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我的小姐

幫妹妹檢討考卷時,發現這傢伙把課本的名詞加油添醋的寫了上去。

「這題為什麼要多加金黃色,葡萄球菌就葡萄球菌啊!」

「可是…」

她手托下巴,認真的思考,我可猜出她會怎麼回答,卻選擇耐著性子聽她解釋。

「因為金黃色葡萄球菌聽起來可愛多了嘛!我查過還有檸檬色和白色的,不過還是金黃色的葡萄球菌最可愛!」妹妹回想起她的決策過程。

「考生物不是考作文,不要亂加東西!這題也是,霓就是霓為什麼要寫成霓虹?」我從她特異的考量點上,又看到一題奇怪的答案。

她高八度的回答我:「因為他和彩虹是一對啊!」接著陷入深思的說著:「彩虹有虹為什麼霓虹不能有虹呢?」她扁著嘴,失望的語調,好像這題該答對。

彩虹多加的字是彩啦,由於已經懶得吐槽她了,就沒說。

妹妹不斷捲著掛在前額兩邊、蟑螂鬚似的長瀏海,那瀏海削掉她兩頰,使她想藏起來的大圓臉,更加欲蓋彌彰。閃亮亮的髮飾,夾了滿頭,身上穿著鑲滿蕾絲邊的粉紅澎澎裙佯裝,腰後繫了個紅色大蝴蝶結,活脫脫像從迪士尼頻道哩,穿越電視牆而來的人物──若是認真解釋常人的考試給這世界觀亂七八糟的傢伙聽,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算了,小考而已,期中期末的時候,請妳不要自己亂加東西,照課本的名詞寫就好,知道嗎?」

「遵命,姐姐!」妹妹用食指和拇指圈了一個ok的手勢,又做了一個愛心手式放在自己胸前,對我眨了眨她眼線描得很深的小眼睛。我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拍她額頭:「虧妳還聽得懂地球人的話。」她嘿嘿嘿的怪笑起來。

明明我就常常糾正她,但周遭的親友都碎唸我對妹妹太好、太放任,所以她整天追看動漫,花錢買一堆沒用的漫畫周邊,又或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而我所能做的,只有認命地背起黑鍋。

妹妹、我和媽媽住在一起,是從爸媽離婚開始的,在這之前,爸媽吵了好一陣子架。比妹妹大五歲的我,知道大人也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看到他們發瘋的樣子,並不驚訝,只是覺得厭惡;但對於當時五歲的妹妹來說,平常寬愛任性的自己、和藹的爸爸媽媽,突然變個人的亂摔碗、推倒電扇、用力揮動手臂、扯著嗓子互相大聲叫罵!她顯得不知所措,只能躲在角落大哭。這種時候,平常覺得妹妹很黏人煩人的我,會突然很有當姊姊的意識,我總是迅速帶她遠離現場,把房門關上,然後跟她說:『爸媽在演仙界大戰,媽媽演土地婆,爸爸演土地公,像阿婆看的電視劇一樣,土地婆因為土地公都不把香油錢交出來,所以生氣了!我們是蝦兵蟹將,等等要去幫他們收拾地板!』藉由如此這般地轉交新任務,希望能騙她把注意力轉移。通常妹妹還是兩行清淚掛臉上,兩條鼻涕吊在嘴巴上,啜泣不停。等到呼吸順了,妹妹會抬起頭,可憐巴巴的問我:『那要不要披披風,等下要用什麼工具收東西。』因為有了新任務,我們可將外面的水深火熱拋於腦後,認真地思考等等要準備些什麼,等到媽媽大喊:『滾出去!』接著老爸重重的甩門聲響後,仙界大戰到了尾聲,我們就會慢慢轉開門鎖,從房間出來,客廳一片狼藉,媽媽坐在四周亂糟糟的地板上哭,這時妹妹會走向媽媽,口齒不清的講:『加冰蟹醬來保護土地婆婆了。』媽媽會嚎啕哭著抱住她,我在後面看她們兩個,心想到底誰才是小孩子?

