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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山嫁女

小姑娘,小姑娘

一个锣鼓一个锵

浩浩荡荡上鼓山

来年天气爽

                                                                ——《鼓山嫁女》

“姥姥,姥姥,然后呢?然后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我摇着姥姥的手,心急地想知道故事后续。

“咳咳,袖妹子诶,姥姥年纪大了,记不清咯”。姥姥已经98了,平日里目光矍铄,此刻眼里却浸着泪光,嘴角大张,看起来是乏了,我心痒难耐,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

“姥姥,你困了,那就躺会儿吧”。我小心地扶着姥姥慢慢躺下,看着她缓缓合上眼才退出这间昏暗的房间。

我叫苏袖,今年21。生于云浮,长于云浮,但是云浮却不能算作我的家乡。打从我小时候记事起,我爹妈就一直告诉我我是古川人,古川是离云浮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换算成具体路程,需要先坐高铁,再转两趟大巴,到了小县城再搭上一台号称“乡间一条龙”的小三轮,最后走上半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总而言之,这块地方离我现在的都市精品生活太过遥远。不过,这却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的喜爱。

古川是个很美的地方,我第一次来这的时候已经14了。一番舟车劳顿后,对即将踏入的地方生出满满的厌恶感,可是当快走到镇口时被整片整片的桃花林惊艳到了。世外桃源,这是那时我脑海中唯一存在的一个词,粉嫩的桃花随风摇曳,闭上眼,嗅觉猛然变得敏感,似有若无的花香萦绕在鼻尖,浑身的酸痛疲乏感被清风拂去,美,真美。

因着这片不曾在都市见过的桃花林,我放弃了之前的成见,随着爹妈第一次踏入了古川镇。

古川镇上人不多,而姥姥是我们在镇上唯一带着血缘的亲人,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老屋,寂寞地活着。

我爹妈虽常提起古川,却极少说起姥姥。本以为是因为多年不见关系变得疏远,但是随着我的长大,我越发觉得那是一种尊敬,不容亵渎的尊敬,而这样的尊敬阴差阳错的成了我的保护伞,每每在外惹了祸免不了一顿打时,我总揪着姥姥衣角躲在她身后,姥姥笑呵呵地摸着我的头,说着女孩子闹腾闹腾也是好事,我悄悄露出一双眼,看我妈窘迫又气急的样子,嘴角按捺不住上扬。

说来也怪,当年我回古川的时候已经14了,按道理,这时候我该处于青春叛逆期,对着不熟悉的人摆冷漠傲娇脸,说话必定顶回去,丝毫不顾及父母颜面。可看到姥姥倚着那张怕是有上百年历史的沉重木门迎接我们时,我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子亲近感,那种感觉很暖,像是温泉水缓缓流过,温温润润,浸湿一片干涸土地。彼时,我尚不懂为何我会涌出满腔鼻酸,等到姥姥去世,我知道自己所想所要,方才明白,那种感觉是万千游子费心费力归家时才能体会到的,千言万语通通被吞进肚里,独独只剩一句,我回来了。

姥姥的眼睛似乎带着魔力,祥和诚恳的面容让我不由自主卸下心防。姥姥会做很多事,比如酿桃花酒,再比如刺绣,最最重要的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志怪故事,我打小不爱看童话,人家的小孩还在玩家家酒的时候,我掰下邻居家那棵刚抽芽的桃树树枝,幻想自己是替天行道的道士,要去斩妖除魔,维护百姓一方安宁,可还没等到我去捉妖,就被我妈捉回去给邻居道歉,顺带撕了我的《聊斋志异》,所以我一直觉得我的天赋异禀都被我妈这个恶魔掐断在摇篮,导致世间少了一位正义的大侠,好不惋惜。

再说回姥姥,姥姥说的故事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多是一些山野志怪类的,常常越听越精神,但是姥姥年纪大了,容易累,一个故事往往得说上小半个月。尽管如此,我却是越发喜欢姥姥,常陪在她左右。

