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火炎散記】沒有你的世界(BE向)

      當那男人的血灑到自己身上時,她在他表情中沒有看到任何意外,只有一抹苦笑。

      那抹苦笑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傷了她,但她卻只是更加深入地將匕首推入他的心臟。

      她能感受到那男人的手按上自己的背。

      心裡知道,他只要輕輕使力,便能輕易殺死她……她在等。

      但她沒等到自己背叛的代價,只聽到淡淡的一句話。

      『妳沒愛過我,對吧?』

      ……原來,他將手放到她背上,只是想抱她。

      「是……我沒愛過你……我不能愛你。」

      從夢中掙扎著醒來,妲娜伊疲倦地將頭埋入兩膝間,卻了無睡意,只能呢喃著重覆這句她無法說出口的話。

      心臟彷彿整個揪了起來,令她有種吸不進空氣的艱難感。就不知道當初她用匕首結束他的生命時,他是不是有相同的感受。

      誰欠了誰呢?

      他救了她一命,她幫了他一次。他毀了她以外所有的一切,而她殺了他……

      記憶捲起狂瀾,隨著夢境被勾動的畫面搖晃,她不想記起,零碎卻清晰的片段卻仍跑馬燈似地閃過,最後定格在最初相遇的那個早上。

      那時她還什麼都不懂,小小一個,帶著滿坑滿谷的好奇心在山林中亂闖。

      結果就是從懸崖上失足跌落,最後被那個男人救到。

      他抓著她一隻臂膀御風而翔,飛揚的長袍舞動在風中像一隻黑色翅膀,沒過幾秒便將她拎回那個崖上。

      跌坐在地上的她抬頭,卻因為逆光而看不清對方的臉。唯一記得的只有那頭與她完全不同的黑髮,和斗篷翻起時他右臂上的一道劍形刺青。

      後來這件事她沒告訴她父母。

      想也知道,要是爸媽知道她曾差點死翹翹,一定就不准她出去玩了。

      那是她十二歲的時候吧。順著火焰的味道,她在密林中找到一個昏迷的男人。那濃重嗆鼻的血腥味,彷彿全身用血澆灌過一樣。

      他傷得很重,殘缺的黑色斗篷下,冒著水泡、焦黑的傷口隨處可見。不過她看到了他右臂上,有一個刺青,黑色的紋路反射著幽深的光,模糊卻清晰地烙在焦黑的皮肉上。

      對於那個刺青,她倒是有印象。

      想了想,她從背上的小包拿出自己的竹筒水壺,試著將水灌入那兩片乾裂的唇中。

      『咳……咳咳!』

      對方似乎被嗆到了,狠狠咳了起來,黑紅的血隨著方才灌入的水一起溢出。

      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瞳驟然睜開。在她反應過來前,銳利的刀鋒已抵在她脖子上。

      似乎知道對方要殺自己只是一瞬間的事,她僵在當下,一動也不敢動。但沒幾秒,男人的眼神便稍稍柔和下來,那把散著恐怖威壓的鐮刀也神奇地消失無蹤。

      實在有點怕,但想起自己原本在做的事,她還是顫顫地將手中的小竹筒遞了遞,看著他用幽深的眼瞳盯視著自己片刻,最後用那雙骨節分明、髒兮兮的大手接過將剩下的水一飲而盡,在小竹筒上留下一片暗沉的黑紅斑痕。

      『哪裡有水?』他突然問道。

      那聲音嘶啞破碎的超乎想像,喉嚨似乎也受了傷,害她一時間沒聽懂他的意思,只能在茫然片刻後發出一聲疑惑的單音。

      『……欸?』

      男人又重複了一次。這次她聽清楚了。

      『這附近,哪裡有水?』

      『呃,那邊。』

      她伸手指了一個方向。

      『帶我過去。』

      扶著一旁的大樹,他吃力地想站起來。從他皺起的眉頭可以知道,這動作牽動全身上下,絕對不是好受的。瞧著他的傷口隨著這樣的大動作裂出鮮紅的血,她想換做是她肯定痛到躺在原地就起不來了,但他還是毫不留情的如此強迫自己。