這情況反覆兩年之久,隨著外婆看的《戲說台灣》內容改變,妹妹也開始追卡通動畫,我們演的角色範圍就變得越來越大,像變身的美人魚公主、森林魔法師等,使用的道具也越來越講究,甚至還有出場的歌曲和必說台詞。

到現在,媽媽偶爾回憶這些往事,數落爸爸時,妹妹會扯些當時自己扮蚌殼精跳舞,或怎麼做假裝魔法師的道具,像要轉移話題那樣的滔滔不絕,一直到媽媽開始講別的事情時,她才大笑起來,說希望能再扮一次那些角色。

小的時候,妹妹就什麼都知道了吧,她只是不會講,不懂怎麼表達而已,現在看到她耽溺於幻想世界,就不禁感嘆這後遺症有點大!

這樣的妹妹在國小時沒什麼大問題,國中的時候,學校雖沒有髮禁鞋禁,但是橘啊、藍啊誇張的髮色和瞳孔放大片,常讓她被學校訓導老師盯上,除了放學回家氣呼呼地罵那些主任老師,在班上也容易吸引到誇張的朋友,久而久之,聚集在她身邊的,都是社會眼中抽菸翹課的不良少年少女了。

媽媽對此當然無法接受,那段期間和妹妹的關係很緊張,而我知道國中生有所謂“中二病”覺得全世界沒人瞭解自己,是個令人焦慮、特別需要同儕認同的時期,所以認為不管是什麼樣的朋友,只要是對妹妹好的人,我都應該包容。

只是,儘管下了這樣的決定,那些小毛頭還是常讓我看不順眼。有次妹妹邀朋友來家裡玩,吞雲吐霧不說,離開的時候,這些未成年的小鬼紛紛騎上摩托車,飛快得蛇行離開,浮誇得很,我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勸戒妹妹:「那些人騎車太快,妳千萬不可以給他們載!」

「我沒有給他們載啊,我都給小琪載。」

「蝦!嘿不是同款?」

「小琪才不會這樣騎車哩!」

「小琪妳同學噯!未成年噯妳們!被抓到她哪付得了錢啊!而且妳不是說她家境不好嗎?」我急躁的問。

「我們都很小心,不會被抓的啦!而且小琪比我大兩歲,十七了!」

「這樣還是未成年啊!」  

「我們絕對不會被抓到的!」

「重點是太危險了啦!」

之後這兩人真的被警察抓到無照駕駛,妹妹要幫忙小琪付一半的錢,因為自己平時省下的錢不夠,只好跑來跟我借,我氣得把她大罵一頓!她卻反嗆我:「妳自己之前還不是喝酒騎車回來!」

「那又沒辦法,我也不想喝啊!可是大家都在喝!而且車不騎回來…不對,而且我有滿十八歲!」被逼急的我像突然抓到護身符,大聲的回應妹妹。

「這是兩件事吧!」

「妳哪裡懂啊,平常身邊就一群不良少年的臭小鬼!」

「哼,我真的超不懂的!」她冷笑的說。

「不然把妳和我的事都跟媽媽講啊,看媽媽覺得怎麼樣!」我卑鄙得要脅她。

她氣得雙手緊握拳,還是一邊罵我、一邊不准我跟媽說。

這樣讓學校老師頭痛、讓我陷入窘境的妹妹,卻跌破周遭人的眼鏡,考上了縣內排名數一數二的高中。

其實我一點也不驚訝,妹妹就是慢熱,只要她全部搞懂以後,就會很清楚事物的核心,然後迅速的掌握其中的重點;不然也無法親手作出這麼多複雜折數和立體剪裁的衣服了。

上了高中,妹妹的第一件事,就是興奮的改造自己制服,裙子不如其他同學用摺的,她用剪刀裁過,再車短;衣角也不若同學用鞋帶穿過綁起來,而是自己改短還加上了蕾絲邊,袖子還變成公主的澎澎袖。當時她走在學校走廊上,一眼就可以辨別出來,除了一身奇裝異服,還因為她總是一個人走,和其他人離得遠遠的。

