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夢

      我有一個夢，希望站在大舞台上，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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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濛濛亮，一名男子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一家樂器專門店前，店門用沉重又冰冷的鐵捲門覆蓋著，低頭望了一眼手腕上因歲月而老舊的錶，上頭的短針指著九，長針則在二和三之間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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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時，手錶已不具報時作用，他抬頭看了看四周，天邊的一角才剛透露出黃色的亮光，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他似乎太早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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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小提琴外型的黑盒子，他走到店旁的花叢邊，坐下。打開有些生鏽的鎖，躺在黑盒子內的小提琴，不管是琴身還是琴弦，仍然像新買的一樣，很難想像這把琴已經伴隨他有三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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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輕摸著琴弦，臉上滿是不捨，咚的一聲，眼前的琴漸漸變的模糊，他急忙擦去臉上的濕潤，將琴弦上的水滴小心翼翼的擦起，但眼中的淚卻像失控一般，不停滾出他的雙眼，他抬頭閉上雙眼，將盒子輕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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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閉上雙眼的同時，往事就像投影機一樣，一幕一幕從他的腦海裡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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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時候經過樂器專門店時，雙腳便會不自覺的像玻璃櫥窗靠近，雙手趴在上頭，目不轉睛的瞧著擺在櫥窗內的大提琴和小提琴，久久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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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太常去的緣故，老闆邀請他到店裡頭去。店裡頭有著各式各樣的樂器，鋼琴、小提琴、大提琴、長笛等等，但最令他喜愛的就只有那把，擺在玻璃櫥窗內的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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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把小提琴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心裡頭有這麼一個聲音說：「啊！就是它了。」就像一見鍾情，非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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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苦哀求父親之後，終於在他九歲生日的那一年，他收到夢寐以求的禮物，小提琴。他永遠記得當初收到這把琴時，他有多麼的興奮、多麼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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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學著電視，拿起盒子內的小提琴，有模有樣的靠在自己的下巴上，右手握著琴弓，輕輕的一拉……那是像鋸子鋸木的聲音，一點也不悅耳，不死心的他，不停的來回摩擦著琴弦，但依舊像鋸木的聲音，令人感到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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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過的坐在椅子上，望著手中的小提琴，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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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讓父親送的禮物白費，他被送進了音樂補習班。學習天份極佳的他，很快就學會如何拉出悅耳的琴聲，連老師都對他稱讚有佳，還這麼對他說：「凱裕，你以後一定可以成為職業的小提琴演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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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開始幻想自己美好的未來……就讀音樂專門學校，在公演上大放異彩，被某知名交響樂團相重，成為他們的首席，跟著樂團四處巡迴，享受著台下觀眾的歡呼聲，那一切會是多麼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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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迫不及待的跟父母說出自己的想法，卻被潑了一身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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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成為職業小提琴演奏家？別傻了，這種東西玩玩還可以，想成為職業？世上比你強的比比皆是，輪不到你的。」正在煮飯的母親，如此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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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你還是安安分份的讀書，考間好的公立高中吧！」一旁的父親，附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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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父母如此的回應，他只能默默的走回房間，拿出放在盒子內的小提琴，緩緩的拉著。明年他就是國三生，他……不能再拉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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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拉畢，將小提琴放入黑盒子內，握著上蓋的雙手不停顫抖，雙眼無法離開盒中的琴，明知道該暫時放棄，但心裡仍不斷的掙扎，告訴他：「別放棄啊！老師說你能成為職業的小提琴演奏家，別在這時候放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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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裕，有沒有認真的在看書？」母親走上來查看，發現他盯的不是書本，而是小提琴時，母親的臉上有著憤怒，她伸手奪去了他的小提琴說：「現在應該要先應付大考，等你考完，再來拉小提琴也不遲，這個我先幫你收著！」說著，小提琴被母親給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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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小提琴，他只能專心在課業之上，望著書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令他覺得枯燥乏味，不如樂譜來的有趣。他閉上雙眼，腦海便會自動浮現出熟悉的樂譜，左手微微的提起，右手的鉛筆拿橫，左右、左右的來回，哼著他最喜歡的曲子，韋瓦第《四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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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他拉這首曲子時，心都會暖洋洋的，彷彿自己置身在春暖花開的美麗花圃中，享受著春天的氣息、花的芬芳，蝴蝶翩然起舞，歡迎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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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是屬於他一人的花園，在這裡他可以忘卻一切煩惱，不用想著要怎麼去應付大考，他可以開心的拉著他最愛的小提琴，哼著他最喜歡的樂曲，逃避人世間的一切，那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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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夢終究是個夢，總是有醒來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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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天色暗了下來，花枯萎了，蝴蝶急忙的飛走，美麗的花圃瞬間失去多彩的顏色。