而这次她说的是《鼓山嫁女》。

大概四百年前,那时候古川镇还不叫古川镇,这里地处偏僻,却出了一位状元,状元郎最爱桃花酒,于是回乡那天,大笔一挥,写就桃花镇三字,从此这里就叫做了桃花镇。因着这状元郎的美名和墨宝,桃花镇一时在方圆五百里风光无两,桃花酒更是成了商旅驿客的最爱。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酿造桃花酒,可最最出名的是住在镇首的陶家,陶家酒肆在桃花镇尚未改名时不过是一家小酒坊,勉强维持生计,可不知哪一日,他的生意却红火起来,稍加打听才知道原是掌柜的娶了位心灵手巧的小娘子,有幸见过那位小娘子的人都夸那是一个妙人,薄唇带笑,映面桃花,柳眉青黛,肤若羊脂,身量娇小,却让人移不开眼。而这位小娘子最厉害的是酿造桃花酒,她酿的桃花酒闻则生津,入口回香,一杯下肚,意尤未觉。久而久之陶家酒肆的名声越来越响,那状元爷挥毫之地便是在此处,于是这桃花镇的桃花酒便以陶家酒肆的桃花酒为正宗,陶家酒肆赚得钵满盆赢,陶家掌柜陶宗丰笑得合不拢嘴。尽管陶家的桃花酒名气旺盛,但是那位小娘子却连名姓祖籍都不曾得知,陶宗丰把她保护得很好,愣凭旁人如何刺探挑拨就是不开口。

但是故事的女主人公怎么可能没有名姓呢?那样故事就说不下去了。

且不论从何得知,那位小娘子唤作顾娘,顾娘本是山中人,因为家中无人这才离开山野,初来桃花镇无依无靠,饿昏在镇口,恰巧被陶宗丰救下,又听得顾娘身世,家中生计难为,却也留下顾娘。顾娘心下感恩,告知陶宗丰自己也能酿一手好酒,陶宗丰本未在意,却在尝完顾娘酿的酒后痛哭不止,随即仰天大笑,直呼陶家有望。从此顾娘开始在陶家酒肆做工,顾娘唯一的要求就是她要有一间独立的房间,工作的时候不被人看见,陶宗丰自是满足。顾娘生性低调,长相突出,又身怀绝技,相处久了,陶宗丰自然倾心于她,顾娘独身一人,幸得陶宗丰搭救,一段日子的朝夕相处,顾娘暗自判定陶宗丰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又是一年春天,二人成婚,而那年恰巧状元郎归乡,冥冥之中似有天意,陶家生意越做越大,陶宗丰既娶得贤妻又打响招牌,连走路都多了几分派头。

只可惜,万事若是能按好路走,人间便也不会多了那么些苦心人。好景不长,不过三年,桃花镇的桃花竟不再开,镇上请了数个匠人都不知原因,这时有人提议不如请个道士来看看。于是广布天下,神神鬼鬼请了一波又一波,开始还有人愿意来,过了一阵子,隔着桃花镇数十里地就不走了,好说歹说都没用,非要走,去请的人一   着急,就要动粗,那老道只好说他们这是惹了山神,并非妖怪作祟,妖魔可除,可山神却是神职,不可冒犯,这道士们已经被山神警告,再往前踏一步便会暴毙。这话说完老道突地倒地,全身抖动两下,口吐白沫竟然就这么死了。

身边的人落荒而逃,回去报告事情原委,众人无不惊慌,彻夜难眠,不知如何是好,未曾想第二日便有了解决的法子。

“道长,你这说的可是真的?”陶宗丰颤巍巍地问,他并不太信任这人,可是这人偏又是这段日子以来唯一一个进了桃花镇还毫发无损的人。

“正是如此。你们惹的这个山神正是桃花化神,一日日采摘桃花,山野桃花凋零,引起山神不满,才致使山神发怒。”

“那山神怎样才会息怒?求求道长务必救救我们啊!”言罢,陶宗丰噗通一声跪倒,磕头求救。

“你们采摘桃花,便是在折损山神元气,损耗过度,山神无力支撑,若是想要山神恢复元气,自然要给山神进补。”道长并未扶起陶宗丰,反而往前迈了一步。

“那道长的意思是。。。。。。”

“祭山神!”