新學校的同學,似乎不敢接近她。

有次,她伸長了手上塗著凌亂顏色的指甲,在我眼前亂揮,問我:「我真的很恐怖吧?」

「聽不懂,妳在問什麼?」

「沒事。」她縮回手,從我眼前用單腳跳走。

隔沒幾天,我下課回來時,她躲在棉被裡不出來,老媽怎麼勸都不聽,晚餐也沒吃,我躺在她旁邊一整晚,她才終於開口說話。

「今天我問一個男同學說,我很恐怖嗎?」

「妳跟他很熟?」

妹妹用力地搖頭:「只是在班上和他說話的次數最多,他是收週記的,所以會來跟我拿本子,因為班上的人看到我好像都怕怕的,上體育課的時候,我就想問問看他。」

「然後哩?」

「他說不會。」

「那就好啦。」

「他騙我的,他講完立刻就走掉了!原本我還想終於有人可以聊聊。」

我哈哈大笑起來,妹妹繼續說:「然後今天我在排女廁的時候,他和我們班上的男生剛好在外面,我就聽到他們在講,葉子柔昨天問我:『我很恐怖嗎…真是恐怖死了。』

『恭喜老爺,你被纏上了!』

『一定是因為你看起來像蘿莉控啦!死宅。』

『幹,才不是,哪有這麼巨大的蘿莉啦!』

『她是有點怪。』

『不是有點,是超怪!裙子和髮型都很誇張…有一次問她幾點,她居然拿金色的懷錶出來噎!』

我語帶不爽的說:「男生就是很幼稚。」妹妹的臉色卻沒有什麼變化。

她沉默了好一會,才吞吞吐吐地問一句。

「我很胖嗎?」

「靠,所以妳才不吃晚餐喔!」

接下來我一再跟她強調:蘿莉只能用在小學生上,跟她這種已經發育的高中生根本沒得比,他們是因為搞不清楚狀況,以為穿蕾絲邊的女生都叫作蘿莉,才會這樣說妳,況且蘿莉是指可愛的女孩啊。就這樣不斷的引導她,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一起睡著了。

據妹妹說法,隔天她穿著泡泡襪和蕾絲邊的制服裙去找週記男,面無表情地跟他說:『我不是什麼蘿莉喔!我是個女高中生。』然後轉身走了。

這段妹妹口中稱呼為孽緣的關係並未到此結束,期末的音樂課考試,要分組表演一首歌,而且規定要男女混和,至少兩人。妹妹必須要找個人分組,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週記男,於是乎,妹妹趁著某堂下課,週記男在座位上看書時,叫了他的名字,班上同學因為很少聽到妹妹講話,全部都轉頭過去看,週記男驚訝之餘,被坐後面的同學打頭,一旁的人還小聲地:『春天來了喔!』

『音樂課跟我一組好嗎?』妹妹問,週記男周圍的男生亂叫:『在一起!在一起!』班上開始起鬨。

『蛤?』週記男不可思議的看著妹妹。

「後來呢?」我問妹妹。

妹妹繼續講,週記男一直看著他的好朋友,露出像是小狗落入水中的眼神,但其他人不是在原地不懷好意的笑,就是假裝不懂他的求救信號。

「然後?」我眼皮下垂掩飾自己的不耐。

「週記男說自己肚子痛等等再說就跑了」

「蛤!」我睜大眼睛!