他緩慢的睜開雙眼，母親鐵青的臉正看著他，原來是母親奪走了他心裡面的那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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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現在可是個考生，別老想著要拉什麼小提琴！小提琴可以幫你考到好的公立學校嗎？你不會到現在還認為自己能夠當什麼職業小提琴演奏家嗎？別傻了！秤秤自己的斤兩，你沒有那個能力！」母親的一字一句，就像俐刃，深深刺進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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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試過，你怎麼會知道我沒有那個能力……」在母親走出房門後，他才敢如此低聲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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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個膽小鬼，連反駁母親話語的膽量都沒有，只能聽著母親的話，用功讀書，考上父母所期望的公立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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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卻不經人意，他考上了一所私立高職，面對他的失常，父母歸咎於小提琴上，為了讓他考上好的大學，他被迫送進了補習班，整日與課業為伍，小提琴三個字被沉重的課業壓在谷底，無法伸手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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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讓自己去觸碰，他只能選擇封鎖，永遠的封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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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以為牢不可破的鎖，卻在大學時，被悄悄的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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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響樂社』，你覺得這個社名好不好？」好朋友浩辰，提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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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進入大學生活，一切都不熟悉的情況下，他並不想投入什麼社團，對他來說，把課業弄好才是最重要的事，但是浩辰卻不這麼想，浩辰認為大學生活就是要多采多姿，所以拉著他想創辦社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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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響樂社？我以為依你的個性，你應該會想去加入原本就有的熱音社。」不是他愛潑冷水，但他只看過浩辰拿貝斯帥氣的模樣，從來就沒看過浩辰拿著小提琴之類的樂器。搖滾和古典，可是差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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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託，加入那個有什麼好玩的？一點挑戰性都沒有！」浩辰拉開椅子坐下，說：「況且本大爺彈貝斯的功力，已經爐火純青，當然要換點別的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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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自信的發言，在別人耳裡聽來可能會覺得浩辰很自大，但是卻沒辦法否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畢竟他的貝斯已經彈到有業界的人來找他加入樂團，只可惜都被他用「沒有挑戰性！」這五個字給打發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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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問他將來不會想當樂手嗎？他只會說：「音樂這種東西就是要多方涉略，我才不想要用一把貝斯限制住。對我來說，音樂是遊戲，而不是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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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多少人想當職業樂手？浩辰明明有能力，卻只是想當遊戲玩而已，這些話聽在耳裡，真是百般的刺耳，但他不會說，因為他是膽小鬼，不敢反駁，只敢在心裡默默的吭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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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組個交響樂團？」回想起在電視裡看到的交響樂演奏，要在學校創辦交響樂社，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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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而且還要辦幾場演奏會！這樣做起來才有挑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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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辰，你會什麼樂器？交響樂可不能拿貝斯。」應該說，交響樂團根本就沒有人拿過貝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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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我當然知道，所以我趁暑假去學了這個！」浩辰興奮的拿出一只黑盒子擺在凱裕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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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黑盒子熟悉的外型，凱裕伸手緊抓著胸口，他的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強烈的撞擊，令他覺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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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是……」那個是他該遺忘的東西，是該封鎖在他記憶深處的東西，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見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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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辰開心的打開黑盒子，完全沒注意到凱裕的異樣，說：「小提琴！你瞧，我還在琴身刻了個Ｈ，代表是我的小提琴。我本來是想學別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學小提琴，就像一見鍾情，彷彿有人這麼跟你說『啊！就是它了！』的這種感覺，所以就學了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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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樣……浩辰學小提琴的心情跟他是一樣的，那種感覺是什麼時候遺忘了？忘了當初看到小提琴的興奮，忘了當初學會拉出美麗曲子的感動，忘了當初不得已放棄小提琴的悲傷，原本失去的感動和喜悅，似乎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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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他鎖在心底深處，對小提琴的那股感動、喜悅，終於可以再度被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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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浩辰，我們就來創辦交響樂社吧！」握住浩辰的手，凱裕找回他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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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倉庫內，他找到當初被母親沒收的小提琴，上頭已經堆積厚重的灰塵，伸手輕輕的擦拭，拿出放在盒子內的小提琴。手指微微的一撥，聲音有些變調，不過只要拿去樂器行調過，依然可以拉出很美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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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抱著手中的小提琴，淚水劃過他的臉龐，但這不是傷心的淚水，而是欣喜的淚水。