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羈絆

    那是一個黏膩溼熱的午後。

    背著學校的書包,我把腳踏車停在約好的店旁,懶懶地下了車走到門口。一拉開門,一股人造的冷意頓時襲上鼻尖。我進去環視了四周,在拉麵濃厚的湯頭味道中,找尋熟悉的身影。然後,在店裡頭的最角落發現了她,手機的藍光照在白皙的臉上。

    「幹嘛坐在這?很悶啊。」我說,順手把書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這裡Wi-Fi最強啊!」

    我沒有回話,拿起擺在牆邊的菜單和紅筆,勾了大碗的豚骨拉麵和鹽味拉麵,默默地遞給等在一旁的服務生後,才坐了下來,用衛生紙擦了擦爬滿汗水的額頭與脖子。

    在等待上菜的期間,我托著腮,望著仍舊埋在臉書中的小臉,思緒拚命攪動,試圖榨出一點點的話題。

    「等一下還會有人來喔。」

    「小惠嗎?」她頭也不抬。

    我只應了聲,染上了顏色的氛圍,又歸於空白。糾結了一陣子,索性放棄與她對談的我,換了隻手支著頤,到處張望。

    進進出出的客人及服務生,像是進出口的貨物,送走一批又迎來另一批,為了錢奮鬥的每分每秒,對他們而言或許彌足珍貴。遠處架子上的電視,自顧自地播送著看似感人的畫面,人聲鼎沸,為一幕幕的場景配上滑稽的聲音。

    無聊的我也把手機拿出來,打開螢幕解開密碼,按下連線的圖樣,滿格。

  「登」地一聲,跳出了個白色視窗顯示著一則未讀訊息。按進去後,短短的幾句話告知了我,小惠不會來赴約,順帶跟我說她已經通知過小琳,我眼前的摯友。

    我有些納悶地跟專注於手機上的小琳說了聲,小惠不會來的訊息。

    「不就是要去約會嗎?」她說。

    我愣了一下,問她從哪裡知道這個消息。她望了我一眼,纖細的手指又滑了幾下後,把手機放到桌上推到我這邊來。廣告條掛滿在一張諾大的照片旁,襯托裡頭的兩份甜美笑容,越發亮眼。

    「怎麼不跟我們說呢?」我笑笑,把手機推回小琳那邊。小琳聳聳肩,把手機的藍光調暗,擺到一旁。她抽出兩副竹筷和湯匙,給了我其中一副。她慢條斯理的動作,讓我想起兒時曾做過的一個約定。

    我和小琳、小惠常常在放學後,到學校附近的便利商店買甜筒或可樂,每次吃完都會把可樂的拉環或甜筒底部的圓形貼紙,放到店外的垃圾桶上,尤其是小琳,在放之前會先握在手裡擺在胸前喃喃,然後優雅的放著,以示我們小小的友誼。升上國中後,雖然被分到不同班,聚在一起的時間被大幅縮短,但每次經過那間商店時,垃圾桶上時常會有拉環和貼紙。我只要路過就會進去買罐可樂,喝完後把拉環放到上面,帶著微笑回家。

    但這種情況也只維持了兩個學期,後來經過那家店,除了我之前放的貼紙外,再也沒見過其他拉環或貼紙。

    我跟小琳提起了這件事,順帶問了她那時以祈禱之姿喃喃的內容。小琳偏著頭想了一會才道,「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忘啦!」她揚起嘴角,「妳該不會還在做那件事吧?」

    我很想說「是」,但話語到了喉頭又被自己硬吞了回去。

    「怎麼可能。」我笑著說。

 

    接著小琳岔開了話題,追問我的高中生活與愛情史,但我深知自己並沒有對方感興趣的事,所以識趣地反問了她。像是有著無限容量的桶子,她將自己經歷過種種傾倒而出,能說上一整天。

雖然並不怎麼在意她交了幾個男朋友,我仍堆上笑容,與她反覆周旋,聊她喜歡的事物。

    不久,服務生端了兩碗麵來,各放到我們面前。看了我點的菜色的小琳,驚呼一聲,「你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啊?」

    「當然。」碰地一聲,我拆開了黏著的竹筷。

    熱騰騰的拉麵,冒出一大片蒸氣把對面的小琳給蓋住,只餘模糊的輪廓。不自覺地,我鬆了口氣。夾起一片沁滿湯汁的肉片,一口咬下,過往的記憶隨之流出,在我的齒間來回咀嚼。

    「你看,這家店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都幾年了啊?麵老是煮太久……都泡爛了。」小琳噘起嘴,抱怨道。

    「我倒是覺得挺不錯的。」

    「……妳還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哪。」

    我知道。

    在重重薄煙下,小琳此時的神情被我戴上了「惋惜」的面容。沒有回答的我,又吃了口麵,由內而外的熱逼出了我的汗水。

    通風不良的角落伴著喧囂的沉寂,讓空氣彷彿被抽空似的,令人窒息。

    「好熱啊!早就知道不要坐在這裡了。」她說。

    我喝了口湯,過鹹的湯頭使我沉浸在懷念中,忽視了她。

    不一會兒,桌面傳來一陣震動外加「叮咚」一聲,小琳纖細的手臂伸出煙外取了她的手機,我沒有多話繼續吃著麵。本來還在喊熱的她,就像被手機給安撫,乖乖地坐在那,一邊持續著她的手指運動,邊吃。

    我夾起滑嫩的麵,含住,想一口氣將麵條吸入嘴巴,但中途就被牙齒給截成了兩半。「……斷了。」我喃喃。

    薄煙散去,小琳的臉又重新建構在眼前,毫無反應的她依舊一面滑一面吃。我拿紙巾擦了被湯汁濺到的唇角後,瞧向小琳那還剩半碗的麵。不知道是自己吃太快還是對方拖太久的我,故作休息貌。

    我再次環顧了店內,這才驚覺原本吵鬧的拉麵店,不知何時迎來了安靜的一群,和我們同樣目的的學生,但毫不例外的是,人手一隻大螢幕手機,個個邊滑邊吃。

    是我不太正常嗎?我心想。

    望著自己的即將空無一物的大碗,我花了點時間探討自己的行為,但仍求不出解答,於是索性放棄了這個無解的問題。我看了一眼手錶,補習的時間快到了。

    迅速的嗑完剩下的拉麵,稍微收拾了桌面,我把錢放在點餐的單子上推給小琳,跟她交代了聲後就站起身,拿起旁邊的書包。小琳望了我一眼,只揮揮手又低下頭。

    越過她的身旁時,她囈語似的自言自語傳進了我的耳中。

    「啊!Wi-Fi斷了。」

    我穿過人群打開店門,人造的涼意與油煙瑟縮在身後,留在外頭的只有一個黏膩濕熱的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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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1)

闇闇貓來認識新朋友(ฅ'ω'ฅ)
這篇真的是台灣夏天的寫照啊!天氣超悶熱的,身上常常黏膩濕熱。

看完突然很感慨兒時玩伴隨著時光飛逝,彼此之間卻漸行漸遠,難得得見一次面,卻只在乎眼前的手機,人與人之間的交談寒暄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3C產品的使用,網路的確是讓地球變成一個村了,不過也讓人們距離更遠了!
2016-07-31 22:34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是啊!之前能聊的話題,現在卻連一句也無法接下去,每次當我要找話題談時,對方總會低著頭看手機,這讓我開不了口,因為他/她關注的對象不是我﹍﹍.

謝謝你來看我的短文!很高興認識你!

有空會去你那裡坐坐的!



 
2016-08-01 20:50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