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絲》

——極其單純的理由。

大約四歲的時候,一名穿著黑色大衣的男子闖入家中,並且,殺害了爸爸、媽媽。

目睹了爸爸以及媽媽的死去,我,對鮮血產生了恐懼。一如男人醜陋的模樣烙印,深刻的記憶如鎖,糾纏著我。

吸血鬼。

醜陋無比,卻也溫暖的,可悲的生物。

十八歲那一年,我因為貧血,躺臥街頭。烈日高照,刺激著露出的每塊肌膚,是宛若火焰的觸感,亦是如冰般尖銳刺骨。

我,要死了嗎?

因貧血而被烈日曬乾的吸血鬼,大概,只有我一個吧?

身為吸血鬼卻求神是不是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情?無論如何,神啊,拜託了,我這生造福生命,不曾吸食他人鮮血,好歹,也給我一個好看一點的死法吧?

「大哥哥,你肚子餓了嗎?」

許是哪個無名神聽到我的哀號,一名金髮催燦的小女孩蹲在身前,眼底泛的擔憂,嬌聲問道。

洋娃娃似的。

看著她寶珠似的眼,總覺得她有些面熟。思索半响,想不出個頭緒,於是撐起身子,無恥的像女孩點了點頭,期待對方能給自己點施捨。

「是嗎。」女孩偏頭一下,拿出塑膠袋裡的紙袋。

熟悉的早餐店紙袋,卻是沒聞過又有些熟悉的香氣,這是什麼?

「是蛋餅夾油條。」

蛋餅夾油條?有這種東西?驚訝的提出疑問。

「啊,不過南部常見點。」女孩細心的解釋,接過她手上的紙袋,總覺得女孩說話的語氣與外表並不是那麼相符。「哥哥是北部人嗎?」

不,其實我是道地的南部人。這話到沒說出,我可不想被方才認識的小女孩當做笨蛋。隨意的應聲,拉開紙袋,裡頭,是沒有見過的蛋餅皮包著滿滿的油條,雖說沒有見過,味道倒是十分香濃。摸了摸飢餓多天的肚子,厚臉皮的當街啃食起來。

我絕對是第一個坐在路邊吃蛋餅夾油條的吸血鬼。

「好吃嗎?」

兀自吃了好一陣子,女孩開口。這時,我才發現,女孩的動作依舊,只是靜靜的望著我。

吞下口中的油條,還好對方不知道我的身分,若是知情,還真是給吸血鬼同胞們丟臉。腦中如此想著,我的身體倒是十分誠實的不斷點頭,等我意識到時,我已經對著這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大呼:「好吃!」

「嗯。」女孩眨眼,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我真希望我不是被她鄙視了。然後,女孩站起身,拍了拍我那頭鳥窩似的髮,「那,若是你哪天又餓了,就來這裡找我吧,我在請你吃蛋餅夾油條。」

說的像是妳每天都會來這似的。

「約好了啊,大哥哥。」不顧我的調侃,女孩笑嘻嘻的轉身跑開。目送她的離去,那跑的身姿與最後的話與倒是有幾分天真。

不過,始終是萍水相逢。

二十歲那一年,我因為貧血,躺臥街頭。烈日依舊,摧殘著我的每一條神經,撕裂似的痛處折磨。

時隔兩年,又是這塊地。我,要死了嗎?

這次,我卻沒有向神請求,而是等待著,那個毫無意義的約定。

女孩來了。

依舊提著香氣滿點的蛋餅夾油條,穿著華麗的衣服。與記憶相同的外表,女孩燦爛的笑著。

二十二歲的那一年,再一次,因為飢餓而貧血的我躺臥街頭。隨之出現的,依舊是那個與記憶相同的女孩,她依然笑著,拂著那頭金色的秀髮。

二十六歲的那一年。

三十二歲的那一年。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女孩,同樣的狼狽。

女孩總是站著,笑著,帶著那天的早餐。

四十二歲的那一年,我呆站在與女孩相遇的地方。

如今,烈日不再,燒灼的痛處不復,刺骨的冰冷更甚。

只因為那毫無理由的,嚴酷的大雪延續了數月。接近極限的寒冷,從未遇見的大雪,造成了無數的傷亡。

「好久不見。」

看著絲毫未變得女孩,我僵硬的笑了笑。

如今,比起食物,我更想要一把無盡大火;一把能夠燒盡白雪的不熄火焰,一把能夠暖我千年的火焰。

「冷嗎?」女孩說著,手上不再是那充滿回憶的蛋餅夾油條,取而代之的,抱著一如自己的精美木偶。

溫和的看著女孩,伸出手,那女孩有著活著的溫度,活著氣息,活著的觸感。我不能想像,她是一尊木偶,一尊提著絲的木偶。

「我的好友,殺了你的父母,那是無可奈何的深仇大恨。他卻沒想到,他們有了你。」女孩說著,無視那被風雪吹亂的髮絲,「他發現了你,他知道,你失去了童年時的一切。是他奪走了那一切,他卻無法贖罪,因為你記得他,你也不可能因此原諒他。」

「他知道,他得付出他的一切去贖罪,但是他不能出面,所以他雕刻出我。於是,他在你需要幫助時伸出援手,背地裡,將你當做兒子般照顧,再無可奈何時,使用了我,讓我與你照面。給予你一些可有可無,卻是必然的照顧。」

「我只是一具木偶,無法獨自行動的木偶。」

「然而,這段時間,我與你的相識,給予了我片刻的靈魂。這是屬於我的,最後的幫助,也是最初。」

女孩說著,身影如霧,逐漸消散。

「將我燒盡,我將給你千歲燭火,好讓你度過今會兒。」

我點頭,接過陪我數年的木偶,不再正視她消失的身影。離開那地,回到家中,沒有他想,只是努力的升起最後的燭火。

火焰燃起,那火燒的暖,暖過曾經的烈日,暖過她身上的溫度。我看著眼前不會熄滅的燭火,終於放聲大哭,嚎啕得就像當年看著父母紛紛死去卻無力阻止的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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