「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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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們太天真了，要創辦一個交響樂社談何容易？要找到社員幾乎不可能，浩辰坐在木椅上，一臉哀怨的看著凱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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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學校裡學過古典樂器的這麼少。」做什麼都很順利的他，還是頭一回吃了個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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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辦法，真心想學習古典樂的人，不會來這種一般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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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能把自己心中的話告訴父母，他現在會不會就在音樂專門學校裡，拉著他最愛的小提琴？而不是在這裡，跟著浩辰到處吃閉門羹，看來交響樂社的成立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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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在大學內不做出點成績，實在讓人很不甘心。對了！」浩辰像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說：「凱裕，我們來辦演奏會吧！小提琴演奏會，當作是我們就讀大學的紀念，你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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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提琴演奏會？就我們倆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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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更何況我跟你當朋友這麼久了，還不知道你小提琴拉的如此好呢！你都沒想過去參加什麼比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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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賽？他從來就沒想過，只是想開開心心的拉著自己最喜歡的小提琴，比賽、演奏會什麼的，他從來就沒有注意過那些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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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你去參加比賽，一定可以拿到好成績的，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來辦一場小提琴演奏會吧！如何？『林凱裕、宋浩辰首場小提琴演奏會』，這標題不是很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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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場小提琴演奏會』？似乎很有趣。凱裕笑笑的點頭說：「那就來辦吧！當作我們就讀大學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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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演奏會上，能毫無顧忌拉著自己最喜歡的小提琴，那樣的喜悅，實在無法用言語形容。在浩辰的幫助下，他和浩辰的首場演奏會，很完美的落幕了，也為他大學四年生活，畫下了完美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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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業後，他進入一家小公司上班，而浩辰則成為知名樂團的樂手，在演藝圈中闖盪，變的比他這個小職員還要忙碌，但偶爾倆人還是會出來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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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煩死了！那個主唱真討厭，明明歌聲就不怎麼樣，還要挑剔我們彈的不好！也不想想平常是誰在寫曲寫詞給他唱的？氣死人了！」幾杯黃湯下肚，浩辰不停抱怨樂團討人厭的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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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大學畢業出社會之後，浩辰收起他原本自傲的個性，很努力的跟許多前輩學習，但是聽說他在那個圈子生活的並不好，常常會有些前輩故意欺負他，或者是說些子虛烏有的話來中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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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此，浩辰一年比一年消瘦，也常常約他來這種不怎麼知名的小酒吧，借酒消愁，順便宣洩對演藝圈和對樂團的種種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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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這麼說，他不是常常在報章雜誌說你們跟他配合的很好，是最棒的夥伴嗎？或許他只是希望呈現最棒的演奏給觀眾看也不一定，你不是常說，練習時必須對自己嚴厲，不然怎麼呈現最棒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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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章雜誌？他當然要這樣說，在演藝圈面對記者，必須要說出謊話才行，那個主唱已經看我不滿很久了，就算記者問他說是不是不和，也要帶著微笑說，『沒有，你看我們感情這麼好，哪有不和？』」說完，浩辰又灌下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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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社會之後，才明白，以前的他們是多麼的天真，而這個社會又是多麼的殘酷，面對浩辰的話語，那一瞬間，他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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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聽著浩辰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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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你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像他，只能在小公司裡當各平凡的職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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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想？」浩辰大笑了起來說：「實現夢想固然是好事，但是當夢想成為職業，原本的那種快樂就會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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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如此，也是自己的選擇，沒有後悔。浩辰，難道你後悔進入演藝圈，成為知名樂團的樂手嗎？你後悔作詞作曲了嗎？」他很後悔，為什麼當初不向父母堅持自己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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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凱裕這麼說，浩辰偏著頭說：「剛開始確實會有些後悔，但因為是自己所喜歡的職業，所以做起來也很開心。凱裕，認識你這麼久，還沒聽你說過自己的夢想，你的夢想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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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想……對於已經出社會的他，還有什麼夢想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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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裕握緊手中的酒杯，低著頭說：「沒有，我沒有什麼夢想，能這樣安安穩穩的過一生，就是我最大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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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以為你會想當職業小提琴演奏家呢！」