「然後我就到廁所等他呀!」

「蛤?別追阿!笨蛋」

「對,後來我覺得不太對就先回教室了。」

「不過在前天他突然過來找我,跟我說要練哪一首歌,要我回家找。」

我大笑:「不得不答應嗎?畢竟全班都知道了」

「好像是這樣沒錯」妹妹意外的豁達。

妹妹說他挑了很難的一首日文歌,說是什麼卡通鋼彈的主題曲。

她花了兩三天不斷重複那首,我聽起來相當的吵又幼稚的音樂。

妹妹還一直背日文歌詞,因為要唱得很快才能跟得上節奏,我想像她穿著

這所升學取向的高中生制服,站的直直地唱那首歌,開始懷疑妹妹是不是被整了,但是看到她把每段歌詞上注音符號的認真模樣,就什麼也不敢說了。

到了發表那天,妹妹回來。

我問:「結果如何?」妹妹淡淡得說:「總之是結束了。」

「蛤?」

我不斷追問,妹妹一言不發。我跟著她上樓,見她打開花邊圍繞的房門,進入她自己貼了蘇格蘭格子的紅色牆面、地上鋪著印度雕花地墊,然後被超大黃色氣墊球佔滿的房間,等到她把書包放到鐵架椅背,脫去外套,懶躺在氣墊球上,才姍姍開口:「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週記男很奇怪,明明練習的時候他很興奮,說甚麼這天他等好久了,很起勁的樣子,還要我和他一起翹掉朝會去教室後面練唱…別組都沒有我們這麼認真!畢竟不是大考科目,很多人都是前一天才選歌的。可是,等到音樂課開始,週記男的樣子就變了,輪著各組上台,他就越來越坐立難安,我以為他是緊張,但中間他不斷看別人的歌譜或歌詞,我才發現他是因為大家選的歌和我們不一樣在緊張,其他人選的不是流行歌就是民謠。果然,換我們上台時,音樂前奏一下去,班上的男生就騷動起來,我們在大家的不斷噴氣的憋笑下,結結巴巴的唱完,老師還說(妹妹模仿老師的語氣講)我一開始不就講,選大家會聽的歌嗎?誰選的歌呀?老師講話都沒在聽!提醒你們期末不比平時小考,分數比例比較重喔!你們這麼大了還在看這種卡通呀?誰選的歌啊…原本打算唱完就回座位,但一路上一直有人問到底是誰選的歌,煩死了!」

「哈哈哈,就是週記男呀!」我大笑不止

「他沒有講。」妹妹搖頭,一邊把腳上的襪子脫掉。

「蝦?」我奇怪起來。

「那時的下一組一直不上台,好像一定要回答這問題,我看週記男整張臉都綠掉了,什麼也講不出口,我就直接說是我選的歌!大家大笑一陣也就結束了,其實後面氣氛不錯,只是我們成績應該滿爛的。」

「蛤?週記男也太沒用了吧!明明就是他挑的啊!幹嘛不承認?」

妹妹聳聳肩,但大概想到什麼,妹妹輕輕笑了起來。

「誰知道,可能他以為承認了,自己的成績會被扣分吧,所以下一組上台的時候,我找機會跟他說,老師講過一組的成績都會是相同的,自己也不會因為選歌被扣分,所以他不必感到愧疚。」

「他有回甚麼嗎?」

「他很驚訝地看著我,然後說他當然知道,還問我是不是白癡,下課後就和他那群男生離開音樂教室。」

我聽完,看妹妹起身,背對窗口整理她的書包,夕陽餘暉透過玻璃灑落在她小小的肩頭,大背光的柔和襯出她平和而單純的樣貌,忍不住伸手摸摸妹妹的頭。

妹妹經過這些洗禮,並未萌生出走她小星球的念頭,反而更加鑽研於自己

的幻想世界,每天坐在縫紉機前車縫她的”外星人裝”,自己穿還不夠,連我的都做了。有一天,拿了一套連身裙給我,其上是荷葉袖口的純黑厚底打折布,配上簡單滾邊的圍裙,手工變得精細不說,風格和以前幼稚花俏的品味大異其趣,她還興沖沖的幫我訂了一頂金黃色捲捲頭的假髮,那頭假髮擁有Q彈觸感和高質亮度,我馬上逼問價錢,不等她吞吞吐吐地說完,就逼著她去退貨!事後老媽將她的零用金減半,她還是不改本性,開始把午餐都省下來,繼續錢拿去買些奇怪的東西!瞞著我和媽媽偷偷的訂貨!有次進去她房間不但發現了新假髮,連牆壁的油漆和窗簾都換上厚重的顏色和華麗的款式,床上舖著絲質的緞面,堆疊了滿滿動畫畫本,桌上的收納盒、毛巾等,都以木質、滾上小花邊為主,整間房根本就是歷史課本裡,那位綁個大蝴蝶結在頭上的維多利亞女王的世界!更可怕的是,妹妹把天花板的燈遮罩住,床旁邊的架子卻多了一盞像煤油燈的東西!由於我質疑她使用煤油燈的危險性,她就把房間鎖住,不讓人進去了。

