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子延】

      我來到了子延山林內的某處,眼前有一棟房屋和一口水井,兩者都被維護的很乾淨,房屋四周的環境也被清理的相當整潔,地上甚至連一片落葉也沒有。

      山林特有的清風涼涼的滑過我的面頰,力度溫柔的像是在安撫我此刻激動澎湃的心情。

  

      這裡,已經十年沒人來過了。

      剛抵達山下的子延村時,有位正在犁田的青年看到我便熱情的上來和我打招呼,說他們村子已經很久沒有外地人來了,我問他有多久,他搔搔後腦想了想,說:「大概已經十年了吧。」

      十年。

      得知在子延山流傳的傳說時,我在資料上看到的事件發生時間正好是十年前。

      我問青年能不能帶我前往子延山,他臉色卻忽然一變,凝重的問我去那邊要做些什麼,我則隨口對他胡謅了一番,說祖母的病一定要某種藥草才能治,而這種藥草只有子延山有,求求他一定要帶我去。

      而青年終究還是聽信了我的謊言,到子延山腳下時他態度嚴肅的對我說:「聽好了,如果妳在山裡看到了紅色的神廟或是白色的房子,千萬不要過去,離那兩個地方越遠越好,知道嗎?」      

      他的話讓我確信資料上記載的內容是千真萬確。

      「好。」我說。

      他說因為村民們也都已經十年沒上過山,不知道現在山裡變得怎麼樣,所以他沒辦法陪我去找,我點點頭向他表示沒關係,不如說他不跟過來正好順了我的意。

      「那,我五點來帶妳回村子,可以嗎?」

      「好,謝謝你。」

      我揮揮手,目送他離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

      青年剛才說的紅色神廟應該就是子延山神廟,白色房子則是十年前事件發生的那棟房子……

      白色房子的位置離我比較近,就先去那裡好了。

      二十三年前,有對恩愛的年輕夫婦從外地搬來子延山內,不久後他們便有了個孩子,他們為他取名為百清。   

     

      百清是個活潑好動的男孩,從小就喜歡到處跑到處逛,整座子延山都是為他而建的天然遊戲場,而他經常玩到筋疲力竭才回家。

      同時,百清也很調皮,即使父母再三告誡他不能做哪些事,他通常都因為自己濃烈的好奇心而選擇忽略父母的叮嚀。

      夫婦總是在他闖禍後嚴厲的斥責他,百清當下都會告訴夫婦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但卻總是會有「下一次」的發生。

      ──終於在某次,百清深深的體悟到父母的叮嚀有多麼重要。

      在十一歲那年的某一天,百清看見了父母說的「如果看見了絕對不能過去」的紅色神廟,而他當然沒有把父母的話放在心上,他走上前,緩緩的打開了神廟的大門。

      百清雖然調皮但規矩卻很好,進到神廟後他輕輕的關上了門板,小小的說了聲「打擾了」便抬頭環顧神廟內的環境。

      神廟內部的空間並沒有外面看起來那麼小,規格還算大,樑與柱和神廟的外部一樣都是紅色的,但除了在走到最深處時看見的一張紅椅外百清什麼也沒看見,這讓百清感到有些害怕,畢竟明明是一座神廟裡面卻什麼都沒有實在很詭異。

      而正當百清打算推開大門離去時,後方傳來了一道女孩的聲音。

      『已經要走了嗎?』

      那聲音彷彿近在耳邊,百清嚇了一跳,他回過頭一看,卻發現身後一個人都沒有。這讓百清感到更加恐懼,他連忙離開神廟,過程中還因為過於緊張摔倒在落葉堆中。

      百清從落葉堆中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後便打算返家,但卻在抬眼的一瞬看見了直到方才都還不見人影的女孩。

      女孩看起來和百清的年紀差不多,她朝百清微微一笑,說自己是從山下的村莊來的,和百清一樣都是因為好奇才跑來神廟看看,但一來就看到百清摔倒在落葉堆裡。

      百清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女孩就是剛才在神廟裡面對他說話的人、差點要拔腿就跑,原來是從山下的村裡來的。

      ──但百清卻沒發現,女孩的聲音和在神廟裡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兩人不久後便成為了好友,女孩每天都會和百清一起玩耍,到了傍晚兩人才各自返家,如此日復一日。

      某天,女孩問百清生日是什麼時候,百清想了想,才想到明天就是自己的十二歲生日,於是他告訴女孩自己的生日就是明天,女孩開心的笑了,說自己一定會好好的幫他慶祝,要他明天穿好看一點。

