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氣味(社會組)－春雨，兩小無猜

人生就是這樣，被揭穿的事情永遠比被保密的多。某個下著細雨的初春，當他再次跟我打招呼時，我才驚覺，原來小時候的那個青梅竹馬，已經從一個愛搗蛋的小鬼變成了一個氣宇軒昂的青年了。我尷尬地笑，因為幾乎快要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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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認出我的？我迎頭就是這樣子問，畢竟從國小畢業到現在二十來歲，我們兩人將近有十多年沒有見面，不論外貌、身材、行為舉止想必都已經改變了不少。我很好奇他是怎麼在茫茫人海之中，精確又很有自信地上前來跟我打招呼，甚至給了一個擁抱，沒有半點猶豫、沒有半點試探，就像一支脫弓的箭，射出之後就篤定會命中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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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他丟給我一個模稜兩可、曖昧不明的答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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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究竟是一個什麼樣子的味道可以穿越十幾年又那麼清晰，清晰得可以把我們現在的樣子跟過去的容貌連結在一起？又是甚麼樣子的味道，可以把過往的光陰濃縮在其中，接著在這一個意外的場合飄散得恰到好處？我想不透，他也不願意多說，只是傻傻地嘲笑我竟然那麼單純，戲弄之中又帶著一點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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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是要說味道，我也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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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小的桌子是兩個人併在一起的，而老師們總喜歡把男女生放在一起，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我很幸運地可以跟他排在一起，因為班上男生比較多，我們成了班上唯一一個桌面上沒有用立可白（修正液）畫界線的「淨土」，不用為了對方超越國界而大打出手，最後變成滿臂瘀青的慘狀，兩個小男生和平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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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但沒有了界線的藩籬，很多東西就開始理所當然地交流，例如眼神、例如肢體、例如氣味、例如人心。這些東西平常沒辦法被覺察，不過當世界靜了下來，這些東西就成了沉默中最清晰的交談，不需要任何媒介、不需要任何文法，眉來眼去、打打鬧鬧都比用說的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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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小的生活中，能夠靜下來的時光就只有午休時間。我原本認為午休中只有兩種人，一種是乖乖聽話睡著的人，另一種是抵死不從但最後還是睡著的人──我是前者而他是後者。直到一個下著細雨的初春時分我才發覺到，他常常沒有入睡，大多時間竟然跑出去玩，淋雨也甘心。從此之後我就成了午休中的第三種人，就是看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一顆心總懸在那邊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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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會那麼不安呢？我不知道。桌子另一端的他沒了蹤跡，那原本該有人的地方就這麼突然空了下來，那眼神、那體溫跟氣味就跟著消失了，就像天秤失去了一邊的重量，馬上就開始傾斜。如果那時我能多讀點書，我一定就能感同身受什麼樣子的味道叫做閨怨，甚麼樣子的味道叫做思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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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切也沒有那麼誇張，畢竟偷跑出去的小孩總會被抓回來，我紊亂的睡眠也會在那個時候回歸平靜。隔壁輕輕拉開椅子的聲音，對方緩緩趴上桌子的震動，一切彷彿一個大大的手心摸著我的頭要我放心好好睡。其中最讓我安心的就是那味道，一種淡淡的汗水混合著他獨有的柔和氣味，不需多久，心就像墊著家裡的枕頭般，夢鄉總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