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灰色迴廊

落日餘暉灑落在教室內,將兩名交談中的少年照得發亮。

距放學時間已過了許久,仍在校的學生只剩下他們兩人,原先吵雜的校園與此刻相比顯得格外冷清。

「走吧,學校快關門了。」梁元伸了個懶腰,對一旁的黃世鈞說道,「謝謝你留下來教我數學。」

「不客氣,」黃世鈞笑了笑,將自己的物品收進書包,自位置上起身。「先打個電話。」

沒辦法,母親總是要他放學時打通電話告知行程。

梁元點點頭,書包扔下,坐上一旁同學的桌子開始玩手機。他最近迷上一款新遊戲,是關於密室逃脫的。

「喂?媽,我剛剛留下來教同學數……」一邊用肩膀夾著手機談話,一邊收書包的黃世鈞突然皺起眉。

「喂?」

「啊!」一旁的梁元忽地驚叫道。

「怎麼?」黃世鈞問道。

「斷訊了啦!剛才還是滿格啊,玩到正精彩的地方說。」梁元嘟囔著滿臉不高興。

「我這邊也是,」黃世鈞晃了晃手機,「講話講到一半就沒了。」

「我記得在學校不管哪裡,收訊都挺好的呀?」兩人一邊討論著朝門口走去,但在推開門後,眼前所見的景象卻讓他們愣在原地。

「這是……怎樣?」

熟悉的校園景色被一條深不見底的灰色通道取代,通道以水泥建成,約一層樓高,裡頭瀰漫著一股空氣不流通特有的異味。

「這誰弄的?放學的時候明明沒有啊?」梁元捂著鼻子後退了幾步。

「少蠢了,從放學到現在怎麼可能有時間弄出這個東西?」黃世鈞皺起眉頭,「莫非是幻覺?」

「不太可能吧,這個味道太過……真實了。」說著,梁元大力拉了拉一旁的窗戶,「等等,這窗戶打不開?沒鎖上啊?」

他又試了其餘的窗戶,但徒勞無功,每一扇都像是卡死一般紋絲不動。

「照這樣看來,那八成是結界,」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隨後像是靈光一閃般彈了個響指,「外頭肯定有人在畫魔法陣!」

「你漫畫看太多了。」黃世鈞白了他一眼,續問道,「那現在怎麼辦?」

「不然你打我一巴掌好了。」

「啥?」

「打我一巴掌,如果這是幻覺的話我就會醒來,然後換我在幻覺外巴你。」

「你確定?」

「當然啊!所以快——」

啪!

清脆的巴掌聲迴盪在教室內。

黃世鈞俯視著摀著臉跪倒在地的梁元。「醒了嗎?」

「……沒。」梁元微弱地呻吟一聲,「你打得也太大力了吧!被你打聾了我怎麼辦……」

「所以我才問你確定嗎。」

梁元無語,畢竟是自己要求他賞自己巴掌的,而且人家還和他確認過是否真的要巴下去。忘記考慮黃世鈞的力氣大小是自己的失誤。

從地上爬起,梁元揉了揉紅腫的臉頰,重新望向門口。

「小鈞鈞,你覺得要不要走看看?」

「你叫誰小鈞鈞啊,混蛋。依我看,我們就走吧,總不能在這裡乾等。」

梁元點點頭,「那走吧。」

兩人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踩著不確定的步伐跨出了門,因通道的寬度僅能人一個人通過,他們只好一前一後地走著,梁元在前,黃世鈞在後。

