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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翠與冉東慶

      韓翠一生下來,臉上便帶著一塊拇指般大小的紅胎記,又在八歲時因疾眼盲。因為這兩件事,讓他從小受盡附近孩子們的欺凌。在眼還看得見時,每每被欺負了,便會奔回家撲進娘親的懷抱,而娘親溫柔的親撫,總能將他在外受到的委屈撫平。待他眼看不見了,每日練習拄著竹杖認路,附近的皮孩子們更是變本加厲,要不仗著他看不見,拿石子扔他;不然便是直接搶走他的竹杖,看著韓翠滿臉慌張失措的模樣,在一旁圍著他大笑。

      韓翠的娘親在家會接些替人縫補衣物的活來賺些錢銀,雖然不多,卻能使母子得以溫飽。韓翠從小便沒有爹,他也曾問過娘親爹到哪兒去了?而娘親總是滿眼哀愁,默默的撫著他的頭,不發一語。漸漸的,韓翠也不再問了。從小到大,母子兩相依為命。然而卻在韓翠十六歲時,一場大病帶走了他娘親的性命。他沒有哭,只是坐在娘親的床邊,手裡握著她為他縫製的面紗,坐了整晚。隔日,他將娘親葬在前院,這是她交代他做的最後一件事。而後,韓翠便一人生活,生活日常開銷,便靠著替人按摩謀些銀子,得以度日。

      韓翠與冉東慶的相遇,是在他二十歲那年。那時他因為在街上遇到些麻煩而冉東慶出手相助,兩人便開始有了聯繫。冉東慶是個個性直爽的人,說話語氣總帶著一股少年特有的血氣方剛,而事實上,冉東慶卻比韓翠年長了五個歲數。自從那一次的機遇,兩人便時常相約飲酒、談天。冉東慶知曉了韓翠的過去,了解他小時的遭遇,內心生出了不捨與憐惜;韓翠也得知冉東慶其實在幼年時期便無了爹娘,是被外公一手帶大的,心中便產生了一股近似同病相憐的感覺。如此,有著類似過去的兩人,像是早已相識多年的好友,無話不談。韓翠從小到大沒交過什麼知心好友,因為眼盲,也因小時備受欺凌的記憶,讓他對人總有一層褪不掉的戒心,而冉東慶的出現,於他而言,是多麼的珍貴與難得。他珍惜著這段意外得來的友誼,並小心維持。他以為這輩子也許可以就這麼與冉東慶一起度過。可沒想到,別離總來的如此突然,讓人措手不及。

      在韓翠二十三歲時,皇上下令徵招全國所有身無殘疾的男子,並強制充軍,原因是為了抵抗鄰國的攻擊。想當然爾,冉東慶也在強制徵招的名單內。在他離開前一晚,是韓翠與他最後一次相約飲酒。冉東慶靜靜的端著酒杯,一反平時的喋喋不休與豪邁,反倒是韓翠不斷說著話。兩人直到最後都沒有提到以後,只是如同往常一般,說著平時無關痛癢的小事。唯一的不同,是在韓翠準備離開時,冉東慶出聲留下他,說是要給他東西。韓翠心裡難受,卻依舊強迫自己擺出平時的姿態來掩飾。冉東慶交給他的,是一壺酒。他說若是他能夠平安回來,再一起開這壺酒來慶祝。韓翠默默接下,被面紗遮去半面的臉無法辨出表情,而後,冉東慶伸手抱住了韓翠。其實也就是兄弟般的輕擁,甚至連重量都還感覺不到,可對韓翠而言,似乎過了一輩子般的久。冉東慶放開手,拍了拍韓翠的肩,要他早些回家歇息。韓翠說不出話,也許該說是還無法反應,便被冉東慶推著後背上路。韓翠不知道,冉東慶在目送他離開後,卻依舊站在街角,直至半夜。

      之後又過了幾年。那段時間,韓翠沒有收到過冉東慶的消息,甚至在戰亂結束後,也沒有聽說過他回來了。那壺酒,就被韓翠埋在後院。他一直在等,等著有一天,冉東慶回來跟他討回酒喝。可時光飛逝,他始終沒有等到。直到韓翠娶妻,他在喜宴上替冉東慶留了個位子,只是他沒有出席;生子,韓翠跟他的孩子說他有個乾爹叫冉東慶,只是他的孩子從來也沒機會叫過一聲乾爹。韓翠希望自己往後的日子都能夠有冉東慶的參與,只是那也不過是他所希望的罷了。

      終於,三十年過去了,韓翠的妻子在五年前便因疾病去世,他的孩子也已有了自己的家庭。而韓翠在某一日收到了一個布包,裡面裝著一對酒杯。他用手慢慢摸著,杯上陳舊的紋路與熟悉的觸感讓韓翠的手微微顫抖,之後他似是終於看開,將埋在後院的那壺酒挖了出來。他帶著酒與那對酒杯,慢慢的走到他與冉東慶昔日相約的地點,坐在屬於自己的那個位子。他看不見,所以還可以欺騙自己,騙自己冉東慶就坐在自己的對面,如同往日那般。他開了那壺酒,三十年的光陰,讓酒變得更加濃郁,酒香四溢。韓翠的眼角落下了淚,想起三十年前與冉東慶相處的那段時光,如同一場夢。

      時常韓翠會想,是否那一切皆不存在,冉東慶只是自己幻想出的人,但是一想到這壺酒,他便又打消了那些念頭。其實他對冉東慶,一直抱著一份特殊的情感。從前他認為那僅僅因為他從未交過知心好友,所以特別珍惜。直到他娶妻,他察覺那份情感似乎跟他對妻子的感情有些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他愛他的妻子,卻也始終在心中為冉東慶留下一個位子,就如他的喜宴一般。也許,他是愛冉東慶的,只是那份感情尚未萌芽,便已被時光狠狠燒盡。留下的,是怎麼也去不了的根,扎在內心深處,所以他才會直至今日,明明知道冉東慶早已戰死沙場,卻依舊固執的等待。他將酒杯都裝滿了酒,一杯放在前方,一杯自己留著。想著冉東慶的豪爽,想著他的喋喋不休,將酒一飲而下。從此,韓翠終是解脫了,從對冉東慶的那段回憶與無盡的等待,走了出來。時間將他對他的思念拉的老長,像是緩緩走回家時的身影。街角的一隅,是否還留著當年目光灼灼的不捨?大概,也只有他們倆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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