      她考慮過要伸手幫忙攙扶,但他的身材實在比她高大許多,想必她就算幫忙也起不了什麼做用。

      「為什麼不用飛的?」

      一面在前方領路,她一面向跟在身後乖乖爬坡的他如此問道。

      『我用太多力量了。』男人淡淡回應,語氣卻很平穩,絲毫沒有正在活動的感覺,只是聲音中那種沙啞感令他帶上濃濃的疲憊,『要是能飛,我現在根本不用欠妳這孩子這份恩情。』

      『喔……』

      水的聲音隨著腳步的移動漸漸清晰起來。

      那是山壁邊一座小瀑布下的水潭。

      她看著他整個人倒入水中臥下,一旁的水在下一秒被染成黑紅。以為他就這麼死了,她嚇得撲到潭邊向下看,卻看見他在水中安靜地漂浮著,睜眼將一隻血汙被水糊成一團的手伸出水面,就這麼看著。

      人在水中是不能呼吸的。怕他因爬不起身而淹死,她抓住了男人伸起的手使力將他往岸邊拉,看著他配合地隨著她的力道半浮起身,最後將頭靠在潭水邊的石上,讓水流自動沖刷身上的汙穢。

      冰涼的潭水似乎緩和了他傷口的疼痛,在火樣紅的秋葉下,他闔上眼,眉頭緩緩舒開,第一次在她眼前露出那種平靜的模樣。

      平心而論,這男人長的並不算好看。毫無特色的臉上最能令人留下印象的部分,不過那過分挺直的鼻樑,和半藏在瀏海下一對濃黑的眉。

      喔,還有眼睛。那雙眼睛,是深藍色的。一睜開,就有一種奇妙的魄力,帶著淡淡的警告殺意與一份探究,很特別的一雙眼。

      不過那時的她,什麼都不懂。

      『你不冷嗎?』手撐在他頭側,她蹲在一旁看他。

      『妳不叫人來殺我嗎?』

      『……欸?為什麼我該這麼做?』

      『因為我……』

      男人突然睜眼看她。那抹幽暗凌厲的藍色,和她火紅明亮的瞳完全不一樣。

      他突然笑了一下。

      『不,沒事。妳現在不知道,以後總會懂的。』

      伸手到領口拉下一邊衣領露出覆著鱗紋的肩,他折下一片深藍色、水晶似的鱗片遞給她。

      她好奇地接過,大概半個巴掌大,涼涼的,有著細緻的紋路,一對著太陽,便反射出一抹美麗的虹光。

      『這給妳,別和其他人說。現在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他似乎睡著了。

      從四周摘了些野花編起花冠,她一直在一旁待到夕陽要西下,男人都沒醒來。

      再不回去要被罵了。

      偏頭想了下,她到附近採了些可以吃的野果,在男人身旁堆成一座小丘,與編好的花冠好好放在一起,才藏著懷中的鱗片離開。

      那天夜裡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隻深藍色的大魚邀她去水裡玩,還送了一片漂亮的鱗片給她作禮物。她很高興地答應那條大魚的邀請,卻在進入水中後才發現她在水裡根本無法呼吸,連想向大魚求救、話語都變成一串泡泡……拚命想吸入空氣的她驚醒過來。