      隔天兩人依然和往常的日子一樣在山林裡玩耍,只不過因為百清今天穿的衣服比較好所以兩人不會在草地或著落葉堆裡打滾,除此之外百清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終於,到了兩人該告別的時刻,女孩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條掛著翠玉的項鍊要百清戴上,告訴百清這是要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希望他好好珍惜。

      百清開心的點了點頭,雖然他有點好奇女孩怎麼會拿玉這麼貴重的東西來當生日禮物、又是怎麼得到這塊玉的,但當下百清不疑有他,欣然的收下了。

      當晚,百清的家發生了一場火災。

      百清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他和爸爸媽媽睡到一半整棟房子就突然燒了起來,而且火怎麼都無法撲滅,門窗也不知為何全都打不開,於是百清一家人就這樣被活活燒死了。

      當百清再次睜開眼時,他看見女孩站在他的面前,身上穿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穿的衣服,脖子上戴著和百清一樣的項鍊。

      『生日快樂,百清。』

      如同初次見面那時一般,女孩朝他微微一笑。

      『我說過,會好好幫你慶祝的。這場面夠盛大吧?還好你今天有聽我的話穿好看一點,畢竟這可是你要穿好久好久的衣服呢。』

      百清沒有仔細聽女孩說了些什麼,他愣在原地,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從來不知道女孩叫什麼名字。

      「……妳叫……什麼……名字……?」

      『我嗎?』

      女孩開心的笑了,她摘下脖子上的翠玉,將它交給百清。

      『我叫做,子延。』

      一瞬間,百清了解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女孩的真實身分以及今天這場大火發生的真正原因,當然他也了解了當時女孩為何會接近他。

      從百清崩潰扭曲的表情中,女孩五百年以來的怨恨終於得到了一絲救贖。

      女孩繞過百清,推開了神廟的大門,在門關上的瞬間,百清好像聽見女孩這麼說──

      「而從現在開始,那是你的名字。」

      從資料上來看那位原本名為百清的男孩應該就是現任的子延山神了,他應該是相當掛念自己原本的家,不然不會把這裡維護的如此完善。

      十年……你已經獨自一人待在這裡,十年了嗎?

      我輕撫過房屋雪白的牆面,希望能給那名可憐的男孩一點慰藉。

      像是要回應我一般,一片落葉從樹梢的枝枒上落下,先是輕觸了我的右頰,然後才緩緩飄落於地面。

      我想這是這裡十年來掉的第一片落葉。

      我再次邁步,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這一切初始的地方──子延山神廟。

      她從小就被視為村裡的災厄。

      母親因為生下她難產而死,父親在她六歲那年也得了怪病去世了,於是她在親戚間輾轉流連,每個人都當她是不祥的存在,因此對她是百般的不善:一天只能吃一餐,睡覺的地方是用來存放稻穀、有很多蟲子和老鼠在的小屋,但卻從沒有人會打她,大概是連接近她都嫌髒吧。

      即使是過著如此困苦的生活,她還是努力的活到了十二歲。

      在她十二歲生日的那天,收留她的那戶人家的兒子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死了,他們把這件事怪罪於她,說這是老天給他們的懲罰,因為他們收留了不祥的她。

      他們在她熟睡時將她五花大綁,說只有將她血祭才能平復上天的怒意。

      過程中她不斷哭喊不斷掙扎,但終究還是敵不過陷入瘋狂的村民,他們喊著替天行道的口號將她綁在木樁上,把她帶到村莊的後山裡活活燒死了她。

      她看著自己的身體不斷被火焰吞噬,看著下方眼神瘋狂的村民,平常都冷漠對待其他人家的村民們現在居然因為要將她燒死而如此團結的聚在這裡……

      你們才不是什麼替天行道的正義使者……

      在完全被火焰吞噬之前,她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長久以來累積的憎恨終於在這一刻得到釋放。

      「你們每一個,都是殺人兇手──!」

      她淒厲的尖聲怒吼,火焰在那一刻瞬間鋪天蓋地的朝村民襲去,每位村民身上都沾染了熾熱的火焰,怎麼也滅不了的火舌燙的他們肢體扭曲,他們此起彼落的哀嚎聲像是在歌詠此時高高在上的她;他們因疼痛的而起的掙扎像是在為她獻上祝禱之舞……

      她覺得現在是她十二年來最快樂的時刻。

      終於,她帶著扭曲的笑意,與村民一同消逝在溫熱的火炎中。

      雖然軀體是死了,但她的靈魂卻還徘徊在人世。

      也許是生前的憎恨過於強烈,才使她無法離開人間。

      在她死後五天,有個自稱是僧侶的男人來到了她的面前,他為她建了座神廟,為她取了名字,看似是為了讓她超渡的行為實際上卻是將她封在那座神廟讓她不得離去,她才知道原來男人是活下來的村民請的法師,受村民所託前來封印她以免她禍害殘餘的村民。

      到底是誰在禍害誰?

