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憤怒的青年

客觀

       

        囚徒在文學無限延伸的天秤一端安上「大眾文學」,他們滿足於作者給予的娛樂、劇情起伏、與刺激。另一側則是「純文學」,追求於文字的美感與思考時代價值。

        大眾文學的讀者對於純文學,就像伊卡洛斯對太陽的憧憬,但尚未形成用蠟做成的翅膀前,自身對於「思考」的抗拒就對鍛造的製台潑了一桶冷水。憤恨的箭矢無法射到天際,而遠在天邊的火球依然亮眼。

        陽光越耀眼,陰影則越深邃。來自下方的自卑轉為自大,由上而下的同情成了睥睨。

        軟弱的人禁不起圍剿批鬥,將手上的《黑格爾哲學》換成《福爾摩斯》。少數的純文學派成了更少數,也更堅定立場。

        接著天秤傾斜了。

        人口暴增的大眾文學派只能眼睜睜看著另一端的純文學因為自己的重量升至無法攀住的高度,怒火無法燎穹,熾焰的火雨灑向泥濘化為草芥。本該高聳入雲的幼苗,被周遭的雜草洗腦擠壓,也被跟著同化,準備一同輕蔑下一顆文學的種子。

        監牢內有兩名囚徒,一位仰望群星,一位俯視泥濘。

主觀

        繞過稍嫌礙事的橢圓長桌與看起來頗為舒適的椅子,彷彿歡迎一樣的感應燈光會在踏入兩排書架形成的夾層亮起。這裡是我常常來的三樓書庫,侷限於中文或外國翻譯散文小說的狹窄文學圈。

        夕落餘暉折入紗簾的空隙撒向圖書館的地板,幾抹赤痕刮在藏青書架上,如野獸的印記,又替現代的擺設增添了些許神秘。此時的圖書館看起來既莊嚴又神聖。它安靜的立於此處,只為求知者們敞開大門。

        而換句話說,安靜的圖書館也是個大型「書塚」。能將名字印在燙金書皮的人,有誰不是早已腐爛於土揚灰成塵的文豪?一本本井然有序立在書架的創作,同時也代表一代墨客的殞落。而身為讀者的我們能做的,便是在拜讀完作品後給予往生者最高的敬意──嗎?

        我想身為一個正常的大學生,除非是吸入了什麼需要燃燒才能吸食的藥草或是攝取了過多的酒精,必不可能有如此這般的雅興。

        我也是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

        雖然是大學圖書館的常客,但我並不喜歡閱讀。我追求的只是陶醉於釘裝書砌成的牆壁內,至少能在這二十一世紀喬裝成犬儒之士沐浴在法國主義的頹廢風氣,事不關己的批判太宰治的詭辯;冷眼旁觀厭世者的掙扎,僅是一種痛快。

        書與天花板形成的甬道如秘境般的無人踏足,在我有印象以來這裡便是安靜無聲的,讓我想起故鄉的蛞蝓不屑將代表足跡的黏液留在爛泥上。或許這裡已作古的文人騷客對同年齡的大學生們來說是不合時宜且不時尚的代名詞,相對的,連鎖咖啡廳與KTV對他們來說更有吸引力。

        是的,如果你有駐足在圖書館的的第二樓層,你會發現陳列在架上的原文書蒙上厚厚一層灰塵,彷彿快速經過後殘存的袖風都能將之捲起。說明根本無人翻閱,規劃給讀者的沙發上或坐或躺滑著手機,每個人都是看上其舒適的環境與插座眾多的方便性才留下的,相對的,椅子不柔軟的三樓早已在他們心中被淘汰。

        即使這裡鮮少有人拜訪,但在校園內還是能見到抱著幾本厚重書本行走的學生,他們看起來憂鬱,想讓人詢問又不完整回答,只是翹著穿窄褲的二郎腿抽菸嘆氣。我過了很久才知道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文學青年」。

        我曾跟著幾位公認文學青年的人在臺北踅了整天,才驚覺要當個受認證的文青有多麼不容易。

最基本的極整齊的瀏海與胸前昂貴的單眼攝影用具便註定這詞與我無緣,更何況是接下來要逛的擺設極為講究的唱片行、點了一杯咖啡就能滑整個下午手機的連鎖咖啡廳、貼滿反核標與卻吹著冷氣的茶館、不管怎麼挑書最後仍會選擇村上春樹的誠品書局等,都是對我這個長年窩在無人書徑的井蛙的一大挑戰。

        結束一天如可笑小丑的嘉年華,躺在床上疲累的我仍不懂為何自拍要和斑駁的牆壁合照。

        在這群奇異的族群中,有個人偶爾會來三樓書庫的外國文學區前逗留。他閱讀書的方法近乎病態,迫不及待的想把書撕開吞下,卻咀嚼幾頁後吐還回書架,彷彿讀通一樣歪咧嘴角,在我看來他與《猿面冠者》中那名傲慢的男子十分相像。

