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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手套):黑色麂皮,內鋪羊毛,男用尺寸L。

        黑色麂皮,內鋪羊毛,男用尺寸L。

        仍是記憶中的模樣,只是有些陳舊:多了些磨痕,指節處有點脫線,進口處也有些皺了。

        望著靜靜躺在桌面上的黑色手套,他似乎能看出手套的主人有多常穿戴它,甚至能想像那人匆忙之間是如何粗魯地對待它,又是如何在遺忘、找尋、而後拾回的過程中反覆消耗它的青春,致使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想到那人為了一雙手套而著急的臉,他輕輕笑了笑。

        認識他有多少年了?他記不清了。只記得剛到美國時,是他來接的飛機。

        那年初來乍到,一出機艙,雖然對密西根嚴酷的冬天早有耳聞,自己卻仍被那逼人的寒氣震懾,趕忙將背包裡預先備好的羽絨外套、帽子、圍巾、手套一一往自己身上套,能套多少就穿多少,腫得跟熊似的,被當時第一次見面的那人狠狠取笑了一番,直到現在,這段黑歷史仍是朋友間茶餘飯後的笑料。

        那時他是怎麼取笑自己的他也有點兒忘了,估摸也是在說自己一個大男人的怎麼連一點寒都受不住,或者譏諷他真是心思縝密、未雨稠繆之類的。

        他只記得那人邊開車邊笑話他時,握著方向盤的,一雙凍得通紅的手。

        那時的他總奇怪,那人明明很冷,冷得手都有些不利索了,怎麼就不肯戴手套呢?

        那人日後給他的解釋是:手套太礙事了。說是戴著手套不方便,總會滑手;說是用手機不方便,就算能觸控,也是一種無法言喻的隔離感;更嚴重地,說是手套剝奪了他的觸覺,侵犯他的碰觸自主權,以溫暖為名行拘束之實。所以他寧願每天出門都將手藏在口袋裡,也不想戴著個累贅。

        而他總會笑他的荒謬。

        那年聖誕,宿舍裡的幾個男人全都單身,秉著對佳節期間沒錢返鄉的哀愁以及沒佳人相伴的怨氣,一群學長學弟決定辦個單身男人限定的聖誕派對,並要求參加者都需準備一份禮物,來搞個交換禮物這種俗套的活動。

        他準備了一雙手套。

        黑色麂皮,內鋪羊毛,男用尺寸L。

        挺實用的不是,當時的他這樣想。除了那人對手套有著易於常人的嫌棄之外,對於其他人來說,都是個挺實惠的禮物。

        偏偏最後抽到這份實用禮物的人卻是最不合用的那人。

        他清楚記得那天晚上那人將禮物打開時的表情:錯愕、猶豫、無奈,然後才是笑。

        當天派對過後,他向那人說明那份禮物是他準備的,如果不喜歡,不如他拿自己抽到的藍芽耳機跟他換。

        那人拒絕了。說是要遵守規則。回房前還念了他一頓。

        自那天晚上起,那人的手上就多了一雙手套。

        黑色麂皮,內鋪羊毛,男用尺寸L。

        現在想來,自己會選擇買這份禮物,或許有一部分是為了那人吧,不然自己也不會下意識地選擇和那人的手相符的尺寸。他的手明明是M號的。

        有一次,小組討論到很晚,自己從圖書館出來時忘了拿手套,要回去找,圖書館卻關門了,下雪天,回家的路上他只得一直搓著手,那人見著,二話不說就把自己手上的手套脫下來借他。

        那是他第一次戴那雙手套。

        剛脫下的手套溫呼呼的,有著那人的體溫,是最溫暖的華氏98.6度;對那人而言剛剛好的尺寸,對他來說卻有些大,指尖和手套頂端間空著一節,看上去頗為滑稽;若將手套靠得近一些,他能聞到那人身上古龍水的味道,淡淡的柑橘味,在冷冽的、卷著雪花的寒風中,特別好聞。

        他能清楚記得那天晚上兩人一起走過的路,兩排深深的腳印陷在雪白長道上,像是白色沙漠中兩行並排而行的駱駝,又似蛋糕上被人用手指偷掐了兩排的奶油,甜甜的,蛋糕是柑橘味。

        他曾問過那人,甚至有點調侃意味的,問他之前對手套的一番見解是不是被推翻了。

        那人只是笑著回答,說只有這雙手套是特別的。

        這句話他記了好久,好深,深得有時夜半驚醒時他會為了這句話而哭泣,流出的淚,或許還能下一整個冬天的雪。

        一年聖誕,宿舍裡的其他人都到別的地方度假去了,只留自己和那人在宿舍裡,趕著假期一結束就得交的實驗報告。當時的課業固然很忙,但兩人總會找到方式忙裡偷閒。他記得,聖誕夜那天,那人提議暫時休息一個晚上,便拽著他開車到超市裡買了許多零食和酒,還裝飾了平日雜亂不堪的餐廳,擺上蠟燭和白色雕花桌巾,煞有其事的模樣逗得他直笑,說可惜了只有他們兩個男人真沒情趣。

