皙面擺得更冷更高。這樣周而復始使得喬祁對姜山的狎暱僅一個秋冬遂逐步坍方腐敗,似乎上一刻巴巴盼著他對自己稍稍假以辭色,下一刻卻見到那蒼白的臉孔便生厭。兩人儘管明瞭再多彼此羞赧不堪的過往,竟也禁不起再多交一語。

      高一那時三月某日,天轉暖了,天空卻灰得直似再也無從轉好。

      喬祁倒還好。近日不怎麼想那人,這樣緩慢但漠然的癒合帶來一陣心癢。

      最近的上學路上都沒有遇見姜山,他心想,但也不是誰刻意避著而不去招惹誰,反倒像兩人就在這渺短的三四條街的距離中各自攜了對方的一部份,卻各自走向了殊途的天涯海角。說來神奇也說來慶幸,彼此的想望遠早於人的存在,一時碰面決定於一剎之念。

      念方至此,姜山的背影就電光火石地乍現眼簾內。

      彷彿給已結痂的創口搔得太用力,先是一疼,接著鮮血就汨汨地淌,如此只能苦笑作那些矜忍前功盡棄。今日很不巧,姜山恰恰就走在前頭;今日很不巧,沒突然落起雨,不然喬祁一定會若無其事地走向前去,替他撐起傘。

      「有人遠得各自欲仙欲死,」他心頭一顫,「我們反倒近得太過,如同一不小心便睹見了天神的真面貌。但他才是神,我可不是。」

      喬祁曾經真以為兩人能夠有所溫存。

      「你唸過傾城之戀嗎?」喬祁在他倆剛認識那時候唐突地問。

      「好久之前讀過,泰半忘了。」

      「我這幾日盡是想著他們在香港初會那一段,范柳原說的話。」

      「他們說了什麼?」姜山有些漫不經心。喬祁卻不言語了。良久,姜山點了點他。「怎麼不說話呀。」

      「『可以當著人說的話,我全說完了。』」

      對喬祁那樣有情的人來說,對方在身旁,再怎樣決絕要抽身也是枉然。就算好一段時日不見面不作思念,重逢的那刻所有前因後果也會一次襲捲回來。

      三年兩人捱了不少風波,終究沒能有什麼美滿下場。甚至於當他回憶畢業那天,竟也不大記得自己是否擁抱了姜山。翌日,喬祁就飛往香港。

      也是多年後,他這才記清楚了誰寫過的,「愈美麗的東西愈不可碰。」

      緣分聚散總是很玄。完成在香港的四年學業後,就在返抵臺隔天,他自網路上認識了香港人楊海東。至於兩人面對面地相見,又是在一年半後了。「專程來台北見你嘅。」海東傳來的訊息如是說,惹得兩人又是一陣風言風語。

      在這一年半裏頭,他倆天南地北聊了不少,自然少不了旖旎怪誕的幻想,而所有的這些幻想自身就勾勒出另一個完整的人。如今隨著本尊的到來,喬祁就當作是那幻想中的海東要坦誠相見,到底布幕揭開來會是大理石像還是瘡疤,這就不得而知了。

      生命究竟沒捨得給喬祁太多驚喜或者驚嚇。海東和印象中那人相去不遠。

      聞其名而未謀其面的兩人,初初就是不斷比較實體和想像。海東初到那天上午,面對面坐著,喬祁感覺他正面長得挺漂亮,但到下午肩並肩走時,瞧著側臉卻是五官全急惶惶地擠到最前面去了。這讓喬祁想到窮酸。

      不知這人衣服下什麼模樣,他邊走邊暗想。

      那日坐在咖啡店裏,一度話題盡了而沉默。

      喬祁低頭執著吸管攪著飲料,似乎想攪出泡沫來。海東忽然開口:「我帶咗禮物。」說罷從背包裏攤出一面港英旗。

      「你做咩──」喬祁很是驚喜。「你之前提過嘅。」海東微笑。

      「咁你都記得!」喬祁也笑,樣子很開心,雖是繼續攪他的飲料,可那眼波時不時飽是笑意的拋向對桌。桌面下的他,偷偷拉著海東的手,食指指甲輕刮著對方手心。剎時間內,兩人彷彿暗自確定妥當對方就是一年半來親密交心的那人,小空間裏的空氣忽地很青澀、很膽怯、很張狂、很放浪,因為兩朵解禁的靈魂顫巍巍、怯生生地接觸而慄動。

      在喬祁租來的那昏暝房間裏頭,開著的電視就是現代的燭光,同樣搖曳、閃爍。海東斜臥在喬祁的那張單人床上,喬祁則倚著窗點了一支煙,靄靄的藍霧添了許多平靜。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CY下次唔選特首?」