      等她隔天再度前往那座水潭時,男人已經跟著那堆野果消失了,不過開始枯萎的花冠倒是被留在原地,像是在說:送妳鱗片的不是魚、那男人的出現也不是夢。

      再度相見,已是一年後。

      這段時間,她幾乎沒事就會去那水潭閒晃,也不知道為什麼。有關魚的夢一次都沒再出現了,而那塊鱗片,被她做成項鍊貼身而藏。

      本來以為今日的水潭也會如往常般寧靜,卻沒想到,她會看到那個男人赤著精實健壯的上半身立於瀑布之下。

      對著她的背上,有一道血肉模糊的傷。

      他回頭看她,似乎有些意外。

      『又是妳,小丫頭。』

      那個聲音已經恢復原狀了,一如印象中那般穩定低沉。但他用著對幼兒的語氣和她說話,聽在她耳中卻覺得不太舒服。

      『我有名字,叫妲娜伊,才不是小丫頭。』她皺眉。

      男人笑了。

      『小不點一隻,恐怕在我面前妳也只能叫小丫頭了。而且我都幾百歲了,妳卻還是個孩子。』

      她不開心的嘟起嘴。

      『叫我名字,不然我要把這裡告訴大家。』

      『……』

      面對男人投過來、說不出是什麼意味的目光,她挺起才發育不久的胸部,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好吧。』男人看起來有些無奈,『妲娜伊。』

      這三個字從他口中唸出,她發現自己比想像中還開心。

      『你叫什麼名字?』

      『嗯……』他貌似思考了一下,『凱因達特。或者……凱因斯。』

      『……兩個?』

      『妳堅持要叫我名字的話,就叫凱因斯吧。』

      『好~』

      從凱因斯不以為意的淺笑發覺自己上揚的語調顯得太孩子氣,她連忙轉開話題。

      『話說,你又受傷了欸!』

      『沒差,一段時間就好了。』

      『我去找藥!山裡有很多~』

      不給他半分拒絕的機會,她瞬間轉身蹦蹦跳跳地跑入林子中,一下採了一大把月葉根回來,用水洗乾淨後,找了塊比較重的石頭搗爛。

      『過來!這個治傷很有效喔~』

      她看到凱因斯翻了個白眼,但還是一臉認命的涉水走到她面前,原本還在水中若隱若現的軀體一下投入她的視線中。

      她從他身上找不到一絲贅肉,有的只有一身疤痕與起伏的肌肉線條,健美而不過分。

      她突然感到心跳有些莫名不穩。

      『轉過去!』

      凱因斯依言照做。

      出現在她眼前的,便是那到幾乎貫穿整個背部的長長傷口了。剛被水沖洗過,翻開的白肉中,泛著不規則的血絲,看起來有點怵目驚心。

      『會痛嗎?』

      『習慣了。』

      她用手指挖起一團藥泥,細細敷在傷口上。

      凱因斯的體溫出乎意料的高,完全不受水的影響,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傷的原故。

      『……可以的話,盡量不要碰到我。』

      『喔,好。』

      他們見面的次數漸漸頻繁起來。

      前幾次時間還沒那麼靠近,每次看到他,他身上必定有傷。但後來次數漸增,就不一定了。

      她曾問過他的傷是哪來的,但他只是聳肩說那是他的工作。

      通常都是她問、他答,但他問的唯一一個問題,卻也沒有從她這裡要到答案。

      『每次都看妳在山上跑,家裡住哪?』

      『我家?我家在……』

      『算了,別說。』

      『嗯?』

      她有些疑惑地偏頭看他突然沉重的表情。

      『這件事,最好永遠都不要讓我知道。』

      每次見面好像都有一點點不一樣。

      後來,他似乎漸漸不排斥她對他的碰觸,有時心情好還會伸手揉她的頭,或是她玩累了硬賴在他肩上睡午覺,醒來卻看見一旁他安靜的睡顏,帶著淺而穩的悠長鼻息。

      她是真的喜歡和凱因斯在一起。每次相逢除了喜悅,他的成熟穩重更替她帶來一種心靈上的平靜。

      不過,真正造成兩人關係改變的,還是她滿十四歲那年發生那件要不得的事。

      火炎星系,從來就沒有冬天。秋去春來,紅綠交錯的樹影和滿地緋葉便是這個時節最常見的景色。

      她蹦蹦跳跳的上山,卻見凱因斯在瀑布正下方狠狠沖著冷水。

      『凱因斯?又受傷了?』

      她踏入水中想靠過去,卻沒想到他一見到她就變了臉色,表情隱隱扭曲,似乎在忍耐什麼。

      『妲娜伊,走開!別過來!』

      『咦?』

      四周有敵人?