“那好办,我这就去安排。”

“且慢。我说的祭山神可不是普通的祭山神,得是未满14岁尚未出嫁的女子活祭。”

“什么!活祭,道长,这万万不可啊!”

道长倒也不多说话,瞟了陶宗丰一眼,“这山神乃是女子,女体为阴,男子若是缺阳,可采阴补阳,可女子若是阴气不足,则只能采阴补阴了。”

“可是道长,若是要补阴,也定然有许多法子,怎地偏偏要活祭?”陶宗丰面上极为难看,他是镇上选出来的代表,若是带着这样的消息回去,不知道会被骂的多难听。

“呵”,道士轻笑一声,“你知道有别的法子,山神难道不知道?正是其他法子无用,山神才会发怒,你们做了这种伤害山神触犯天规的事,不尽心弥补,还指望不付出几分代价,这山神倒是看得透彻!”

“可是,这,这也太为难了”。陶宗丰冷汗直下,拿不定主意。

“这便是你们的事了,于山神而言,既然你们不在乎她的生死,她又何必在乎你们的,你们好自为之罢!”说完,这道士在屋里凭空消失,好似未曾出现过一般,陶宗丰瘫坐在地上,嘴巴张张合合,一言不敢发。

 

听姥姥说到这,我满心反感:“这倒是有意思了,明明是那些酿造桃花酒的人犯的错,怎么非要用那些少女祭祀,不找做错事的人,偏找无辜的人,还如此信任一个来路不明的道士,这不是荒唐至极吗!”

姥姥笑笑,反问:“你怎么就知道那些少女没犯错,再者,这道士是不是有几分本事你继续听就知道,傻姑娘啊,别轻信别人,也别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咯。”

我嘟嘟嘴,每每听到故事里这些随随便便就掌握他人生死的就气愤之极,我所学的知识,所接受的教育让我明白一个人是有选择自己如何生活的权利的,所以更应当好   好珍惜生命这种贵重物品。可是,姥姥说的不过是个故事,就像《武林外传》一样,片头片尾都写着“本故事纯属虚构”,当真了反而显得又傻又笨。

“那姥姥就继续说咯。”姥姥眼睛望向远方,又开始絮絮叨叨的回忆。

   

要不要活祭?答案是自然。不然桃花镇就不会接下来有几十年的风光了。陶宗丰回去把事情一说,镇上几个拿主意的都默不作声,等了半宿,终于下定决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是我们惹怒了山神,欠的账总得还,不然这桃花镇就算是毁了,可问题是,该让谁去还这债,又怎么还?

众人正愁不知如何是好时,那消失的道士竟然又凭空出现了。恍若天神下凡,众人对先前陶宗丰所言更是不疑有他。

这看似平常清冷的夜晚,成了桃花镇接下来二十多年女子活祭的开端,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倒是取了个神乎其神的名字——鼓山嫁女。

鼓山,便是山神居住的那座山,嫁女,则是桃花镇的女子以嫁娘的身份上山。山神虽是神,但也是女子,女子娶女子,犯了天下之大不韪,可谓是耸人听闻,可人的贪念总是无限,这样荒诞事,在重重谎言掩盖之下,被修饰成一桩天定的喜事,而实际上知道内情的少之又少,大家都觉着要嫁去的姑娘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知不觉都默许这鼓山嫁女。

一晃二十年,每年春分那天便是作为活祭的女子上山的日子。每年上山的女子都是那个道士亲自挑选出来的,八抬大轿,凤冠霞帔,说不上十里红妆,但那嫁妆也是顶大气的,外人看来,这是风风光光光耀门楣的事,只是鲜有人顾及那嫁女的心思。

