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羽毛

今天是蔬果成熟的日子。金色的太陽,溫暖的空氣,從樹中傳來的窸窣聲裡有松鼠在上面走動,雙腳陷入濕冷的泥土時,是我在夏天裡感到最舒服的一次,但是……今年是天使來收取稅金的日子,住在天空上的他們每一年夏天都會下凡收取我們一半的收成。他們有白色的翅膀,公雞的黃色尖嘴,裸露的上半身是健壯的肌肉,當我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覺得,天使的翅膀是如此的美麗,但是聽見他們說出尖銳的聲音跟粗暴的舉動後,開始讓我感到害怕。今年,也是我無法躲避的『豐收祭』。

十六歲了,我跟每個女孩一樣到了可以結婚的年紀,我想跟我的青梅竹馬──馬克度過一生,但是卻在今年的冬天發生了我不敢面對的事實。

那天,我陪弟弟到森林裡面採集果實來當我們的零嘴,當白色的雪緩緩飄下之後,一根帶有香甜氣味的白色羽毛,扎再媽媽織給我的毛衣上面,那是……天使的羽毛。

「艾彌雅!妳還在這裡做甚麼?妳應該趕快回去準備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不然天使們會生氣的。」爸爸說,他用沾著泥土的雙手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我知道爸爸在擔心我,因為今年是不一樣的日子,天使不只會來收取稅金,還會帶走被羽毛選中的女孩,我──就是其中之一。

村長跟我說過,我很幸運被天使選上,我將有機會成為他們的一員,但是沒有辦法在見到我的父母,與我那年幼的弟弟,我將會在天堂度過餘生,而不是跟馬克,自從我被選上的那一天起,他在沒有跟我說話,逐漸疏遠,就像是被迫扯掉的毛線。

「我想幫你,就這最後一次……」

「不……快回去吧,妳已經陪著我們辛苦夠久了。」爸爸用低沉的聲音說著,把手上的泥土擦在灰色的衣服上,推著我的背,如果是平常的他根本不會刻意擦手,而是把我拉下農田忙著收成,但是自從羽毛選擇我的那一刻起,在我周圍的一切早就已經變了。

跟朋友的疏遠,媽媽不再幫我疏開打結的頭髮,爸爸就像是外人一樣對我說話,而我的弟弟……我側著頭看著他彎著背,採著翠綠的蔬菜,但他的臉上卻沒有一點小孩該有的天真笑容。

天使,他們會在五年裡,讓羽毛從天空落下選擇十六歲的少女,然後將她帶到天上一起生活,但事實又是如何?我開始感到害怕,因為沒有人知道被帶到天空的女孩究竟受著甚麼樣的待遇?

飢餓?虐待?或是甚麼?我曾聽說……天使都是男性,沒有女人,這讓我不自覺的開始感到害怕。在夏天裡,我的手腳不自覺的變得冰冷,我一步一步的往家裡走去,希望家可以再遠一點。

我看著天上的雲及太陽有沒有天使在上面盤旋,直到我打開家門看到媽媽已經在桌前等我,桌上還擺著一杯只有在冬天才能喝的奢侈咖啡及蛋糕,看見媽媽的笑容之後,我暫時的忘掉煩惱。

「媽,現在還不是冬天啊!」我興奮的說。

「艾彌雅,這是為妳準備的,我本來想……好好的幫妳慶祝,但是妳爸爸他……」

「沒關係……沒關係的,媽媽。」

此時,我興奮的心就像是冷掉的咖啡一樣,沒有任何滋味,只有冰冷的苦味在我的嘴中翻轉,然後流到胃裡。

我坐在椅子上,媽媽幫我梳著柔順的頭髮,每疏一次,昨天剛洗過的黑髮就會發出一點一點的橘子香味。我在喝一口咖啡,這裡安靜的讓我能聽見外面的任何聲音,但是我不想聽到別人在外面的對話,或是鋤頭掉在地上時發出的沉重聲響,也不想聽見天使拍動翅膀的聲音會慢慢的接近這裡,然後打開門把我帶走……我不想要讓這一切發生。

「我不想離開你們。」我說。

「我也是……但是我沒有辦法阻止。」

聽到媽媽的回應讓我興奮,我想辦法抑制住心裡逐漸爆發的情緒說「我們可以逃走!逃到其他的城鎮,這樣天使就不會找到我我也可以跟你們再一起了!」

「不行!妳在說甚麼傻話?我不敢相信妳會說出這麼幼稚的事。十六歲!妳已經十六歲了,妳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這不是我的人生!這已經不是我的人生。」

我被媽媽突然爆發的口氣嚇到差點掉出眼淚,我以為她會支持我、幫助我,但卻沒有!就跟爸爸一樣不想跟我講話不再問我肚子會不會餓,跟馬克一樣不再關心我的任何事情,我只是想要找個能與我談心的對象卻如此困難。