這麼固執的妹妹在班上當然是很不吃香了,除了男生覺得她特搞怪,女生也不喜歡她,妹妹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得罪了一位成績很好,常常在朝會時上台當領獎代表;穿著打扮上,更是全校在秋天時第一個戴圍巾;夏天時第一個捲褲管,引領風潮的女教主。

這也是過了很久我們才知道的,而事件的起因竟是一只百貨公司某專櫃的袋子。

『葉子柔根本就是在學我!』

『有嗎?怎麼說?』

『上次我先買了L牌的手環,後來她也跟著戴。』

『然後妳看,她那個袋子。』女教主指著遠處妹妹位子上掛的紙袋。

『那個Logo是A牌的,她也去買了她們家的絲巾,那是買絲巾才有的包裝袋!我上禮拜不才剛圍了她們的絲巾嗎?我有跟妳說過吧!』

『真的耶!』

就這樣,以那位女生為中心的其他人,都盡可能不和妹妹說話了,就算妹妹經過她們身邊,也常常視而不見。

但妹妹甚麼也沒發現,可能是她早就習慣大家冷淡的態度,加上我行我素,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對周遭看法毫不在乎的個性,這些需要敏感度的冷傷害她絲毫察覺不出。總之,當事人無知的狀況,就這麼維持到我去學校找她的某天。

那天我提早下課,路過妹妹的高中,看天氣陰陰的,又正好午休時間,想說順便把傘給她好了,就進去學校,往她班上找去。但她不在教室,我問到一個短髮女生,另外在旁邊的馬尾女聽到,看了我一眼,就小小聲地湊到短髮女耳邊說:「葉子柔被雅雅找去了啦。」短髮女聽完,瞳孔都放大了。

我追問:「那她們現在會在哪裡?」兩個女生互相看來看去,一起搖搖頭。

我摸摸後腦杓,決定去找她,心裡很擔心,畢竟聽過週記男事件,她在班上被孤立是件事實,被人找出去大概也沒有好事,而且這兩個女生的態度又怪怪的。

首先我從教室往操場上看,沒有妹妹的身影,再從走廊盡頭跑去,往廁所看,人很多,但也沒有看到妹妹。

後來我想到來教室路上,垃圾回收場離這大樓很近,那裏有一塊空地,就立刻繞往教室後,從樓上往下看去,有兩個女生站在那。賓果!發現妹妹,我忍住不叫,想著先到現場再說。

「為什麼每次都學人?」

「我沒有!」

「又來了,每次都一副沒事的樣子,學人還要裝一副沒事的樣子!」

「我不是甚麼裝沒事,我真的沒有學妳!」

「妳買了A牌的絲巾了吧!」

「那又怎麼樣了呢?」

「我先買妳就跟著買!手環也是!幹嘛!真的很莫名其妙」

「妳才莫名其妙吧!為什麼我要學妳啊?」

「要問妳自己吧!我怎麼知道!」

我聽到這真正莫名其妙,她們沒有互飆髒話讓我有點欣慰(不知為何),但吵架的內容,我是完全摸不著頭緒。

兩位開始沉默,互相僵持了一段時間,我覺得差不多要從樓梯口出來叫妹妹時,冷不防就聽到一句。

「醜八怪學人,怎麼學都不會像啦!」

此話一出,妹妹似被雷擊到,臉上不可思議的呆滯,接著一陣青一陣白,面孔僵硬到說不出話,這是當然的!因為妹妹從小就是全家的公主!除了外星人和笨蛋以外,可愛和漂亮是最常用在她身上的形容詞!我一股氣沒地消,衝出去大罵:「妳這臭三八閉嘴!我妹和妳哪裡像啦!」