通道灰暗陰冷,牆壁上不時有小蜘蛛爬過,在寂靜的通道內,牠們的爬行聲被放大了數倍,不禁讓人感到有些發毛。

沒有人說話,也許是因為對前方路途的不確定,通道充斥著沉重的氣氛。

約莫行走了五分鐘,突然自通道深處傳來一陣淒厲、令人背脊發涼的吼叫,兩人只覺頭皮發麻,心底生出莫名的不安,停下腳步不敢再度向前。

「那是什麼聲音?」黃世鈞從梁元身後探頭,看向聲音來源。

「不知道,什麼都看不到,」梁元用手電筒照了照通道深處,緊張的嚥了口唾液,「那聽起來不像是人類發出的聲音……我們回去吧?」

黃世鈞點點頭,轉身快步往回走。梁元緊跟在後。

吼叫聲不時自深處響起,每響起一次,兩人心底的驚惶便更深一層,制服也逐漸被冷汗浸濕。

「還沒到嗎?」梁元不安地問道。

「應該要到了啊……我們剛才沒走那麼遠。」黃世鈞回答。

兩人愈走愈快,直到後來幾乎呈現奔跑的狀態,但算算距離,明明差不多該要回到出發的門口,現在卻連門的影子都看不見。

「該死,門不會不見了吧!」

「怎麼可能有那種事!」

「怎麼不可能?這條鬼通道都可以瞬間出現在這裡了!」

黃世鈞沉默,梁元說的沒錯,如果這條通道都能瞬間出現,那麼門在瞬間消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打從出發開始他們便一直沒轉過彎,這裡也沒地方讓他們轉,只有前進和後退的路線,不可能迷路。既然現在找不到出發的門,原因十有八九就是門消失了。

該怎麼回去?

門消失了,代表著他們必須在通道內找到出路,但目前為止在前方完全看不見任何有出口的跡象,難道就只能這樣一直跑下去?

「喂……稍微……休息下吧。」梁元疲憊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才這一點路就喘,早告訴你體育課別只坐在一邊看,現在知道了吧。」黃世鈞放緩腳步,回頭瞟了已經靠著牆坐下某人一眼。

「閉嘴……我雖然……在旁邊看,但內心卻是和你們一起在場上……跳躍著啊。」

黃世鈞再度賞他一個白眼。

就這樣休息了好一陣子,梁元總算恢復體力,站起身吁了口氣,「走!」

才剛要起步,忽地,那吼聲再度傳來,而且聽起來比前幾次都靠近了許多,聲音更大,也更令人不寒而慄。

兩人對視一眼,「那鬼東西在追我們?」

「跑啊!」

撒開腿跑啊!此時誰都把方才的疲倦給扔到九霄雲外,只管盡全力狂奔,後方追著自己的是什麼他們不知道,但至少他們有預感,一旦被追上,誰也不用活了。

前方無盡的道路,後方未知的生物,兩名少年胸膛充斥著無助,唯一能帶給他們一絲安定的,是眼前依然在奔馳的身影,是身後依然踏實的足音。

在不知道跑了多久後,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奇臭無比,聞起來和生物腐爛的味道十分相似,其中還混雜著濃濃的腥味。

黃世鈞停下腳步。

「怎麼了,前面有什麼東西?」梁元問道。

「……」黃世鈞沒有回答,只是摀著嘴側過身,好讓梁元觀察前方的情況。

梁元向前跨了一步,但隨即踉蹌地往後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在前方,通道的寬度足足大了好幾倍,像是一個小型地下室,而裡頭堆積的東西正是臭味的來源。一具又一具的人類屍體交疊在一起,每一具的腹部都被開了個大洞,破碎不堪的臟器全露了出來,上頭全是被不知名生物啃咬過的痕跡。被壓在下方的屍體大部分已化為白骨,而在上方的,有些甚至像是數小時前才在此身亡。他們的表情無一不是驚恐,不知道在死前最後一刻都看見了些什麼。