      她疑惑地停下腳步查看了下四周,卻絲毫不見早已熟悉的環境有什麼異樣。

      突然,她注意到他眼神似乎不住往下瞟,像是在看她胸口。

      將衣內的鱗片項鍊拉出來,也沒有異樣,她不禁疑惑地又上前了兩步。

      『怎麼了?』

      回應的是凱因斯的低吼。

      『我叫妳走開別靠近我!』

      他撇開頭,直接拿背影對著她。

      無法忍受對方這種莫名其妙的態度,她快步靠了過去,一把抓住他。

      『你到底在搞什麼?!』

      下一秒,她突然被壓進瀑布裡。不過,並不是不能呼吸,因為她的唇已直接被堵住。

      『!』

      在一片奔流而下的水中,仰著頭的她無法看見凱因斯的表情,卻能感受到那異常熾熱的雙唇和那蠻橫攪進她口中的舌。

      整個人在冰冷的水中被緊緊困在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她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卻在一雙動作過分熟練的手下漸漸燥熱起來。

      這樣陌生的感覺飄飄然的,很充實,卻又令她無法招架。

      她突然被推開,狼狽地在水流中穩住纖瘦的身子,差點被沖開。幾縷濕淋淋的紅髮貼在臉上,她看見了那雙不復以往冷靜的眼睛。

      『搞清楚狀況沒?還不快滾遠點!』

      『……你到底是?』

      凱因斯的模樣越來越不對勁,她不禁擔心起來。

      那時,她做了一個或許是錯誤的舉動……她擁抱了他。

      『無論如何,我陪你。』

      凱因斯動作頓了一拍,抬起她的下巴再次侵入她的唇,吻得愈發狂暴深入。

      裙裝從上半身滑落,她看著自己白皙的胸脯,突然明白了等一下會發生什麼……

      她不後悔。

      她回神時,正躺在凱因斯的斗篷上。一邊,是穿好衣服撐著頭側臥看她的凱因斯,帶著一臉複雜懊惱。

      她看向自己起伏含蓄的胸脯,雪白中帶著一點一點紅葉似的斑痕,隱隱作痛著……雖然怎麼也比不上肚臍一帶以下傳來的強烈不適應感。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凱因斯順著往下一看,又低聲咒罵了自己一句。

      『該死,我真是禽獸!』

      但她卻輕輕微笑起來。

      『欸,我喜歡你。』

      『……傻丫頭,妳到底有沒有搞清楚我是誰?』

      『你是凱因斯。』

      『……』

      努力翻了個身,她窩進他懷中將自己縮成一團,感覺他遲疑地將一隻粗糙溫暖的手放到她身上。

      『等我長大,你再娶我。』

      『……』

      久久等不到回應,她疑惑地抬頭,卻看到他一抹苦笑。

      『妳知道渾沌神族嗎?』

      對於這個陌生的名詞,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另一個火炎之外的種族嗎?』

      『……我知道了。』

      他伸手撈過最初送她的、方才被隨手扔在一邊的鱗片,手指在邊緣抹了圈,將一抹光融入後交給她。

      『邊緣我打磨過了,很銳利,帶著防身吧。不過,最好用個東西套起來。』

      她小心捧著看了看,發現其中多了一絲凱因斯的氣息,高興地點了點頭後戴上。

      『起來吧,小丫頭。妳該回去了。』

      『噢。』

      凱因斯看著她把衣服穿上,沉默良久,突然伸手捏了捏她臉頰。

      『妳月事什麼時候來?』

      『嗯?我還沒那個……』

      想起那個情慾達到巔峰的澎湃,她忍不住紅了臉。

      『那就好。』

      『嗯?』

      『我可不想害妳年紀輕輕就有孩子。』

      『喔。』

      一瞬間,她臉又熱了起來。

      兩人做的事情,其實她也懵懵懂懂。但她知道,這是男女之間極私密的事。

      『早點長大吧。』

      她看著他,第一次見他笑的那樣複雜。

      有點苦,卻又很柔和。

      『等妳成年,我娶妳。』

      兩人的感情無可控制地親密起來。

      她一天天成長,個頭已經到他肩膀了。鄰居總誇她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也越來越有女人味。