      「無咩好開心。送走走狗,黎嘅係土共自己。」

      「二○四七未到。」

      「一九八四先來。」

      「你說香港還有沒有希望?」喬祁翻了個天大的白眼,吐了一大口煙。

      「還有罷,」海東操著不流利的國語,聽來不是很篤定,「還有我們啊。」

      希望有的時候當真比絕望還壞,喬祁暗想。

      隔天直至十點許,他同海東才起床,兩人遂在這城的天南地北四處閒逛。

      他還發現對方會在笑後忽然靜下來,換上一副有所思、無喜也無憂的模樣,於是自己也會跟著沉靜下,怔怔地端詳海東的輪廓。他有時暗暗好笑,就一聲輕笑將對方拉回現實;卻也在某些稍稀有的時刻,兩人都愣地很恬靜,於是就或佇或坐在街邊,直到驚覺那蔭蔭的樹葉有所動搖。

但又有時,喬祁會暗暗慍怒,儘管他也清楚根本就無從亦無可慍怒。

      其實他一直在期待著一丁點暗示兩人能夠有什麼發展的徵兆,能夠相伴幾多時,而他又猜想,若海東稍稍示意張開了雙臂,自己肯定會毫不猶疑地相擁上去──出自於某種內心底攀附的渴望,想像自己如同一座浮島,永遠盼能在流沙和流水間尋得定錨的所在。因此每當海東安靜下來,喬祁反而感覺自己再也捉不住對方,彷彿他倆就只是在這不可盡數的因緣汪洋中,極輕極輕地碰啄了一剎。

      海東回港那天是早上七點的航班,喬祁目送著揮手時尚打著呵欠。當海東的身影一出眼簾那瞬間,他卻陡然轉醒,睡意給一種混合了憂悵和驚疑怒潮般滾過。直至臨走前,海東對於他倆的關係都沒再多做註解。

      喬祁倏地想起咖啡店裏的某段談話。

      「你向屋企出咗櫃?」

      「有咩可能,」海東大笑。「我又唔係傻仔。你呢?」喬祁默然。

      海東見他不言語,就接著笑說,「睇下個天幾時可憐我,屋企突然寬容喇,我再同佢哋講啦。」

      喬祁擠出一點笑,看來很慘。「咁都好。」他說得很小聲。

      記憶漸微,猶憶那時他不自覺嘆了半口極幽深的息,此時也一樣。

      海東走了那天泰半個晚上,獨身的他都泡在三溫暖的熱水池裏。池裏有道強力水柱翻攪清水,攪出好些泡沫。

      他伸手撈了一掌,愣愣地盯著,要是全破了就再撈一些。同一批泡沫裏頭,孰者先破滅無關直徑大小,卻是受周圍泡沫的影響。要是四周的都不復存在,那樣圓、那樣渾滿的曲線的斷裂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最後一次掬起水,他就親眼看著手心上最大的兩顆泡沫幾乎同時刻嗚呼,遂如從未在過,空餘其他弱小的同類焦急地顫抖。

      喬祁想起了他心目中認定的、真正和姜山分手那次。

      高中二年級那時,他和對方鮮少說話。是不至於寇讎般相對,甚至有時對方也如春夏的極區一樣暫時教他有了好些越界的遐想。他還記著兩人關係走差的那年耶誕,姜山忽地無聲無息自背後抱住了自己。他肯定對方感受到了自己那一下打心底傳出的顫抖,以及那顫抖是多麼地萬劫不復。喬祁萬不能解為何對方仍然能夠在相觸時如此安穩。

      於是他禁不住去想,姜山究竟是如何看待這些往事?又想,自己看他是否僅是回憶的投影,好填補前度那些殘恨,其實眼裏那人早已不是現在的對方?

      那插曲後姜山又轉得冷漠如牆。跨年那時候,班上好些人約了在夜裏街上閒逛。那樣的年紀,一票人偷偷飲啤酒彷彿是種必然的禁忌。喬祁裝作喝醉了,扣著對方的手不肯放,他卻貓似地輕悄悄掙脫開。喬祁哈哈大笑。

      剛過午夜,一群人晃晃悠悠沿著信義路走,一點,一點半,兩點,漸漸開始有車一輛輛嗚咽著駛過,而他低低哼著歌。那時,他的心裏頭有些黑色的東西隨他走著而摺疊、沉澱,卻又是愈來愈擴散。他感覺自己的心塌了。萬一他還能夠盼望什麼,望只望跟著這滿城正散場的肉身一同漫走,如同苦行前往某處聖地,隨著步步踏著彷彿那些曾盤據他心裏腦內的都片片剝落、層層被淘洗。他從未如此平靜,靜如死水。

