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張到他手上的廢紙，都被他摺成小船。也許是小思在他的腦中搞鬼－每一張紙船都載著思念，但思念誰、思念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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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他正在把餐廳輪候位置的紙籌摺成大約三分一個掌心大的小船。這擠逼的城市總是讓人在等待，他邊摺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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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女生走了過來。可以教我嗎，她問。教什麼，他問。這個嗎，他舉起手中的紙船問。嗯，她說，然後拿出自己的輪候紙籌。我們總是在等待，她說。他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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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交往了。每次約會，他們也把輪候紙籌，或是街上派發的傳單，甚至是戲票，總之是所有的廢紙，他們一起接收的紙，統統摺成紙船。紙船散落在家中各處：睡床上、地上、洗手盆旁、沙發上⋯⋯她喜歡坐在地板上，仔細地欣賞著所有的紙船。那是他們一起摺的紙船，那是他們一起的所有記錄。她想像地板是海，床、茶机、椅子、書枱均是世界不同角落，他和她坐著小船，遊歷世界。也許是這細小的房子，令她嚮往浩瀚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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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知道的，他比誰都更清楚她的夢，因此他比誰都更努力工作。由一份兼職到一份全職，再到一份全職加一份兼職，外加當別人司機賺快錢。錢是慢慢地儲起了，但紙船也慢慢地，不再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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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她忍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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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遲了。離目標還有大半的距離，但她已不在。家中的紙船，全都在原地。他能給她的，也只有紙船，他告訴自己。他把所有紙船收集起來，帶到海邊放了。他站在岸邊，紙船已各散東西，他依然未離開。他再也不會摺紙船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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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漲潮退，紙船被帶到不同的岸，有的被沖回原地，有的橫跨大海，到了陌生的國度；更多的，是受盡風吹雨打，沉到黑壓壓的海底，正如他們之間的回憶。他繼續盲目地工作，終於讓他儲夠了錢，但他沒有用來環遊世界，而是買了一間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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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母親也開始為他著急，便替他安排相親。有了大房子，一切也變得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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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城市裡，等待他的只有一生的等待，他明白。他等待相親的人接受他，他等待他們結婚的佳日到來，他等待第一個兒子的到來，他等待房子供完的一天，他等待兒子長大結婚，他等待孫兒的到來，他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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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待著他離開的一天。這是他唯一剩下的等待，他了解，而且接受，縱使現在年老的他流失了大部分的記憶。每天，他牽著孫兒到海邊散步，大概離開將會很像坐船出海，至少他是這樣覺得。爺爺，可以幫我摺一隻紙船嗎，孫兒問。他接過孫兒手中的紙，一雙手像是枯枝，粗糙而僵硬，摺起紙來雖然慢卻極細膩，猶如一個少女在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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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紙船交給孫兒，孫兒把紙船輕輕放到水面上，讓它緩緩離開。紙船載不了重物，卻載了滿滿的思念。思念誰，思念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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