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那年雨天

她很漂亮,班上的男孩子都喜歡她,我也不例外。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大一入學那年秋天,新生訓練的日子,她一早就準時的到了集合的教室,坐在靠窗的位置,靜靜的讀著手中的書,專注,大學新鮮人的喧鬧好像是離她很遠的事,往後的日子我也都見她以相同的姿態出現在上課的教室裡,永遠早到晚退。

她大我們一兩歲,很快就知道了,她休過學,這是從認識她的導師那兒知道的,教授們好像都很喜歡她,不過如果我是教授,也會喜歡這樣一個認真又有禮貌的好學生,而絕不是像我這樣子,浮躁又多話,年輕氣盛,總以為天底下沒有什麼比自己感受更重要的學生。

我喜歡看她上課時的神態,神聖的像是在教堂禮拜,她不太與人交談,卻沒有陰鬱孤僻的氣息,該怎麼說,你會覺得陽光灑在她身上是一件很合宜的事情,然後她永遠那麼的恬靜。

開學沒多久,班上同學總是有許多出遊活動,烤肉啊、唱歌啊、踏青啊‧‧‧她一項都沒參加,有一次我在學校書店見到她,我太慌張而撞到了她,她手上的筆記和書本讓我撞掉了一地,我連忙幫她撿起來,心裡很慌,慌的緊,我直說我不是有心的。

她只是對我笑了笑,沒關係的,這樣說。不知怎麼搞的,我的心裡又是懊悔又是欣喜。

有次在教室和導師閒聊時聊到了她,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導師這樣說,去年休學的原因是家裡的問題,她的家境不是很好,就如你在很多小說裡會讀到的一樣,她半工半讀,靠自己努力想完成學業,而我越來越喜歡在學校注意她。

傾慕她的人也越來越多,我問班上的幾個哥兒們,既然那麼傾慕她,為什麼不去追?那種女生遠遠看就好,他們看著我,一副好像我問了個多餘的問題似的,回答說,高嶺之花,難攀的很,攀到了也不見得好。我沒有答話,腦子裡卻在刻劃她笑著站在我身邊的模樣。

很快地,一個學期就過去了,很自然而然的出現了一對對班對,我也交了一個女朋友,也是同班同學,為什麼會和她交往?好像是她提出來的吧!我也忘了,倒也無所謂就是了。

這個女朋友和她是完全不同典型的女孩子,亂會打扮的,每天都是花枝招展的來上課,上課時就照照鏡子、和其他女生聊聊天,要不就是睡覺,下課嘛,就來黏著我了,還有什麼呢?我想想,她講話有點笨笨假假的,很會討男孩子歡心那種,有一個很平凡的名字叫小如。

相較之下,我其實比較喜歡她溫柔的聲音,不膩不嗲,又清潤的入人心肺,很舒服。

做小組報告時我總是刻意找她,她總是獨來獨往,邀她是很方便也很容易,不用煩說邀了她還得連那個誰誰誰一群女生一起邀,我從不找小如,因為我不想拿自己的報告成績開玩笑。

我喜歡她看我們分配工作內容的樣子,她會低了頭看看筆記,然後又兩眼清澈的看著我們講話,頭抬起來的那剎那她會撥撥滑落耳前的長髮,我愛她這個動作,也愛看她眨眼睛。

很多很多日子過去了,我始終和她擁有著只是好同學的關係,我連邀她出去一次都沒有,我熱衷著我的社團,我玩吉他,我打籃球,我忙著享受我的青春,她專注於她的課業,她努力於她的打工生活,常常遇到了她,就欣喜地與她打聲招呼,不知不覺,也就大三了。

那是個大三即將要結束的夏天,大家開始忙了,似乎有點東西在大家體內開始改變了,那是我最意氣風發的一段時間,卻也是我第一次嘗到什麼叫悵然若失。

從瞧見一個男孩子親暱的走到她身旁去和她聊天開始,我就跟著心浮氣躁,當那個男孩子在她感冒的時候帶著熱桔茶到教室來找她,我跟小如吵架,我摔課本,弄得全班氣氛尷尬,小如卻反倒不搭理我的無禮取鬧,掉頭就和其他人玩樂去,我更氣了,小如並不重視我,我早知道的,可是當我瞧見她也跟著同學望向我的時候,我踢倒了桌子,羞愧得想哭。

