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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心願未了

      夜幕低垂,靜謐的街道上迴盪著空虛。一個女孩坐在頂樓的圍欄邊,黑色長髮被風吹著飄盪,兩隻光腳丫不斷的晃啊晃,一抹冷笑突然浮上了毫無血色的臉頰。

      「這就是…死掉之後的感覺嗎?」看著自己半透明的身軀,她默默的說著。

      望著手裡握著的那一張「重生申請表格」,還缺少的一個條件就是──心願未了。

      「我的心願啊!哈哈哈哈哈哈!」女孩頓時仰天大笑,「好哇!既然上天你要我完成這遺願,那又有何不可!」

      我要他們付出代價!

      還記得,那天晚上,我是為了什麼死的…

*******

      「夠了!黛琳,已經說得夠多了。」屋內女人尖銳的聲音劃破寧靜的夜。

      「你要走,就自己走好了。」黛琳冷冷的的望著母親。

      「黛琳你別這樣,跟我和威爾到德國之後,你可以在那邊認識更多新朋友啊!放假一定也會帶你回台灣跟你的好朋友敘舊。」

      「哼!」黛琳冷笑了一聲,雙手抱胸瞪著女人,「說得多好聽,不知道是誰在爸走了之後,就放我一個人自生自滅,只會偶爾丟些臭錢回家,人跑得無影無蹤,還不就是跟新歡打得火熱。突然間說要帶我走,你放屁!」

      啪的一聲,一個耳光火辣辣的打在黛琳的臉上,頓時房間裡瀰漫著一片沉默。

      許久,女人先開口了,「我是一定要走的,如果你不願,那就算了。」語畢便踏出了這房間。

      黛琳呆坐在地上,傻愣的看著母親的背影就這樣離開,淚水頓時奪眶而出。算了,妳選擇了他,就代表不要我了,隨你去吧!我沒有脆弱到生活不下去!

      黛琳衝出了家門,在街上狂奔著,夾雜著已經分不清楚的淚水和汗水,最後在一棟公寓前停下,按下了對講機。

      「你好?請問哪位?」

      黛琳聽到聲音後臉上總算出現了笑容,正當她準備回答時,從對講機另一端又傳來了另外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承偉,你快點啦!」一個如鈴聲般悅耳的聲音,還不斷的笑著。

      女孩傻愣著,那個聲音好熟悉,熟悉到不可能有認錯的機會!那個是...從小到大最交心好姐妹的聲音!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在大半夜時刻會聽見知心好友的聲音從男朋友的屋裡傳來?

      不理會對方從對講機傳來的聲音,黛琳頭也不回的轉身就離開。內心一陣絞痛,好吧!我看清了,原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意我啊...   ...

      夜晚,還真是個會讓人胡思亂想的時刻,一個人漫步在大街上,呼吸著寂寞的空氣,千萬種思緒在腦海裡奔騰著。

      誰?有誰還能信任?

      誰?有誰願意陪伴著我?

      誰?有誰此時此刻真能懂我?

      廣大的天地之下,卻沒有我能夠容身的地方嗎?

      一步一步,女孩踏上了台階,一步一步,女孩從頂樓眺望著世界,藐視這些做作的人們,一步一步,女孩向前踏出。

      最後一步,女孩結束了自己。

*******

      還真不知道鮮血的味道嚐起來如何,是一種鹹鹹的滋味,還是勝利的甜美呢?默默的走到曾經被自己視為家的住所,黛琳從窗外往裡頭望去,看見母親有條不紊的收拾著行李。雖然從背影看不清她的臉,但想必母親臉上必定掛著充滿期待的笑容吧!

      遠方一道刺眼的光芒,定睛一看,是那賤男人開著車回來了。黛琳頓了頓,又再次瞥了一眼手中那張重生申請表格上大大的紅字:心願未了。

      提起了已經準備好的紅色油漆,當那車子一開進來便直直潑向前車窗,男人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還摸不著頭緒,車子已經歪向一旁,差一點就撞向了一旁的籬笆。

      黛琳見狀哼了一聲,「算你命大。」

      黛琳緩緩離開,準備往下一個目標前去,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擋住了她。她轉個彎,那人影卻也跟了上來,她心裡越來越覺得怪異。