兩人終於忍受不住,扶著牆壁將胃中翻騰的東西一股腦兒全吐了出來。

「這……不會是發出那個聲音的東西幹的吧?」梁元倚著牆,大口喘著氣,腐屍的味道仍舊讓他感到反胃。

「我想……八成就是了,」黃世鈞說著,又乾嘔了幾聲,「總不可能是那些小蜘蛛做的。」

「我們如果沒有逃出去,最後也會變成那樣嗎?」

「……明知故問。」

兩人陷入沉默,後方再度響起那駭人的吼叫,這次聽起來,那東西已非常接近他們,但吼叫傳來的方向依然什麼也看不見。

「我不想死,明明只是放學留下來而已,為什麼要遇到這種事?」梁元跪坐在地,語帶哭腔嘶聲道。

「不想死的話就試著逃出去,」黃世鈞望向他,臉色因恐懼而發白,但眼神卻無比堅定,「在屍體後面有一條通道,我們想活下去,只能走那邊了。」

梁元猶豫了片刻,但最終對後方未知生物的恐懼勝過了對屍體的厭惡,抹去淚水,他朝黃世鈞點點頭,閉上眼深吸口氣,兩人邁開步伐開始橫越屍體堆。

他們盡可能不低頭去面對屍體,也試圖去忽略腳下踩過肢體的奇異感受,就這樣緩慢移動著。

距離通道只剩下幾公尺,黃世鈞漸漸加快腳步,哪怕只有一秒也好,都想早點離開這令人作嘔的屍體堆。但此刻梁元卻突然驚叫一聲,伸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

「小鈞鈞……我覺得我的後頸好像被什麼東西滴到……」

「你想嚇死人嗎?只是水而已吧!」黃世鈞轉過身,無奈地看著臉色驚恐的梁元。

「可是這裡為什麼會有水……拜託看一下天花板上有沒有什麼好嗎?」梁元用乞求的眼神望向他。

黃世鈞嘆了口氣,抬頭用手電筒照了照天花板,但不照還好,一照,臉上霎時失了血色。

只見一隻醜陋的生物在天花板上緩慢爬行,牠有著駭人的蒼白臉孔,軀幹被黑色的毛髮覆蓋,長長的四肢的末端有著奇長無比的巨爪,上頭還有著已凝固的血跡。

臉孔上頭,只有一張充滿腥味的大嘴,此刻正露出牠的利齒發出嘶嘶怪叫,嘴角不斷地滴下濃稠的唾液——那正是梁元脖子上水滴的來源。

「怎麼,到底有什麼?」梁元見黃世鈞臉色慘白地瞪著上方,似乎被什麼給嚇著,急問道。

「跑。」黃世鈞硬從牙縫間擠出一個字,隨後一把拽住梁元向前狂奔。

「啊啊啊啊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啊!」依然搞不清狀況的梁元慘叫著,因為被拽住時來不及反應過來,他現在只能任由黃世鈞拖行,屍骨在他身下被壓的喀喀作響。

「不要回頭!」黃世鈞大吼道。

但梁元還是回頭了——好奇心勝過了恐懼。

「那是什麼鬼啊!」在見到了那詭異的生物後,梁元驚恐地叫著。

「就叫你不要回頭了!」

那生物突然發出一聲大吼,聽起來竟和最開始聽見的吼聲一模一樣,看來從最開始追逐兩人的便是這詭異的生物。

兩人終於離開了屍體堆,梁元雖然摔了一跤,但至少也踉蹌的爬了起來。

後方傳來爪子摩擦地面的聲響,讓他們確定那怪物仍緊追不捨。心臟狂跳著,感覺隨時都會跳出胸膛。

黃世鈞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遠,不知道後方怪物的利爪是否已近到可以劃過自己的後頸,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會不會和那些屍體一樣被開膛剖肚。他已喪失思考的機能,完全依本能行事,而現在,本能告訴他,繼續跑下去。

然而他跌倒了——被自己的腳給絆了一下,面部朝下重擊水泥地板,他可以感到溫熱的鮮血自鼻腔湧出,四肢傳來陣陣火辣的疼痛。

隨後他便錯愕的發現,四周除了自己的呻吟以外再無別的聲響。顧不得疼痛,他連忙坐起身,自己後方竟空空如也。

沒有怪物,也沒有梁元。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嚥了口唾液,張口輕喚:「梁元?」

回答他的是迴盪在通道內的「梁元」二字。

「該死。」他咒罵一聲。

梁元被那怪物給抓走了吧?