浩辰提起酒杯，搖著說：「大學時提議辦演奏會，那時候我看你很認真的在練習，而且你只有在拉小提琴的時候，臉上才會露出開心的表情，如果你當初有去參加比賽的話，或許你現在就是職業小提琴演奏家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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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的他，還是認真的工作，過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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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我會進樂團也是受到你的鼓舞，叫我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所以我聽你的話進入了樂團，而你卻去當一個小小的職員？你鼓勵我去實現自己的夢想，為什麼你自己卻放棄了？我不相信你的夢想是安安穩穩的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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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喝太多了也不一定，聽見浩辰這麼質問著，凱裕冷笑著說：「那又如何？我又不像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現實之間也有不得不放棄的事。我也想實現自己的夢想啊！但我不能！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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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凱裕放下酒杯，轉身跑出了酒吧。見凱裕跑走，浩辰急忙付錢追了上去，此時外面正下著大雨，根本看不清視線，浩辰看了看四周，卻不知道凱裕到底跑去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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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辰握緊雙拳，緊張的看著四周說：「凱裕，你可別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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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凱裕的住處，浩辰急忙跑去凱裕在外頭租的一家小公寓，見到凱裕家有著亮光，他急忙按著電鈴，但是來開門的卻不是凱裕，而是一位他未見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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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開了一點細縫，帶著害怕的神情看著浩辰，她問：「你是誰？又是來討債的？」說著，門突然被大力關上，傳來哭喊的聲音：「請再寬限我們幾天，我們一定會還錢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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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女子這麼說，浩辰才發現自己過於忙碌，已經有許久沒跟凱裕連絡，每次跟凱裕連絡，都是在抱怨自己的事情，卻沒聽凱裕說過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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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時候凱裕竟然結婚了？什麼時候凱裕過著被討債的生活？所以凱裕才不得不放棄自己最初的夢想，畢竟對現在的凱裕來說，安安穩穩的過生活，才是他的夢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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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年，凱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他所不知道的？浩辰輕嘆了一口說：「林太太，我不是來討債的，我是妳先生林凱裕的大學同學宋浩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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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浩辰？」聽見浩辰這麼說，女子害怕的將門打了開來問：「你是今天約凱裕去酒吧喝酒的，宋浩辰？不是什麼討債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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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凱裕有跟太太提起他的事…..他真是個失格的朋友，從來都沒好好關心過凱裕。「不是！不是！剛剛凱裕先離開酒吧，我看他喝了不少酒，所以有些擔心，他還沒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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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低著頭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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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回來嗎？「我知道了，謝謝。」浩辰轉身要離開時，像想起什麼似的，從背包內拿出一張支票給女子說：「這是兩千萬支票，我不知道你們家到底欠了多少錢，但這些應該夠你們撐過一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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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浩辰遞上一張兩千萬的支票，女子愣住了。他們要努力多久，才能賺到這兩千萬？但這男子隨便出手就是兩千萬，她都不知道凱裕有這種出手闊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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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眼前兩千萬的支票，女子有些猶豫，想伸手卻不敢，她握緊拳頭說：「對不起，這兩千萬我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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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關係，就當我借你們的，等你們有錢再還就可以，我不算利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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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不用了……如果我們真的想跟你借，我先生就會開口跟你借了。我先生他很不喜歡麻煩別人，什麼事都自己扛，所以你的好意，我真的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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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這麼說，浩辰臉上浮現了怒氣，他硬是將支票塞入女子的手中說：「我知道他很不喜歡麻煩別人，所以欠債的事，他一句話也沒跟我提，但是他幫了我很多的忙，這個算是我對他的道謝和抱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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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道謝和抱歉，那麼這禮也太大了，我們承受不起。」女子想將手中的支票遞還給浩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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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見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浩辰說：「妳把支票還給我，那妳腹中的孩子怎麼辦？妳想拿掉這個孩子？難道要因為你們欠債，養不起這個孩子，只好犧牲他，妳真打算這麼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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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女子伸手摸著腹部，臉上的淚掉了下來。「我也不願意啊！但是我們沒辦法，我們真的沒辦法啊！」說著，女子坐在地上哭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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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把這個支票收下吧！不過依凱裕的個性，一定不喜歡平白無故收下這張支票，所以只要你們答應我一個條件，兩千萬就不用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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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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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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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園內，浩辰發現被淋濕的凱裕，凱裕坐在椅子上緊握著雙拳，似乎在壓抑著什麼，浩辰拿著雨傘走到凱裕的面前，為他擋去一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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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到雨沒有打在自己的身上，凱裕抬頭看著說：「原來你有帶雨傘。」