      「你...看的到我?」

      「為什麼我看不到你?」那男孩嘻皮笑臉的對她說。

      「我已經死了。」

      「我也死了啊!」

      「那你擋在我前面用意為何?」

      「很簡單,不讓你誤入歧途。」

      黛琳冷笑了一聲,「你又知道我這是誤入歧途?就算是,又與你何干?」

      「唉,你以為我想插手啊!」男孩攤了手,一臉無奈的說著,「你看,上面寫了什麼。」

      男孩手中也是一張重生申請表格,但上面大大的紅字卻是:彌補過失。

      男孩又繼續接著說,「我前生幹了太多壞事吧!現在只能慢慢把他彌補起來。」

      「你彌補就彌補,幹嘛來壞我的好事?」

      「你才有事吧!沒事去害人幹嘛?」

      黛琳也攤開了自己的那張表格,男孩默默的念著上面的紅字,皺了皺眉說,「你的心願是害人?」

      黛琳翻了個白眼,「我要讓那些害死我的人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男孩沉默了一陣子,「可是,你又知道害死你的人是他們,而非自己的心魔嗎?」

      黛琳絲毫不理會男孩說的話,自顧自的進行每一個計畫,然而男孩卻死纏著她,甚至破壞她每一個行動,直到有一天,黛琳終於受不了了。

      「你自己說,要怎麼樣你才肯滾?」

      「很簡單啊!我帶妳去看些東西,不管妳認不認同,我都算任務達成了!」說完還扮了一個淘氣的鬼臉。

      「這麼簡單不早講!害老娘在這邊跟你浪費青春!」

*******

      公寓裡的擺設,依舊和那天相同,只是裡頭人物的心境,卻再也不同了。

      「黛琳...為什麼啊!什麼事情會讓你連跟我訴說都不願意,就這樣離開呢?」承偉抱頭哭著,散落在一旁的,是一張張兩人開心的合照。

      縮在牆角的另一頭,是另一個女孩,無聲無息的哭著,不曉得已經哭了多久,聲音啞的一句話也說不出。手機螢幕一點開,是與黛琳開心出遊的照片。

      公寓外,站著黛琳還有男孩。

      「走進去吧!反正他們又看不見你。」

      「我...我才不要走進去。」

      「怎麼?敢在外面耍小把戲,就不敢直接走進去啊?」

      「少在那邊笑我了!」

      面對著男孩的笑容,黛琳了解若是自己不走進去,這死小孩會一輩子都纏著她,嘆了口氣後,她踏入了公寓。

      映入眼簾的是有些凌亂的房間,牆上掛著彩帶,紙屑散落了一地,黛琳皺了皺眉,這和她想像的畫面不太相似。

      「阡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承偉無力的說著。

      「我也不懂,黛琳媽媽說,她們晚上吵了一架,可是再怎麼樣,黛琳不像是那種會直接去尋死的人啊!」

      黛琳怔了一下,在房間裡緩緩的走著,她看到了一本筆記本,上面斗大的標題寫著:黛琳出國歡送會。當她翻閱著筆記本,心裡種種波濤洶湧席捲而來,密密麻麻的字跡,詳細規畫了歡送會的每一個過程。

      「我知道黛琳一定會很不想離開,可是我知道和她媽媽生活在一起對她來說一定也很重要,所以才想說,才想說,要告訴她即使她離開台灣我還是會很愛她啊!」承偉彷彿是用盡了所有力量,發自內心說出了這些話。

      煞時之間,時間彷彿停止,是這樣嗎?這樣才是事實嗎?黛琳奪門而出,淚水不能停止奔騰,原來最壞的那個人反而是自己,看不見別人的好意甚至還恣意揣測一切,甚至還出現要傷害他們的念頭!男孩只是靜靜的看著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嗎?」黛琳哭紅了眼睛望著男孩。

      「還不只呢!」男孩淡淡的笑著。

*******

      從窗口可以看到裡頭柔柔的黃光,屋裡頭的女主人在沙發上打毛線,男主人則是在一旁讀著報紙,在外人看來這就是再正常不過的日常生活了。

      黛琳在門前頓了頓,「我該進去嗎?」

      「你不進去,怎麼知道真相是怎麼一回事。」

      黛琳苦笑了一下,「看他們那樣子,我難道還不懂嗎?」

      「不然我陪妳進去就是了。」

      男孩握起了黛琳的手,好久沒有這一種溫暖的感覺傳到自己的心頭了...黛琳想著,上一次像個孩子一樣被牽起手,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你這樣成天打毛線,也不是辦法啊!」男人說著。