“娘,茕儿非嫁不可吗?”问这话的是苏家最小的女儿,苏茕,她是这次被选中的嫁女。

      “好茕儿,娘亲没法子啊,桃花镇世代规矩便是如此,就算你是我最最喜欢的小女儿,可娘亲也不能护你周全。”看着这个自小宠爱的小女儿,苏夫人忍不住低声哭起来。

“可娘亲,茕儿舍不得爹爹,舍不得娘亲,也舍不得哥哥姐姐们。”

“娘知道你有孝心,娘都知道,可茕儿,这是天命注定的,山神娘娘指定要你上鼓山伺候,哪能不从啊。”苏夫人生这小女儿时差点丢了命,好不容易母女平安,对苏茕也是百般疼爱,可是这鼓山嫁女不是什么能轻易推脱的事,当初她也在苏老爷面前哭闹,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几个巴掌。

  “可娘亲,为什么天命注定的茕儿就一定要认呢?茕儿不求着爹爹娘亲要去上学堂了,娘亲不要把我嫁出去好不好?万一山神娘娘把我吃了怎么办?茕儿怕!”苏茕心中   最想做的事只有两件,一是不用学刺绣,二则是和大哥二哥一同上学堂,苏茕偷偷看过学堂的夫子教课,真是妙极了。可家里再怎么宠爱自己,作为女子,也绝不可能进入学堂的。苏茕这会儿拿自己最最在乎的事来交换,不知爹娘能否回心转意。

“茕儿说的什么混账话!这是山神娘娘看得上你才唤你去作伴!几世修来的福分!这话切莫再说,若是惹怒了山神娘娘,桃花镇是要遭罪的!”

苏茕见自家娘亲生气,一时急了:“娘亲莫恼,切莫气坏了身子,茕儿知错了,茕儿不敢了。”

苏夫人稳了稳气息:“今日便如此罢,过两日你就要嫁了,好生休息休息,打扮得风光些,切莫丢了苏家的脸面。”

言罢,苏夫人搅着绢丝手绢出门,徒留苏茕一人在房内。

 

“那,姥姥,按照一般的剧情,这苏茕是不是该是那个破了旧规矩的人啊?”姥姥说的这一段让我兴致缺缺,但凡多看几眼国产古装剧的人都应该知道接下来的情节发展,这叫固定情节。

“袖丫头果然聪明咯。”姥姥笑眯眯地瞧着我,好似我说了牛顿第四定律一般。

“那姥姥,我们说快些,进入正题罢,那苏茕到底上没上鼓山?那山神又是什么来头?还有那个道士,那个道士听起来就不是好人,怎么会二十多年都在桃花镇?他又是什么人?”故事故事,听的就是那背后不能说的事,能摆在明面上的都是被修饰得无刺可挑的,这听起来能有什么意思?

“袖丫头年纪不小,怎么还是这样毛毛糙糙的,说得太快了,这故事就没意思了啊。”姥姥拍拍我的头,她老人家就是有这本事,楞凭我如何着急,她就是岿然不动。

“好好好,那我仔细听着。”我耐下性子,这说故事的不是自个儿,只能老实听着。

于是,姥姥接下来絮絮叨叨又是一通,重复的话实在太多,我只好挑着重点记录下来。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到了出嫁那日。

苏茕端坐在轿子上,一身新娘子的装扮,尽管没有露脸,看着摇曳的身姿也知道是个美人。

“娘,那茕儿走了。”隐隐约约的哭腔。

“茕儿,到底是娘对不住你。”苏夫人这两日都不曾去看苏茕,就是怕自己会忍不住,虽说这是既定的事实,可如今女儿真的要走了,眼泪到底是落了下来。

陶宗丰看着这母女二人对面而泣的样子,心中不耐,出声催促。苏茕只好与娘亲挥泪告别。

苏茕陪嫁虽是风光,但送亲的人却稀稀落落,除了必要的挑夫,竟然连一个丫鬟都没有,只有陶宗丰的夫人顾娘相伴左右。苏茕毕竟是个不满十四的小姑娘,掀起轿子一侧的帘子问顾娘,“顾夫人,不知那山神是不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顾娘牵起嘴角,莫名让人心悸,“苏家丫头别急,等到了就知道了。”

