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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個女孩，一個十五歲的平凡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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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爸爸媽媽並不愛我，因為我長得太醜了，對他們來說我的存在是不乾淨的、不純潔的，充滿邪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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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擔心我的樣貌會嚇壞鄰居，所以決定把我關在堆滿雜物的倉庫裡，不准我離開；所以別問我讀哪間學校、最要好的朋友是誰，我的生活裡沒有那些東西，從八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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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倉庫的門只要一關上，就會變得好黑又好暗，根本看不見自己的手指和腳趾。媽媽不准我打開燈，只要讓她知道，下場就是被毒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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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再難過也比不上冬天的日子，我只能緊緊環抱自己的身體，守住體溫不被冷空氣抽走。可是，冷空氣仍不受阻擋，隨著時間分秒吞噬手腳的溫度‧‧‧‧‧‧可是儘管如此，我沒有被哪一年的寒冬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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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說，我有點失落，是不是連上天都覺得我太醜，不肯收留我。倉庫裡沒有能保暖的布料和棉被，就算有我也不能用，如果被媽媽發現肯定又要挨一頓打。我不想被打，所以只能靜靜的等待，等待上天的垂憐，將我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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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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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一直是用厭惡的眼神看我，彷彿我是這世上最醜陋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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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很醜，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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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小得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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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子大得像隻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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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巴寬得像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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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把它改編成歌曲，看見我就會自動唱起來。每當聽見這首歌，我就要像個小丑耍寶逗他們笑；如果不照做，媽媽會扯我的頭髮，爸爸會用力敲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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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久沒有照鏡子，已經記不得自己的長相了，不曉得是不是歌詞中那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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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是罪惡的存在，那麼我會感謝他們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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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食物就是他們吃剩的，媽媽會將所有飯菜倒在一起，要我像隻狗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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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枕頭是用幾件衣服折疊起來的，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媽媽不要的，我已經很久沒有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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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次洗澡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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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歲生日，媽媽反常地溫柔地叫醒我，那是我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原來也可以那麼溫柔，我受寵若驚的看著她，媽媽不再吼叫、拉扯我的頭髮、踢我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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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會讓我開心，反而是害怕，對，來自身體最深處那種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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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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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妳記得嗎？」媽媽蹲在我面前，笑得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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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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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這天是我的生日，可是爸爸媽媽不會幫我過生日，所以這個答案很快地被大腦否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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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媽媽抬起手，我反射地閉上眼，只要說錯話媽媽會毫不猶豫搧我巴掌。看來我要被打了，要被打了‧‧‧‧‧‧知道自己要被打更不能閃躲，不然媽媽會非常生氣，只能靜靜地等待接下來的火辣疼痛，兩邊臉頰不斷發熱發毛，後來耳邊傳來媽媽的聲音，我立刻睜開眼睛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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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媽媽真的有那麼可怕嗎？真是的妳這孩子，妳要感謝媽媽平時那樣對妳，這麼醜陋活下去一定無法原諒自己，媽媽只是在幫助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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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是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注視她，身體禁不住發抖，這種感覺相當不好受，我還寧願她送我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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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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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須那麼說，不然我一定會挨打。就算他們侮辱我，我還是要感謝他們，這是媽媽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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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明的生日，來，跟媽媽出來！明一定受不了這麼痛苦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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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待在黑暗中生存，已經習慣沒有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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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雙腳先後踏出倉庫，置身在一片光亮的世界中，不管眼睛往哪放，都覺得好刺眼好難過。於是我閉上眼睛，認由母親拉著我到達她想帶我去的地方，直到她出聲說話，我才張開眼睛，盡力適應周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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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睛才發現媽媽把我帶進浴室，浴缸是白色的，牆壁、洗手台也是，白得刺眼。我一直眨眼睛，好一會兒才注意到浴缸裡放滿了水，媽媽正幫我脫下身上的衣褲，先是簡單沖洗再讓我進入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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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記水的溫度，原來水可以那麼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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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要我乖乖待著，著手用肥皂刷洗我的全身，連腳指頭都不放過，浴缸裡的水很快變成混濁土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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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讓我穿上可愛的洋裝，頭髮梳理整齊別上可愛的夾子，讓我站在鏡子前端詳煥然一新的自己，先別說身上的洋裝適不適合自己，心裡所看到的是自己的樣貌，讓我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謝；雖然長得不可愛但也不醜，可是在我的父母眼中，我就是一個醜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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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眼睛不大，鼻子圓滾滾，嘴巴扁又長，媽媽臉上溫柔的笑容似乎在鼓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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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要我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坐在沙發上的感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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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這時候，眼睛比較能適應周圍的「光」，也是到了這時候，我才能好好感受現在的心情與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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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切蛋糕給我吃，倒一杯果汁讓我喝；雖然還是很疑惑媽媽突然的轉變，不過我要自己放下恐懼、用心感受這一切，也許不會有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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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環視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家，被關在倉庫好多年，忘記好多東西，像是電話旁的兔子玩偶，那是隔壁阿姨送給我的娃娃，可是那是幾歲時的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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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東西後媽媽引領我走到陽台，然後指著一棟瘦高的大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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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那是爸爸工作的地方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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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笑得很溫柔。這是離開倉庫首次曝曬在陽光底下、讓微風撫摸我的頭髮，‧‧‧‧‧‧忽然間，雙腳騰空的那一瞬間，身體整個翻過陽台，我在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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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的臉上充滿遺憾的笑容，輕輕地說：「媽媽努力過了，孩子。可是還是不想要妳這個孩子，乖乖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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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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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無法被父母所愛的孩子。我不該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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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果然，我很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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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死是我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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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我聽見很奇怪的聲音，那是誰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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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尖叫聲，有人在尖叫，看見破碎不堪的我，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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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痛、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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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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