        據他的說法,他也曾讀臺灣文學的,只是越近現代的文章就越讓他失望。年度入選的作品,不外乎親情、鄉土、醫療,題材永遠都繞著這個金三角打轉,如能寫出親人死亡再抓著一點小意象恣意渲染出一篇完美的弔念,那麼這屆的首獎就非你莫屬。「這些小說散文選啊,只能算是八股祭文選罷了。」嘔出十分鐘前還在架上的新書,他下了評論。

        如果大學生光譜的極左邊是「文青」,那麼極右邊的代名詞就是「潮男/女」。其最大的特徵就是不學無術,說的出名字的有名作家用五根手指數的出來。儘管如此他們仍是驕傲的,見一人抱著他們沒聽過的作者的書便將他烙上「怪胎」的標籤;當法國發生恐怖攻擊時第一時間換上法國國旗的大頭貼,卻不知道敘利亞每天都有戰事發生。是的,他們驕傲,驕傲的可悲。

        雖說連一名登的上大雅之堂作家的書都沒讀過,但卻對瞬息萬變的潮流有極高的敏感力。昨日的窄褲棒球帽喬丹鞋,今天就換成了寬褲老帽NMD,更別說活像是要參加助念團的浴袍外套。才剛被抨擊過氣顯老的古著圓眼鏡,下一秒馬上成了流行的指標。

        他們也在臉書與社群網站用鍵盤敲上幾句看似正面的引言,搭配不知所云的感想就當作自己戴上了知識份子的面具。摒棄先賢文人的心血,轉而吹捧網路流傳似是而非的語錄。讀過的書除了期中期末考會拿出來的課本外就只剩下臉書。

        光鮮亮麗的包裝下仍是下水道裡的野鼠也會不屑一顧的腐水,他們愛文學嗎?當然愛,當隨口吟唱出「如果你不知道你要去哪裡   那麼現在你在哪裡一點都不重要。」,他們會覺得自己聰明了多,接著又瞄了一眼交友網站的照片,啐一口口水繼續刷新尋找能一親芳澤的獵物。

        本該連一首像樣的詩都吟不出來,可在這個網路的世代,為了在過度潤飾後的自拍照再營造出有品味的輕薄假象,硬是為賦新詞強說了一遍又一遍的愁,查了一次又一次的GOOGLE,也讓人誤以為這就是將腳踏入文學的最低水準。

        時至今日,孩子們的兩顆太陽早已成為電子產品的形狀,昔日閃爍的薄翼不再被提起,更別說蓊鬱之景,在長方形井中窺視的色塊就是他們認知的綠。

        機械式的滑動手指,反射性的點入聳動標題但無經考核的「內容農場」文章。就是在樣的時空背景下,你我都成了被社群網站用垃圾訊息豢養的豬玀。

        「嚄嚄!我們也是很愛書很有文學素養的!」就讀高中正值青春年華的小豬仔如此抗議。但我看到了什麼?抖落書袋落下的一本本小說,封面使用裸露的女體譁眾取寵──亦或是現在的主流風氣──將書本上下各裁五公分仍不影響閱讀的內容,比偷盜之於卡門還過分的致敬。這僅是糟糠,由寫手從工廠中量產的商業作品,身為「廠長」的大仲馬如果知道現代如果想讓一個作品在國高中生圈子變的有名,最好的方法就是幫他找一個好的封面繪師,也會不禁搖頭嘆息。這就是「網路文學」,數位世代拍賣印刷鉛字的悲慘產物。

        我總想像自己為不受絲竹案牘亂耳勞形的犬儒主義者,但在另一位邊嘔吐邊睥睨臺灣文學的文青眼裡,我可能與他十分相似。不屑如溺水者般的拚命抓緊稻草一樣的尋覓沖天的怪風,只求憑一己之力以呵滿的雙翼搧震千里。我們都是桀驁不馴的鶴,渴望更高的視野只為了區分出與底層畜禽的不同。

        至此,文學對我來說也只是能提升優越感的工具。我並不愛閱讀,能驅使我用學生證感應乳白色閘門,登上掛滿音樂家畫像的樓梯(說到底為何圖書館要掛著巴哈與莫札特的畫像)接著達到佔地不到三十分之一的狹窄書道,其最大的動力仍只是單純的自我意識過剩罷了。

        我又不是犬儒了,充其量只是腐儒的皮囊,鑲嵌上枯葉的心臟。身為二十一世紀的旗手,我並不為自己身為人類感到抱歉,只是身處在腦隨地獄中載浮載沉,渴望那條若隱若現的蜘蛛之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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