      我活著你們要逼死我,現在我死了你們也不放過我──!

      她的怒意化為黑色的怨氣直直衝向神廟的大門,然而大門依然緊閉,絲毫沒有要被擊破的現象。

      她被封印在一張紅椅內無法動彈,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直到五十年後另一名法師來到這裡。

      起先她對他的敵意很重,先前的經驗讓她認為法師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他卻對她說,自己只是路過的,不會傷害她。

      他為她減弱了封印的力量讓她得以現形並且能夠四處移動,但是太陽落下時她仍會被強制召回至神廟內。

      那名法師說自己很抱歉,無法為她完全解開封印,因為下封印的人力量比他還要強。

      但女孩已經很感謝他了,問法師為什麼願意幫助她。

      他說自己擁有能夠讀心的能力,所以他知道在女孩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他給了她兩條掛著翠玉的項鍊,並且告訴她使用的方法:她必須找個和她死亡年齡相同的孩童來當她的替死鬼,在那名孩童十二歲生日的那天設法要他戴著其中一條項鍊,而她也必須戴著項鍊在當天結束之前殺了那名孩童,如此一來她便能從這裡離開。

      法師在向她解說時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是個存在已久的惡魔,並問女孩願不願意在離開之後來到他身旁。

      女孩點點頭,直覺他就是她的歸宿。

      但是現在的村民根本不敢上山,而她也無法在時間限制內找到符合條件的孩童,因此她遲遲都無法離開此地。

      不知過了多久,山林內某處搬來了一對年輕夫婦,他們生了個孩子,女孩心喜若狂,只要再等十二年,她便能從這裡離去。

      十二年後,女孩終於如願,此時的她已完全成妖,關上了神廟的大門後她便前往惡魔的身旁,獨留成為下一任子延山神的男孩留在無人問訪的神廟內。

      五百年來,她第一次知道何為自由。

      我打開神廟的大門,一如資料上所說,神廟內空空如也,只有一張紅椅。

      紅椅上放了兩條掛著翠玉的項鍊,我上前將它們拿起的同時一名男孩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放心吧,我會讓你安息的。」

      男孩對我笑了笑,然後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他真是個溫柔的孩子,無辜的被當成替死鬼現在居然還能對人露出這麼溫暖的微笑……

      我心痛的為男孩掉著淚,右手微微施力,兩塊翠玉便在我的掌心中碎成粉末。

      我再次動身前往那棟白色的屋子。

      我是看了家史才知道我的某代祖先做了這麼荒唐的事,居然和當時的其他村民一同燒死無辜的小女孩,可笑的是家史中還把女孩記載成惡魔……被這樣對待,會變成惡魔也是你們造成的吧。

      我們家似乎在那之後代代都有在關注子延山發生了什麼事,每一代都會有人去子延山那裡調查,因此我才能得知發生在男孩身上的慘劇。

      ……然而我的前世就是那名封印了女孩的法師,所以我來到了這裡,要解決這延續了五百年的鬧劇,只有我才能破除子延山神廟的封印。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夠保有前世的記憶,所有的巧合都發生在我的身上,也許是上天覺得子延和百清的遭遇太過悲慘,所以才要我來拯救他們。

      我看著此時已經變回原樣的房屋──從外表上已經看不出來這原本是一棟房子了,只剩下些許焦黑的木炭還楚楚可憐的留在原地。

      看來男孩是順利超渡了,不知道女孩現在過的如何?

      想必是和那名惡魔過著消遙自在的日子吧。

      我轉身依著原路下山,隨便摘了幾根雜草來當作「藥草」,和在山腳下等待的青年會合。

      「妳……!妳平安無事嗎?!」

      青年一看到我又驚又喜的抓著我左看看右看看,看來他原本也很怕我在這山裡出什麼事。

      「嗯?沒事啊?」我裝傻的向他笑了笑。

      「太好了……」

      我隨手將翠玉的粉末往地上一灑,跟著青年走到村莊的入口,然後離開了子延村。

      這裡,將不再是受詛咒的村落。

      <完>

回作家的PO

回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