我不再說話,而是站起來推倒椅子,往外頭奔去,我聽見梳子掉在地上的聲音,還有媽媽跪在地上哭泣的聲音,但是我沒有回頭,往外直奔,想要跑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包括天使,那些自私的鳥人,我不想被他們跟老鷹一樣的雙腳抓走。

我擦掉眼淚,奔到小巷,跑到賣菜的大街,推倒推車上的水果,踢到在地上玩耍的小孩,但是卻沒有任何人對我咆哮、抱怨,或是抓住我的手然後給我一個巴掌,為什麼?我剛才的行徑都是如此的惡劣。

我擤了一把鼻涕,粗魯的抹在白色的裙上,沒有綁起來的頭髮亂成一團,然後……我停下來,看到馬克抓著我的手腕,直直的看著我,用他那黑色耿直的眼睛注視著我,我感覺到從他粗大的手掌傳來的溫度後,不自覺的將臉靠在他的胸膛。

「逃走吧……一起離開這裡。」

「馬克……」

「但不是現在,如果現在離開這裡的話一定會被發現。」馬克堅強的說,他可靠的聲音完全迷惑了我的思考,我看著他,流著淚,沒有說話,他用結實的手摟住我虛弱的腰,用柔軟,像是棉花糖一樣的嘴唇,安撫我躁動又害怕的心。

我好像可以聽見天使拍動翅膀的聲音,雖然很小,但是我感覺的到,雖然馬克說是我太過緊張產生的幻聽,邊用手牽著我,慢慢的穿越人群,這讓我相信他我真的只是太害怕了,才會聽到天使們振動翅膀的聲響。

我看著周遭的人都在忙著收成,把各種水果及蔬菜裝在麻布袋裡,把幾隻羊跟家畜趕到天使提供的鐵製籠子裡,而我現在的心情就跟被關在籠子裡的雞羊一樣擔心自己會被吃掉,還是會被善加的對待。

然後,我來到馬克的家,他們的房子比我們家的大,比我們來的富有一些。他們有小小的花園,外面種了一棵蘋果樹,四房兩廳的大房子在我們村裡算是少見。他打開門,裡面沒有人,托收稅跟豐收祭的福,馬克才能偷偷的把我藏在他爸爸的地下酒窖裡面。

我踩著濕滑的石階,慢慢的走下,酒的香味燻著我的大腦,這裡有小小的窗戶,可以讓我偷看外面發生的事。

「妳就待在這裡。」

「可是馬克……」

「沒關係,不會有事的,只要那些鳥人一來找不到人就會離開了,到時候我會在我爸媽回來之前把妳帶走,逃到別的地方一起生活。」他說「我可以……我可以去應徵粗壯的工作,然後存點錢,幫我們兩個買個家一起生活,妳可以在家裡織毛線、煮飯等我回來。」

「我也可以找些工作幫你分擔。」我小聲地說,不太確定自己做不做得到。

「沒錯……妳可以,到時候總比待在這裡還要幸福。」

我點點頭,然後抱著結實的他,每一次被他的手臂環繞,都讓我感到安心。我相信,我能跟馬克一起躲過今天,然後照著他說的,實現我夢寐以求的夢想,與馬克共度餘生。

「我該走了,不然我爸媽會懷疑我。」

「小心一點。」

「我會的……待在這裡,不要亂跑,不管發生甚麼事。」他說。

我答應他會安靜的躲在這裡,不管這邊的濕氣再怎樣討厭我都會忍受,也不會碰這裡任何一滴酒來幫助我放鬆,因為這可能會讓我失去理智。

看著馬克離開的背影後,沉重的木門被他關上,然後鎖起來,但我不擔心,因為有馬克的保護,讓我無懼所有事物。

時間慢慢地過去,微弱的光線照在我疲憊的臉上,只要有腳從這裡經過,我就會縮在角落,閉上眼睛,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音,深怕被人發現,我也告訴自己要振作起來,不能被一點害怕打敗,馬克也正在為外面的收成辛苦流汗,還有可能要應付我的爸媽,因為他們現在一定在急著找我,但我心裡的不安,就像是種在土裡的種子一樣慢慢發芽。

「天使!天使大人來了!」

男人的聲音。我縮緊脖子,捏著拳頭,臉上的汗水直直流下,我這次清楚地聽見翅膀拍動的聲音正一點一點地接近,然後是天使們尖銳、可怕的說話口氣在刺著我的心臟。

「女孩在哪裡!被祖先羽毛選上的女人──她將接受最高的榮譽。」

「天、天使大人,今年的水果特別香甜,蔬菜也非常翠綠,我們的牛……」

「女孩──她在哪?我問妳她在哪裡!村長先生,她可是我們未來最重要的……一份子,妳很清楚。」

我仔細地聽著天使刺耳的聲音好像就在我旁邊一樣可怕,感覺一轉過頭就會看到他黃色的尖銳鳥嘴頂著我的脖子。聽說他們的抓子,比鋼鐵還要堅硬。

「請問……天使大人,難道就不能換一位嗎?我們……我們這裡有很多漂亮的女孩,比原本那個好。」

「村長!」天使大吼「你很清楚我們的傳統,從死去祖先落下的羽毛選中的女孩,是可以與我們共存的特別存在,不是被選中的人一到天上馬上就會死亡。恩──你很清楚傳統,村長先生。」