凱裕恢復平常溫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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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的浩辰才發現，那根本不是凱裕真正的笑容，而是凱裕勉強自己所露出的微笑，如果他今天沒有去凱裕家一趟，或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在那溫柔的笑容背後隱藏著，多少的悲傷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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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太太借我的。凱裕，快點回家吧！你老婆很擔心你。」還好，凱裕並沒有想不開，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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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見過我老婆了？」凱裕的臉上有些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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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是個很溫柔體貼的老婆，你很有福氣呢！不過你也真是很不夠朋友，結婚也沒發喜帖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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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浩辰這麼說，凱裕低頭說：「沒辦法，那時候太匆忙了，所以只能請幾位比較有往來的親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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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不怪你。」浩辰低頭看著手錶說：「林凱裕，天色很晚你該回家了，你再不回家，以後你老婆不再讓你出來跟我一起喝酒，我可就傷腦筋了。」說著，浩辰扶起坐在椅子上的凱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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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裕笑著：「放心，品慧她很溫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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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才發現，原來浩辰借了他們兩千萬，而條件竟然是當品慧肚子裡未出世的小孩的乾爸！這怎麼算都是浩辰吃虧。他知道，這是浩辰對他的抱歉，但他從來就沒有埋怨過浩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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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兩千萬的支票，他們還清所有的債務，也得以讓品慧把肚裡的孩子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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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出生的當天，浩辰開心的抱著嬰兒說：「是個男孩呢！還真可愛。凱裕，你打算給這孩子取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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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裕看了身旁的老婆一眼，輕聲道：「林恩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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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恩辰？凱裕，你這是什麼意思？」聽見凱裕取這個名字，浩辰有些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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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你借我們兩千萬，這孩子才能保留下來，所以我希望孩子能記住，浩辰你對我們林家有恩，也是這孩子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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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你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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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浩辰還沒來得及聽見恩辰喊他一聲『乾爸爸』，便因為車禍，離開人世間。剛開始，粉絲、樂團都對於失去一位天才貝斯手感到傷心難過，還幫浩辰辦了一場追思會，但幾個月過去後，記得浩辰的，就只有他……林凱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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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雙眼，想起往日的一切，只有無限的感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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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身旁的樂器專賣店已開，他提起手中的黑盒子走進店裡，將盒子擺在櫃檯上就問：「請問，這個可以賣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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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打開盒子，撥撥小提琴的琴弦說：「先生，你這小提琴的音有些變調了，不過還是可以賣個一萬塊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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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萬塊嗎？我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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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櫃檯前，算算老闆給他的錢，便微笑的向老闆點點頭，轉身走出樂器專賣店，走出店門的同時，他看到一位年約五歲上下的小男孩，趴在櫥窗前，癡癡的望著擺在櫥窗內的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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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那小男孩，他不禁笑了笑。就像小時候的他一樣，但現在卻只能選擇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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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燈轉綠時，他走上斑馬線，一切是那麼的平靜……忽然，耳邊傳來極大的啦叭聲，還來不及反應，他便被撞倒在路中央，他伸手拿出擺在口袋裡，被鮮血染紅的白紙輕笑著：「這個……再也交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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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已經無所謂了，他終於可以不用在乎一切，盡情拉著他最愛的小提琴，然後跟浩辰一起接受大家的喝彩，還能跟著知名交響樂團去巡迴演奏，那是他夢想中的大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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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上的雙眼，垂落的手，一群人圍在四周，高喊著：「快叫救護車，撞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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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這些聲音，再也傳不到他的耳裡，而白紙上寫著：「離婚協議書」下面還簽上了林凱裕和王品慧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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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實現了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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