苏茕得言只好放下帘子,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这顾夫人年年跟着上山,应当是最了解山神的人,可她都闭口不言,这下难办了。

苏茕心里是藏着些主意的,那几年偷偷摸摸听课不止让自己生了去学堂的执念,也让自己不停地埋怨为什么女子就要三从四德,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就像自家的娘亲,虽是主母,但是却也常被爹爹打骂,姨娘们各自争风吃醋为着银钱地位相互勾结。苏茕作为女儿家自小就要学那些女儿家该做的事,怕将来嫁到婆家的时候遭人嫌弃,可是这婚姻之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女子的一生就这么成了定局,至死方休。

苏茕平日里是个听话的女儿,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可有时候啊,人都是最最会伪装的,看似是个包子,任人搓圆揉扁,但实际上心中总存着不满,积着积着就变成了愤怒,继而有了莫大的勇气,苏茕深吸一口气,握着小刀的手紧了紧,暗自鼓劲。自己的命都不由自己了,哪管得了别人事后说什么,真真是笑话。

“苏家丫头,到了。”顾娘在外出声提醒。

这是规矩,轿子只能抬到山脚,往上的路得靠新嫁娘自己走。苏茕抬脚出了喜轿,头上帕子不能揭,顾娘搀着她继续走。

送亲的人已然走远,顾娘兀自出声:“苏家丫头,你可知道这鼓山嫁女有多少年了?”

苏茕默了默:“约是二十年罢。”

顾娘笑笑:“该是二十三年了。”

苏茕不答话,此时顾娘牵着她的手,她掌心紧张得冒汗。

顾娘又问:“你可又知为甚我记得如此清楚?”

这苏茕倒是知道,那年陶宗丰为着鼓山嫁女的事忙前忙后,还把藏起来的美娇娘推到人前做事,顾娘的确一副好身段,自有这桃花镇都不曾出过这样的美女,这样的美人儿让很多人馋了眼,一时之间大家倒是都认同她去送嫁娘,不仅没异议,凭着这份美貌倒是还有人担忧顾娘会和新嫁娘一样被山神收去,只是顾娘到底不是凡俗女子,对这份差事没有丝毫推辞之意,众人愈发佩服。有这样的前因,顾娘又怎么记不清楚。

见苏茕不吱声,顾娘也不在意,话却比平日里多了些:“苏家丫头,你可后悔?”

“苏茕不后悔的,这也是爹娘的选择不是?”

“可是,之前的嫁娘后悔的倒是不少,像你这般干净利落的不常见。”

“那,陶夫人是否见过山神的模样呢?”

“自然是见过的。”

“那山神。。。。。。”

“自然是美极,风姿绰约,顾盼生辉,见过的人都移不开眼。”语气之中一派傲然。

苏茕心下存疑:“见过的人?难不成很多人都见过山神?”

顾娘听到这话放开了苏茕的手,顺手还掀开了苏茕的喜帕,苏茕一惊:“陶夫人,你这是!”

“苏家丫头莫怕,山神是不会怪罪的,山神不仅不会怪罪,还很欢喜你这像受了惊的小兔子般的模样呢。”顾娘手指轻轻勾起苏茕的下巴。

苏茕一挣,后退几步,声音发颤:“陶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苏茕不明白。”

“那,我便同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顾娘丝毫不介意苏茕的粗鲁,反而围着苏茕转转悠悠,“陶家酒肆的桃花酒是这桃花镇的招牌,每年都得给京城送去不少,这本是一桩光宗耀祖的好事,可是啊,那年却出了岔子。”