        現在回憶起那個時刻,或許他是感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才光只會笑。

        那天晚上,在他印象中,大概是此生最快樂的。

        說是印象中,是因為詳細的過程他已經記不太清了,但他記得搖曳著的燭光下,那人笑的時候露出的一排白牙;記得那人泛著紅暈的、淺淺的酒窩;記得在微醺時,兩人說的不著邊際的話;還有醉到深處時,不曉得什麼時候又是為什麼,兩人交握的雙手。

        那人的手指很修長,指節明顯,摸上去甚至有些磕手。但他很喜歡。

        那人的手掌寬厚,掌紋深刻,一條生命線長長的,連接到手腕上。他很喜歡。

        那人的手摸上去溫涼溫涼的,在開著暖氣的房裡握著特別舒服,他也很喜歡。

        只要是關於那人的一切,他都喜歡。

        但不知為什麼,他最喜歡的,還是那雙手。那雙,在冰天雪地下,由那雙手套緊緊保護著的,那人的手。

        讀書的那段期間,宿舍裡的人來來去去,有的在找到了另一半後搬了家,有的畢業後到別處工作,也有的受不了壓力最後放棄,但那人和他卻始終都在。

        冬天過去,春天來臨,然後夏天,再經過了秋天,便又是用上那雙手套的季節,大概是為了映證那句話,那人從未戴過其他雙手套,就只有這麼一雙。

        正因為記得如此深刻,所以,當他看見那雙手套戴在了那女孩手上時,痛得也深刻。

        他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那女孩會戴著那雙手套,走進屬於他們的宿舍,而那人凍得通紅的雙手,會握著那女孩帶著手套的手,摩挲著女孩的指尖,像那天晚上他摩挲著那人的指尖那般,呵護,溫柔。

        即使畢業後這麼多年,在他搬離了那寒冷的密西根後,他仍然能清楚記得,那雙黑色男用手套在那女孩的小手上是多麼的不合襯,不合襯到讓他心痛的地步。

        望著靜靜躺在桌面上的黑色手套,他似乎能看出手套的主人有多常穿戴它。

        對於主人來說過大的尺寸,讓主人只能用到手套指節一半的地方,所以才脫線得厲害。

        為了不讓手套在通勤時鬆脫,有著一雙小手的主人會緊緊地抓著任何能抓住的東西,所以手套上才這麼多磨痕。

        即使如此,主人大概時常會因為尺寸的關係遺落它,為了不再重蹈覆轍,主人便將它緊緊束在手上,所以手套進口的地方才皺得誇張。

        他能想像當主人將手伸入時,裡頭羊毛細緻的觸感與華氏98.6度所帶來的溫暖,因為,曾經,他也戴過這雙手套,這雙黑色麂皮,內鋪羊毛,男用尺寸L的手套。

        屬於那人的手套。

        望著靜靜躺在桌面上的黑色手套,他深深吸了口氣,還未來得及吐出,門鈴就響了。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那雙黑色男用手套,走向了大門。

        空氣中,不再是柑橘的味道。

回作家的PO

回應(3)


寫得很好 ! 
寫作加油噢
2016-01-05 19:30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謝謝吟契梓的加油~
感謝收看喔~


2016-01-05 19:45回覆
大愛!
寫的超級棒><!
我好喜歡寫法,整個回憶的心疼都寫出來了・゜・(PД`q。)・゜・
淡淡的揪心感真的恰好好處啦ヾ(;゚;Д;゚;)ノ゙
之前曾經學習過這種文風寫法,但是學的不是很好T-T
所以看到作者大人的文,整個超激動的!!!
希望有機會可以認識作者大人(´▽`ʃ♡ƪ)

加油加油(*´∀`)~♥
2016-01-05 18:33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向冬籤紙你好~~~
很高興你喜歡這篇短文~~
其實寫到一半時有點擔心讀上去會很枯燥
但看到向冬的回應後讓我鬆了一口大氣
謝謝你的加油~
很高興認識你喔~~
有空來串串門子吧~~


2016-01-05 18:52回覆

這是個戀上直男的節奏(>﹏<)
釵釵把兩人走在雪上的那段寫的好好呦!
很喜歡那樣的氛圍,
很可惜最後會是那樣的結局,不過很貼實。
我喜歡。
2016-01-05 10:44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哈哈謝謝雁情~
一開始看到徵文裡的十種選項時不知道該選什麼,
後來想想寫手套好像還蠻不錯的
這篇短文裡沒有人名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懶惰哈哈哈哈哈
而結局則是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的....
文中的手套就好比主角對那男人的愛,
但最後連這種默默的不求回報的關愛都被這樣輕易地給了別人
越想越傷心哭哭


2016-01-05 18:03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