      當然有同齡的男孩紅著臉向她告白,不過她都客氣地拒絕了。

      對她來說,只有在凱因斯身邊,她才真正覺得可以將自己交給一個男人。

      不過,這幾年下來凱因斯再也沒碰她了,最多來個擁吻。他也嚴正警告她不准誘惑他。

      『妳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對自己的自制力可沒信心。』

      後來她才知道,別族的女人只要和他那族的男性發生關係,很容易就會留下孩子。不想七早八早懷孕的她,自然很聽話地遵守了他的規則。

      不過,凱因斯還告訴她很多奇怪的東西。

      像是:在床底下挖個地洞,放進一個一人大的大陶甕,上面用一片石板蓋起來。

      『沒事的時候就釀酒,有事的話,躲進去,能拖多久是多久。那裡不容易被找到。』他淡淡解釋,『而且常理來說,那種地方偏涼,釀出來的酒是挺好喝的。』

      她似懂非懂,回去仍然照做。

      容不容易被找到是不知道,但酒釀出來是真的很好喝,連鄰里都稱讚、被父親自豪的命名為女兒酒……

      十七歲那年父親又釀了滿滿一缸,說是要等她十八歲生日那天用來慶祝。

      每次睡前,想起床下的酒,和凱因斯的承諾,她總是帶著甜笑入夢的。

      她就要成年了。

      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早晨,她被吵雜的聲音擾醒。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她最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揚起喜悅的笑意。

      但……似乎有那裡不對勁?

      就在這時,父親與母親衝進房裡來,二話不說便掀開她的床,將女兒酒的酒甕抬出來,一邊咒罵。

      『該死!都躲到這裡來了,為什麼還是招來死神?』

      『妲娜伊,快躲進去。無論如何,都不要出來!』

      石板被蓋上。一片黑暗中,她聽到了床鋪被擋回原位的聲音。

      起初先是一片死寂,接著,令人不忍耳聞的聲音漸漸傳入地下。

      樑柱斷裂的聲響、族人喚火而起的劈啪、男人的咒罵、女人的哀求、孩子的哭號、瀕死之人的呻吟……

      長長的,像是一段抽象又具體的惡夢!

      死寂漸漸重新回歸,又只剩下一片毫無音訊的黑暗迴盪著她細微的呼吸。

      但她一動也不敢動。咬著自己的拳頭,怎麼也不敢哭出聲來,只能緊抓著胸前項鍊上凱因斯的鱗片,祈求一切平安……

      父親母親還是沒來接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石板突然被整塊挑開。

      她害怕地抬頭,隱含著一絲期盼的紅瞳中映出的卻是全身上下染滿血跡的凱因斯……

      內心似乎有什麼被剝離成一片一片的,而凱因斯瞪著她,難以置信的表情漸漸僵硬。

      他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而她慢慢從自己藏身的坑中爬出來,看到的便是殘敗的屋中、母親身首異處的軀體,還有父親被腰斬的屍身。

      女兒酒的酒缸破了,帶有濃濃酒香的液體淌了出來,和親人的血污混成一片。

      她突然流不出眼淚了,只是默默捧回母親的頭顱放回切痕整齊的頸上,再拖過父親纏繞著混亂內臟的屍身排到母親身旁,撿去他腰間的長匕首後,扯來一條被單替兩人蓋上。指尖喚起火,燒了。