苏茕闷不做声,等着顾娘接下来的话,警惕着顾娘的行动。

“要知道,上好的桃花酒得用初开的桃花酿造,摘取时间不得超过一刻,若是过了那档子,风味自然大打折扣,这也就是为什么陶家酒肆的桃花酒能够久负盛名的原因。”陶家的桃花酒由顾娘一手酿造,此刻语气中的自豪感如同那酒坛里的桃花酒一样,香味四溢。

“可这么好的酒在那一年却没能继续酿造。那年的桃花都不再开,桃枝上空空如也,急坏了一干人。可是京城里急着要啊,这杀头的罪过谁都担不起。我家那个冤家愁得几天几夜没睡,头发都愁白了。我那时多爱他啊,情急之下只能说出真相。”顾娘停下步子,望着远方,遥遥地回忆。

那时顾娘看到陶宗丰满脸愁容实在是心里难过得紧,将来如果上头怪罪,不说陶家,镇上要担责的定然不少,顾娘对着桃花镇并无甚深情,但是她总不能看着陶宗丰遭殃。

顾娘琢磨了半宿,还是决定道出实情。

原来顾娘本是山中桃妖,当初得陶宗丰无意相助才化成人形,为了报答陶宗丰的恩情才追着他来桃花镇,假装晕倒来接近陶宗丰,一来二去,山中小妖初识情滋味,爱上了陶宗丰,于是决定用自己的能力帮陶宗丰光大陶家祖传的酒肆。

顾娘是桃妖,能掌控桃花的开合,可以轻而易举的在最好的时节把桃花采摘下来,有了这最佳的原料,又配上陶家的祖传秘方,自然不愁生意。可是有得必有失,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既定规律,若是有人破坏了,自然也会遭到反噬。顾娘虽然能够控制桃花何时开放,但是也扛不住这反噬,只好吸收桃林里其他桃树的精华灵气,久而久之,那些桃花却没了生气,自然不再盛开。

顾娘知道这是自己的原因,可要解决也不是没法子,桃花缺了生气,那么再补上就好,但是若是要补上那些缺失的生气,最快最好法子就是活祭,顾娘吸收了人的生气再广布给桃树,但是活祭总归是要人性命的事,顾娘没得人帮衬是万万不敢动手的。

顾娘把这事和陶宗丰一说,陶宗丰先是吓了一跳,可到底不是蛇鼠之辈,利字当头,性命攸关,权衡一二想出了个阴狠的计谋。

买通几个假道士,弄虚作假装模作样的忽悠众人,伪造有山神发怒一事,最后又让顾娘扮作道士装神弄鬼,有了鼓山嫁女那一出。

那每年去挑选嫁娘的道士自然就是顾娘,顾娘是只妖,没什么道德观念,对于吃人和吃其他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区别。至于吃的食物她只讲究一个嫩字,是以只要十四岁以下的黄花姑娘,每每去镇子上看小姑娘时总是为难不已,这个看起来肉很嫩,那个看起来汁多鲜香,啧啧,真是难以抉择。

这次的苏茕是前两年就看上的,那时人还小,不够吃,这两年长大了,看起来就很开胃。

苏茕听完这段过去,哆嗦得站不住脚,顾娘看到这幕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直夸苏茕腿脚好,“多抖抖更好,等下吃起来就更劲道了。”

苏茕狠狠的掐一下自己的虎口,死命咬住下嘴唇,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刀,双手紧握着,伺机而动。

顾娘见此更是高兴:“哟,这回倒是捡了宝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遇上带刀上山的,真真是妙哉。”

顾娘站定一处,斜着凤眼,打算好生瞧瞧苏茕要怎么办。苏茕心一横,决定先发制人,握着刀就这么直冲冲的朝顾娘而去,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刀柄,不成功就成仁。

可若是苏茕这一刀能成事,这顾娘也枉做了这五百年的老妖,顾娘身子稍稍一偏,都还不必用妖法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躲开了,苏茕一个不稳就栽倒在地,额头磕得鲜血直流。

顾娘顿时发了怒,“好你个小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弄成这般模样,糟蹋了我的食欲!”