「她、她不……」

尖叫聲,就像是噩夢一樣糾纏著我,我沒有辦法去想像外面的情況,我好像能聽見媽媽在呼喊我的名子,還有弟弟害怕的哭聲,但是我不能回應他們,我不能……為了我跟馬克以後幸福的未來我只能躲在這裡,直到天使離開,但是在我腦海不斷出現媽媽及弟弟被傷害的畫面,還有拿著斧頭想保護我的爸爸可能會被撕成碎片的景象──馬克……我好希望馬克可在這裡抱著我,等待這一切結束。

「找出女孩!不管用甚麼辦法都要找到她,就算翻開整個房子,挖遍整個農地,或是撕開人類的皮囊都要找到她!不然死的會是我們!」

不要!

我在內心嘶吼,從眼裡流下的眼淚幾乎可以變成小河,人們的慘叫聲不斷的植入我的心中,外頭混亂的腳步在震動著我的身體,然後……我聽見外面的牆壁發出刺耳的吱吱聲,正在一點一點的接近。

「女孩──你在哪?我能聞到從妳身上發出來的香──甜──氣──味。」

我無法呼吸。天使用指甲割著石牆的聲音在我耳裡徘迴。一點、一點,慢慢地割出尖銳的噪音,害怕的感覺就像是在腸子裡翻轉的蛔蟲一樣噁心,當唯一的光線被遮住的時候,是天使跟公雞一樣的巨大單眼直視著黑暗的酒窖。

他停止括牆的指甲,停止片刻,一眼不眨的看著灰暗的酒窖,從木桶裡發出來的香甜酒味燻的我無法思考。幻覺、模糊的意識有如病魔一般慢慢的侵蝕我的身體,我的大腦。

「呵哼哼哼,只要妳不出來,他們……都得死,不過這也不錯……我們想要揮動利爪,撕裂人類已經很久,妳就……慢慢的待在這裡,喝著最後的美酒,享受最後一次家鄉的味道,直到這裡的人都死光之後,我再把妳拉出來,帶到隊長面前領功,然後……享受……」

酒窖裡恢復原來的光線,我能看到自己發抖的拳頭握的多緊,剛才跟馬克談論的美好未來就像是昨晚美麗的夕陽一樣消失在黑暗之中。

如果我再待在這裡只會害到我的家人,我的弟弟也還小,還沒享受到往後的人生,我現在就得做出決定,但是我沒辦法,恐懼驅使著我坐在這裡,害怕使我忘記自己是否會行走。

我要離開這裡……我告訴自己,鬆開僵硬的拳頭,摸著濕冷的地板要扶起自己的身體時,被鎖上的大門解開了,我的身體又縮了回去,接著門被打開,刺眼的光線就像是好幾群天使湧進來般讓我閉上雙眼,沉重又緊張的腳步聲跑下石階,溫暖的粗糙手掌用力握住我的手腕。

「馬克……」

我的心跳停止了,我從沒看過馬克憤怒、嚴肅的表情,他的眼睛就像是看著仇人一樣生氣,他緊握著拳頭捏的我骨頭發出疼痛的警告。

他聽見了,馬克聽見那位天使跟我說的話。

我低下頭,流下眼淚,我的身體被粗魯地從地上拉起來,走上階梯離開充滿香甜酒氣的地窖,當我被拖到外面看到刺眼的陽光之後,我已經放棄了所有的事物,包括那個夢想。

「在這裡!那個女孩在這裡!」

我低著頭,比平常還要溫熱的淚水從我眼中流下,落在那朵被踩爛的白花上面,巨大的陰影蓋住了我跟馬克的影子,我的下巴被黃色的雞爪觸碰,然後抬起我的頭,尖尖的鳥嘴伸出粉色的舌頭,伸進我的嘴裡。

聽說,天使可以用羽毛的味道追蹤夥伴的氣味,也可以追蹤敵人的位置,他們的口水比花還要香甜,但卻有著讓人昏迷的劇毒,但只要適量,他們的唾液有如毒品一樣讓人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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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2)

羽毛
≥3≤好好看喔~
感覺女主角很可憐,要背負這樣子的命運π_π
2016-08-24 10:44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覺得蠻感動人的~^^
2014-12-22 23:01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謝謝
2014-12-23 15:11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