      女人停下了手邊的動作,「黛琳以前...總嚷嚷著要我教她打毛線,誰知道...」她欲言又止。

      「我沒有妳了解黛琳,真的沒有想到她反彈會這麼大。」

      「了解嘛...我看我這個做媽的,也不怎麼了解她吧!我以為,這樣對她是好的啊!可我沒想到,她或許寧可過差一點的日子,也希望我能夠多陪陪她,不要老是忙工作。現在好不容易終於有機會展開新生活,我卻已經失去了她啊!」

      這一句一句話,都深深震撼了黛琳;從前自己的認知與真像大相逕庭,反到是自己自私的念頭,讓許多人為她憂心哭泣。想起了當初男孩對她說的話,害死她的並不是這些人,是自私自利、無法看見他人關懷而生成的心魔啊!

      「我...我該怎麼辦?」黛琳無助的望向男孩,「我不知道原來她所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為了我!」

      男孩笑了笑,「妳後悔了嗎?」

      「後悔!我當然後悔!」

      「如果還有一次機會重新開始,妳願意拿什麼來交換呢?」

      「什麼都可以。」

      男孩沒有說話,卻淡淡的笑著,摸了摸黛琳的頭,「果然啊!我的好女孩。」

      說完話,原本看起來像是十幾歲的男孩卻突然間長高,變成了一個三十歲的中年男子,黛琳抬起頭一看,掩飾不住臉上吃驚的神情。

      「爸...?」

      「其實妳手上這張,才是我的重生申請表格。」

      「那...那...另外一張是?」

      「是我自己做出來的。」男子頓了頓又繼續接著說,「我死掉之後,一直都很希望妳能夠再快樂起來,可是沒想到到最後,妳竟然會走上尋死這一條道路,幸好妳只是重重的昏迷過去,在垂死邊緣的妳,靈魂很有可能暫時離開軀體,所以說我就把握了這一個機會,讓妳好好了解到妳一直都不是單獨面對所有困難。」

      「那麼,我還可以再活過來?」黛琳聽到父親這麼說,眼睛隨之一亮。

      「妳現在根本還沒死啊!妳只是昏過去了。」

      黛琳聽了愣了愣,而男子手一揮,眼前看到的是──病床上面躺著一個女孩,身上插著許多維生管,黛琳怔怔的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

      「我該...怎麼回去我的身體?」

      「妳自己跑出來的,問我要怎麼回去?」男子挑了挑眉,「閉上妳的眼睛,用心去冥想就能夠體會到的。」

      黛琳把眼睛閉上,心裡想著剛剛經歷過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感動。耳邊傳來了悄悄的溫柔的聲音。

      「黛琳,我們會一直陪著妳,愛著妳,別被自己的心魔打敗了!」

*******

      我在...哪裡?

      床上的女孩迷迷糊糊的醒來,突然用力的睜大眼睛,試圖要坐起來。

      「唉呀!」痛痛痛啊...醫護人員聽見了女孩的慘叫聲趕緊跑到病房。

      「快!快點打電話跟她家人說她醒來了!」

      「嘖嘖,這還真是奇蹟啊!」

      「原本主治大夫以為即使撿回了一條命,也會當一輩子的植物人啊!」

      身旁的人七嘴八舌,病房裡醫護人員來來去去的走著。,卻都好似嗡嗡嗡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著

      「黛琳?」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

      「媽...?」黛琳抬起頭,卻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只是母親,還有男朋友跟好姐妹,都一臉欣喜的望著她。

      「妳醒來了!這真是太好了!」

      「你們大家...對不起...」

      「客套什麼啊!」好姐妹說著,「妳人沒事就好了。」

      「嗯,謝謝你們。」黛琳欲言又止,腦中浮現剛才經歷的那些影像,頓時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正當他們沉浸在愉快的時光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走進來的是主治大夫。

      「那個...要先請各位離開一下,我幫令嬡做些檢查。」

      三人有些捨不得的走出,關門前還不忘回頭看了黛琳幾眼,黛琳回應給他們一個微笑,隨後望向了天空,用唇語說著。

      心願已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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