怎麼辦?回去救他?還是自己先逃?

黃世鈞扶著牆緩緩站了起來,他的腳劇烈顫抖,渾身冷汗,恐懼在全身蔓延。

「我……要救他。」他喃喃念著,試圖壓下恐懼。

清脆的鈴聲打斷他的思緒,手機突然響了。

黃世鈞嚇了一大跳,拿來當手電筒的手機摔在地上。

但這裡不是沒訊號嗎?

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撿起手機,掌心中黏膩的手汗差點又讓手機掉落。

在確認訊號欄顯示的是無訊號後,他緊張萬分地看向來電顯示。

是梁元。

「搞什麼……」

接通電話,黃世鈞將手機置於耳旁。

「喂……?你……在哪裡?」

沒有回答,一點聲響也沒有。

「喂?」

「喂?」

「喂……」

他靠著牆,痛苦地摀著臉,任由身子慢慢滑落,癱坐在牆邊。

如果當初自己決定不要進來這條通道,如果自己能夠注意到身後的情況,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對不起……」

來不及了。

忽地自手機裡傳來沙沙聲響,黃世鈞連忙又喚了幾聲。

「梁元?梁元?在嗎?回答啊!」

沙沙的聲響依然持續著,但仍舊沒有梁元的聲音。

黃世鈞凝神細聽著那聲響,然後,他知道那是什麼聲音了。

那是怪物爪子摩擦地面的聲音。

接著,一陣震耳欲聾的吼叫傳來。

同時在他過來的方向也傳出了吼聲,黃世鈞嚇得將手機扔到地上,也不顧是否看得見前方的路便拔腿狂奔。

他不敢回頭。

他知道身後的怪物已近在咫尺。

他被什麼東西鉤住,摔了個狗吃屎,接著一股力量將他向後拖行。

他閉上眼,知道自己的生命已走到盡頭。

他可以聞到濃濃的屍臭。

然後,他停下來了。

睜開眼,他看見的是倒在自己身邊、表情呆滯、已失去心跳的梁元。

「……對不起。」

劇痛自腹部傳來,視線陷入黑暗。

「啊……又死了……」梁元盯著電腦螢幕上大大的Game    over,懊惱地抓了抓頭,「還以為這次把主角取自己的名字就可以逃出去的說。」

「唉,梁元啊梁元,為什麼在這個遊戲裡沒有發揮你的良緣呢?」黃世鈞嘆了口氣。

「囉嗦,你為什麼不說是你那個普通到爆的名字帶衰我啊?」

時間正值晚間八點,黃世鈞和梁元正在前者的房間中玩著一款在網路上找到的雙人遊戲,他們已玩了不下十次,但從來沒有一次成功破關。而這次,他們將遊戲中的兩名主角取了自己的名字,原先認為有本名加持,一定能夠通關的,不過最終結果證明了他們的錯誤。

「好啦,我要回家了,不然老媽又要唸了,明天見。」梁元自電腦桌前起身,背起書包準備離開。

「掰啦。」黃世鈞跟著起身,「需要我送你下去嗎?」

「我自己走就好,掰。」

黃世鈞點點頭,轉身將電腦關機,從書包中掏出作業,再度坐下,開始振筆疾書。

「喂,小鈞鈞,你來看一下這個。」剛打開門要下樓的梁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混蛋,誰是小鈞鈞啊,如果是我妹又在門口玩花生醬,繞過去就好,不怕髒的話就順便幫我把她拎下樓。」黃世鈞頭也不抬,顯然已習慣那個時常抱著花生醬到處跑的妹妹。

「不是那個,你過來看一下。」梁元重複了一次。

黃世鈞放下筆,無奈地起身:「我妹是有髒到你不敢碰嗎?」

他踱步至門邊,探頭看了看梁元所說的是什麼東西,然後,他愣住了。

在門外的不是妹妹,也不是滿地的花生醬,而是一條陰暗、深不見底的灰色通道。

遊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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