      某日,忽然有陌生人向他傳訊息,告訴他海東自殺了。

      他說他是海東的弟弟。「為什麼?」喬祁在細想這般問是否對人也對己殘忍前就脫口了。「他好久之前就懷疑自己染病,反而疑下疑下疑出個抑鬱症,」對方答,「就算平時看不太出來。最近他還向家裏出櫃。」

      我可沒教他什麼,喬祁推卸責任似的想,彷彿這一切都會歸咎到他頭上。

      「結果整屋都很難堪。」對方繼續說,頓了一會兒。「他都夠蠢。外頭多大麻煩他都避得過,反而不知這樣係撲火的事?他真係夠天真,先會信自己爸媽。」這些話,喬祁聽來不會太陌生。他只是想,自己從沒勇氣了斷些什麼。他曾想過或許做個烈士,如果他的離開能換得一些什麼的改變……

      他敢答應,可卻是不敢做的。

      一陣沉默,直到海東的弟弟像是非得要擠出話似的,「廿四樓,一躍而下。」喬祁就是要跳也不會挑那麼高處。

      「他有沒有留低什麼話?」「或者罷。我不知。」對方答。

      若兩人悲傷得勢均力敵,對方的感受是否就如此容易描述?肯定兩人都難估量是誰的沉重多一些,也就不說安慰的客套話了。最好甚麼都別說。

      喬祁將房門掩上。正如海東其實未留餘地給自己,這世界大概也沒留餘地給他。這世界儘管他不熟悉,但也絲毫不意外,彷彿早在他倆見面前就注定要這樣收尾。眼底有恐懼或悲傷在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沒什麼稀罕,似乎他們就是生來要給砸碎的。安德是幸運的,踏進了門半腳又縮了回去,而喬祁、海東、姜山…那些數也數不完的同類都璀璨如水晶玻璃又如淚,那樣折射的光芒卻又很短暫、很哀。

      他突發奇想地想試試寫遺書。他生怕沒有在這酷寒又酷暑輪替的人世留跡,有天連悼他的眼淚也會乾涸。更甚,他想,他們這類人都是提早凋逝的種,難保哪天不會步楊海東的後塵。反正只是隨手寫寫,也不覺得太悲哀,做不得真的。

      「Depression!」他起筆。

      單單一個字,就能將紙箋蝕陷成深淵,一路將人都給拋到最底,比地心還要深處──比人心還要再深處。四周空氣彷彿倏地給抽去得稀薄,他發現自己寫不下去,他一點也不想死,發出的那聲響直似抽抽咽咽,但是流不出一滴淚。

      他從未想哭想得那麼切,不斷讓自己喘息直到換不過氣,盼望所有的苦和厭惡都能在一次次短促的換氣聲中給嚥下。他頭一次真正確切地感覺這方丈間的暗室才是他能活得安穩的世界。除此之外,他還發現自己的恐慌遠遠多過了悲哀,以致連泣也泣不出。他實在很害怕,他怕死,怕這害死人的世界。

      那天夜裏,他不禁去想,所有那些他認識也好、陌生也罷的人們,他們的情貌,他們的過去和將來,他們的哭笑喜哀,以及有一天他們的死狀。他發現自己駭得直打哆嗦,還伸手到頸上探了探脈搏,卻還是睡不著。

      很快,曙日問也不問就闖進房來。喬祁感到前所未有的赤裸。

      後來,他在從前和海東去的咖啡店遇見了安德。安德染了金髮,學會了打扮。喬祁深覺一切當真都不一樣了。陳舊的那些紛飛的畫面、那一個或那些吻、那些腳踏車後座的風,似乎既早早就被對方拋掉,如今也離他而褪去──那時很單純地認養了一個旖旎世界,現在卻成了下流的笑話。兩人對上了眼,彼此都像浸冰水一樣感受那樣一層麻木,僵直地互相點了點頭,別過了。

      喬祁聽見店裏播著歌,那聲好生嫵媚。「春光乍洩」他哼過,海東也哼過。

      「難道你可遮掩著身體,來分享一切?」

      縱然他已不遮掩任何事,可似乎什麼都躲著他;他坦承了性向,坦承了情愛,坦承了身體,卻從來沒有舒坦一些。三個男孩都逃離了他的過去、當下與未來,走的走、散的散,不死的是無盡的魅影如巨蟒般縛在槁木上,聲聲聲討的恰巧是他漸漸一件都不剩的那些:愛、心、快樂、勇氣,最後終將是生命──他曾向那樣多對象伸過手,可世間哪有那麼多一切好贈給他?

      桌子給人撞下,滿溢出一些咖啡沿杯壁滑落,淋淋地污著白瓷杯。喬祁舉手作勢搧了搧,沒想給它抹去,那一滴終於啪地一聲摔到了桌上,炸了個粉碎。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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