      屋外同樣一片狼藉,熟悉的人們全成了無生命的肉塊。

      凱因斯不見人影。

      她心空蕩蕩的一片,想到的卻是童年那個夢。只是這次她不管怎麼掙扎,都無法從那種要溺斃的窒息感中清醒過來。

      腦中閃過一絲念頭,突然覺得無所謂了。

      這樣的劇碼,簡直可笑得要她心寒。

      凱因斯就坐在水潭邊的樹下,凝視著那小瀑布,眼神卻沒有聚焦。

      她走上前想做出堅決的表情,眼淚卻又不受控制的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滑落眼眶。

      『凱因斯,不要殺人。不要殺人了,好不好?』

      她跪倒在他身上,看著那張表情麻木的臉,感覺眼淚滴到了他胸口染著血跡的衣服,砸在布料上發出了含糊飽滿的水聲。

      像是血從她心中滴落的聲音。

      『不要殺我爸媽,不要殺我們,求求你……』

      她泣不成聲了,伏在他胸膛像頭受傷的小獸,嗚咽著不成句的哀調。

      好一會兒,凱因斯沒有情緒的聲音才傳來。

      『對不起,殺人是我的使命。』

      『……』

      『渾沌神族,就是死神。在全星系都沒有自然死亡的情況下,人口超限爆炸,所有種族都只能自取滅亡。所以,我們必須依照主神的旨意,去清除多餘的人口。對不起。』

      她睜大眼看著他,一時間說不出半句話。當凝睫的淚珠終於滑落時,她淒然地笑了,卻不全是因為心碎。

      『凱因斯,你最討厭了。我不怪你。』

      雙手抵著他的胸膛,她低頭去吻他。

      迷濛的淚眼映出他溫馴的模樣,在右手掌下,則是一顆有力跳動的心臟。

      再珍惜一下當下吧。沒有什麼比最後更可貴。

      雙手在他胸口游移了一陣,她悄悄滑出藏在袖口的匕首,直直往他心窩插了下去!

      嘴唇被狠狠咬了一下,凱因斯停下接吻的動作,卻沒有推開她,只是露出一抹苦笑。

      而她更加深入的將匕首刺穿他的心臟,看著他一口血咳出來。

      有次被她死纏爛打得沒辦法,他無奈地問道。

      『是不是即使我是殺人魔,妳也要和我在一起?』

      『當然!』

      那時她的回答是如此無所畏懼。

      她偏了偏頭,唇角勾起一彎弧度。

      『這樣,總不可能活了吧?你心跳的位置我確定了很久,我有對準。』

      而凱因斯將一隻手輕輕按到了她背上。

      『妳沒愛過我,對吧。』

      她已經不知道內心是什麼感覺了,只是搖了搖頭,含淚笑著輕語。

      『凱因斯,你下地獄去吧。』

      她知道,他的力量是如此強大。只要他輕輕一使力,她便能永遠在這陪他了。

      她背叛了他們的感情。她正等著對方懲罰她。

      沒想到,凱因斯緩緩笑了……是那樣溫柔!

      『好。那妳,好好活著。』

      她背上那隻手滑了下來,像是一片枯葉微不足道地落下,掉在她身旁。

      那雙深藍色的眼平靜地闔起,毫無留戀一般,再也沒睜開了。

      她愕然地瞪著他嘴角褪不去的笑意,一時間說不出話。

      ……。

      『你為什麼不殺我?!』瞪著他,她失聲,『你為什麼要我一個人活著?!』

      意識到他真的離己而去,用力揪住他領口,她控制不住自己用最尖銳的哭音仰天大吼起來。

      『凱因斯你這渾蛋啊啊啊──!!!』

      後來,她離開火炎來到光明星系,前去投靠自己表弟銀曦,過著安穩平靜的生活。

      只是,夢裡的記憶,過了百年多,還是不時侵擾著她。夢裡偶爾還是會出現那條大魚,每次她毫無猶豫地跳入水中,缺氧昏迷的那刻卻總是現時清醒的開始。

      在深入了解渾沌神族後她終於明白,當時兩人的關係於他到底是多麼嚴重的叛逆了。

      他和她,關係就像狼跟羊一樣。

      他不能愛她。她也不該愛他。

      不顧自己被銳利的邊緣割傷,她指尖一遍遍撫著鱗片的輪廓,像是想藉由這個動作將自己的謊言與真心切割開。

      「是……我沒愛過你……也不能愛你。」

      我只能為了你的遺言,獨自活在這個沒有你的世界裡。

END

上一篇回作家的PO下一篇

回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