妹妹看到我,鼻子一紅,一下眼眶濕潤起來;那女生看到妹妹來了外人幫忙,先是表現出疑惑,後覺得氣焰無處消,才轉身甩頭走了幾步,就不甘示弱地回頭大罵:「醜人多作怪!」

這時我真的腦充血了!不斷地大吼:「站住!歹女!自己醜不知道!嘴這麼臭!」手不住地顫抖,趕忙回頭看妹妹,她倒是止住了眼淚,咬著下唇拉住我的衣服,叫我不要講了,說我八點檔、潑婦罵街!我完全沒聽進去,繼續對著遠方吼:「妳懂什麼?妳懂什麼?」。

後來我陪妹妹去教室拿書包,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妹妹大概是覺得很丟臉吧,進教室時,妹妹受到同學熱烈的注目禮,她的臉整個都紅得像番茄一樣,班上也開始竊竊私語,我跟老師打了招呼,拜託他讓妹妹早退。

回家的路上,妹妹說,是週記男要發回週記本時,看到妹妹本子上的名字被改成學人精,就把妹妹找出來,跟妹妹說女教主生氣的原委,還要妹妹注意一點,說妹妹的神經真的很大條。總之,她終於得知這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妹妹又說,不知道這些事情前,有次看到那女的戴新的圍巾,曾經跑過去摸一摸,然後稱讚說很漂亮。

「可是那時,她和其他女生又沒有生氣!」

「她們什麼也沒說嗎?」

「沒有她們看著我而已。」

「那就是她們在生氣啦!妳還真讓人火大阿!」我哭笑不得的回應,妹妹真是把大家當傻瓜耍啊。

「我覺得不太對,是那天自然實驗的分組,我的名字被漏寫,還被老師罵。」

我點點頭:「不過,知道是週記男和妳講的以後,那女生一定會更不爽吧。」

「我還管她呀,反正今天知道事情,就一決勝負啊!所以中午的時候我走到她座位,想要問個清楚。」妹妹的眼淚已經乾了,她隨身帶著阿嬤留下的古典馬毛梳,梳著自己的頭髮,重新散發一種自信。

「妳叫她出來的啊?」

「沒有,我才走過去,她就站起來,然後跟我說:『出來。』我就跟著她走啊。」

「哈哈哈,好像女王陛下在下命令!」

「對吧!真的超S的女王,我才不想學這種高高在上的傢伙,背景的泡泡都破滅、花朵都枯萎、小動物也被嚇跑了吧!誰要像她那樣啊,連蝙蝠都不會喜歡她的!我是要走怪異又親民的風格好嗎!」

「是是是。」怪異又親民混在一起才是大問題呢,我心想。

「而且,剛剛都是姊妳衝出來啦!害我哭了!很丟臉噎!」

「妳也知道丟臉啊?我就是看妳要哭了才趕快出手耶!」

「哭了就輸了啊!」

「拜託…」

我們聊著剛剛的心情,然後討論之後該怎麼辦,經過便利商店,轉進去買飲料。

「只能選牛奶或優酪乳喔!」我盯著在汽水、茶飲前面晃的妹妹說。

「好啦!」妹妹側身移動回來。

「姊妳看這個   LP33益生菌,很難聽吼。」

「那乳酸菌呢?」我故意問。

「普通。」

「又來了,妳之前寫得考卷都沒學乖!」

妹妹笑嘻嘻地說:「我就是想說這個,金黃色葡萄球菌可愛多了!」妹妹的眼睛就是看得到很多圓滾滾的金球和胖胖紫葡萄的世界。

「妳偶爾把門打開,走到成人的世界好嗎?」

「我一直都是個大人啊!」她不耐煩地看著我,眉頭都皺了起來。

妹妹真的是個大人,隔天她一進教室就走到那位女王面前,當著全班的面說:「以後有甚麼事情請直接跟我講,然後,我沒有學妳的女王風格,因為我要當怪異又親民的葉小姐!」

之後班上同學依舊把妹妹當怪咖,那女教主也一樣討厭她,但都開始稱呼她為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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