顾娘化掌为爪踏风袭来,苏茕连滚带爬想躲开,可还是被抓伤了右脸颊,顾娘又从身侧攻击,用力一拽,苏茕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新嫁娘的衣裳变成烂衫,伤口更是疼得让苏茕直抽冷气,而失血过多让她脑子发昏,晕晕沉沉的,半眯着的眼睛只看见顾娘斜挑的眼角,苏茕到底是撑不住,最后就这么昏了过去。

“姥姥,姥姥,然后呢?然后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姥姥休息了一阵,晚饭时刻,我忍不住追问故事的结局。

姥姥知我脾性,也不怪罪我要食不言寝不语,“然后啊,然后那个小姑娘自然是被救了,要不这故事怎么传下来?”

“被人救了?被谁救了?”

“是个道士,那道士正好在树上睡觉,顾娘的说话声大,吵醒了他,道士脾气火爆,在顾娘最后出手的那一下截断了顾娘,顺手就那么收了,他看见苏茕受伤,就把苏茕拖去了一间破庙,准备任由她的死活,但是苏茕死死抓住道士不放,道士不肯割断衣袍,就只好陪着苏茕一直等到她醒来。”姥姥半响没说话,我不明白这个故事是不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尾了。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啊,道士救了苏茕之后,这又是另外一段故事的开端了。”

我撇撇嘴,皱着眉头点评,“姥姥,我不喜欢这个故事,非常不喜欢。你看,陶宗丰明明是桃花镇的人,却要帮着顾娘去害人。顾娘能在桃花镇掀风作浪二十几年还不被收,肯定有人帮衬。还有苏茕的家里人,都不把苏茕的命当回事,口口声声说怕惹得山神娘娘生气,丝毫不顾及自家女儿的命。连苏茕我都不怎么喜欢,虽然她有反抗恶势力的精神,但是当初如果山神是真的存在,那么真惹怒了山神这个后果谁担?还不是自私?还有还有,就连那个道士也是这样,如果不是顾娘吵到他,那么苏茕的死活他完全不会在意的吧?这还算道士吗?!”

听了我这番点评,姥姥直乐呵:“你说陶宗丰顾娘和苏家不顾及苏茕的命,可苏茕一反抗你又说她自私,那到底是谁该来承担这个责任呢?”

“顾娘啊,必须是顾娘!没她整些幺蛾子出来又怎么会发生后面那些事!”我口气不小的争辩。

“可顾娘最开始也是为了报恩而来,她吃人也是为了陶宗丰,桃花镇因为这鼓山嫁女也红红火火好多年,拿这些又怎么算?”

“哎呀!那就算是陶宗丰的错!当初如果不帮顾娘化成人形就好了!”

“可陶宗丰也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啊。”姥姥笑眯眯的,不论我说什么都可以把话再圆回来。

“千金难买早知道哦,如果真能早知道后面的事,我想陶宗丰也许从一开始就不会救顾娘,但是世事无常,哪能有个定数呢?袖妹子呀,好好珍惜你现在的日子,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记住姥姥一句话,遇事啊,当受,则受”

我心里闷闷的,不知道怎么反驳,故事就是这样,套上了自己的思想观念就容易陷入一个死循环的误区了,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姥姥:“那,姥姥,他们还是错了是不是?”

姥姥不答话,只是静静看着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我一时竟然忘记呼吸,“姥姥,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姥姥笑笑,“嗯,是错了,都错了啊。”

姥姥说完,放下筷碗,起身进了房间。留我一人回味那句话。

又过了一些年,我再次回到古川。这时,我已经过一些事的历练,心思不再如同现在这般纯净,又碰巧得知这个故事里不为人知的另一段真相时,我的想法与当下相比迥然不同了。恍惚间,我又看见了姥姥离开饭桌的背影,顿悟了什么叫做当受则受。

只是那时我已经没有倾诉的欲望了,因为姥姥。

去了。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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