此後我開始疏遠她,我對她說話不再像以前那樣充斥著殷殷熱切,遇見她就揮個手,好似和以前沒什麼差別,可我自己心裡是明白的,我厭恨的並不是她,是自己的幼稚。

邁入四年級時,我和小如分手了,沒甚麼原因,並也不再和班上那群哥兒們鬼混,我收起玩樂心,專心準備製作論文,煩惱著未來的出路。

剛開學時有一天,我從學校福利社出來,卻突然下起大雨,我沒帶傘,想這樣走回宿舍的話非得感冒不可,然後她提著傘出現在我身旁,輕輕地說:「回宿舍嗎?我也是,一起撐吧。」,一路上,我們甚麼話都沒有說,靜默的令人尷尬,卻突然想起我好像開學以來都沒有看到她。

快到宿舍時,她突然開口了:「我四年級就休學了,很可惜不能跟大家一起參加畢業典禮,我今天是回來和以前室友拿寄放的東西的,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希望你一切順利。」說完,溫柔的對我一笑。

我不知道該說甚麼,卻說了最不該說的話:「是家裡的關係嗎?」,她沒有回話,直到宿舍門口,她收起傘,對我說,她要去工作了。這是我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畢業典禮妳會來看大家嗎?我想同學們會很想看到妳..」,她搖搖頭,離開了。

此後我再也沒有看過她,畢業後我搬出宿舍,找了個離公司近的小套房住下,我在這間公司一待就待了十年,中間升過兩次遷,娶了公司的總機小姐,也搬到更寬敞的房子去住,下個月的升遷就要升為經理了,太太也懷孕了,一切都很好,很順利,很充實,我很滿足。

只是心裡偶爾會像突然踏空一樣,浮浮的,一如那天一樣。

我拿出始終戒不了的菸,小孩要出生了,明明不應該這樣子,所以我回家絕對不抽,吐出一口煙圈,抬頭看著藍天。

天色突然變暗,空氣中開始瀰漫潮濕的氣味,天邊那朵與其說是烏雲,不如說是一塊發了霉灰暗的慕絲,菸還沒抽完,雨滴已快速地以數滴變成數百萬滴的速度在落下,我將菸蒂扔到腳邊踩熄,想著我並沒帶傘。

反正也不急,就在這等到雨停再回公司好了,反正看起來這雨下不久。

後面的便利商店傳來開門的叮咚聲,一個小男孩跑到我腳邊停住,大喊「媽媽下雨了!」

我看到一個女子隨後跟上,蹲到小男孩身邊扶住他的肩膀,不要亂跑出去喔,等媽媽幫你把雨衣穿好,那女子這樣說。

那聲音很耳熟,我看見那撥頭髮的熟悉動作,我愣住了,是她。

彷彿是注意到我的視線,她也抬起頭來看我,微微訝異,但馬上轉為笑臉,「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做甚麼反應,反倒是她很從容地幫小孩穿上雨衣後起身對著我笑,一如大學時的恬靜。

「畢業後都好嗎?」

我點點頭,指了馬路對面的大樓告訴她我在那裏上班,我們簡短的聊了幾分鐘,從她口中我得知那年休學後她就去親戚的公司上班,認識了現在的先生,很快就進入家庭,先生陪她一起努力幫家裡還債,現在也自己開了間小公司,她說她現在過得很好。

最後問我,畢業典禮開心嗎?

綠燈了,她問我要不要一起撐傘,如記憶中那天一樣,不過這次我婉拒了,看著她和兒子的身影逐漸遠去,我還在想她剛剛問我的問題,畢業典禮開心嗎?

我根本沒有出席畢業典禮。

因為我最想一起畢業的人不在。

雨開始變小,現在跑回公司也不至於淋得太濕,可是我沒有,我又拿出一支菸點燃,繼續站在騎樓下。

這場雨不會停了,今天見到她之後我更清楚,從我和她一起撐傘走到宿舍那一天開始,這雨就一直在我心裡下著,沒有停過。

菸越抽越短,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別的,我漸漸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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