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佛緣

      走過流水淙淙,那年的我是獨自一個人過來也是自己一個離去。還記得前面在往上走三十分鐘就可以聞到淡然的檀香味。

      伴隨著鳥鳴,後續傳來的是一段經文。由模糊到清晰;隨著距離增進而放大,直到我在覆蓋過人的雜草間隙看到了一座稍遠的寺廟。

      沒想到像是突然間的遁隱,回過神來想尋找卻不見蹤影,卻感覺著餘音在周圍此起彼落。

      走著,它逐漸的映入眼簾,但是沒有遠處那麼的氣派,其實他的外表殘破不堪……緊緊的被草叢給庇護著。

      是多麼不起眼,也莫名吸引我注意。而在那碎裂的門口,我看見了一個身著破爛衣物的老人。

      他輕靠著一個枯萎的大樹,從那蔓延的樹根可以看出它從前的壯大;現在又是因為什麼理由而變成這樣呢?那時我心裡不禁想著是沒有人去照料。

      老人說也奇怪,絲毫沒有察覺我似的開始繞著大樹。半晌,他手輕輕觸碰著,深情的給了一個吻。

      那動作相當熟悉,在恍惚之間他就走進了寺廟裡頭。現在想起,其實那老人早就注意到了,然而我悄悄的跟著走了進去。

      他,跪在佈滿碎石的地板上……

      當我想快步將他扶起時,卻望見了眼前那一塊莊嚴的壁畫,是藏傳佛教的白度母。四周都是簡陋的石壁,唯獨這一面如此的完好無缺,看起來像是有著百年歷史;整個道路上卻毫無人跡。

      放輕著腳步,我繞過老人走向前去觀看。在準備伸手觸碰的同時,他叫住了我道:「這位大德,你有何困擾呢?你內心不是靜寂,卻仍然走進了這裡……想必是深具善根與佛緣。」

      「呃,這位師父從何看出的?我的確……」

      被他一語戳中,背對他的我不禁抖了兩下,再喘了幾口氣之後轉身回道。

      「老僧在因病而眼盲,居住此處也數十年之久,明白來此觀山、賞景的旅人步調緩慢;呼吸平淡,今天卻來了一個倉促之人,我又何能不曉?」

      正因為看不見了,所以聽的更清晰;感覺也更加的強烈,竟然可以這樣辨識出我有著心事而無意佇足觀賞。

      「在剛剛我和我女朋友吵了架,原因是我沒有用辦法讓她過的更好,雖然沒有結婚,也沒有讓她餓過,為什麼她就是不理解呢?」

      這短短的話卻說盡了我所有的心酸,或許與其他人相比只是微不足道,可卻是最重挫我的那個原因。

      也是那時會跑來這裡……或是壓倒一切的最後一根稻草。

      「啊,與其和這位大德講些大道理,不如和你分享一段關於我的故事吧?」他的話釋出了不少善意,歸咎於那年老而柔和的嗓音。

      「好。」

      「你可曾有想過失去?」

      「失去?」

      「失去親人、失去愛人、失去生命,老僧正失去了大半,只差還在這裡與你談話呢。」他仍然跪著面對著壁畫雙手合十,臉色沒有因為講話而變異的再說:

      「人有幾次後悔的機會?你可知道何謂極樂世界嗎?彼佛土以其國眾生無有眾苦,但受諸樂,故名極樂。說遠了,聽段故事吧!」

      他說,自己曾經前世定了個約定,約在外頭那顆枯萎的大樹。那時就是身為凡人的自己和一位女孩分離了。

      原因僅僅就是家族不合,但這種理由誰能接受呢?誰都不能接受的——他卻接受了。

      「是說,你就直接不再跟她見面了?」我問,這故事實在沒有什麼爆點,就如市面賣的愛情小說一樣無趣。

      「不,我說著我會再回來找她,當時她家族在地方上相當富有,而老僧上輩子只是一個窮書生。數月,國家戰敗了,城裡一片狼藉,戰火遍佈民宅、鮮血染濕土地,我們被迫著流亡。」

      在以前國家戰爭是每天都在發生,也締造不少分離的愛情故事。

      「所以她在戰爭裡喪生了?」

      「起初老僧不曉得她是否安好,為了大局而寒窗苦讀,等待有朝一日能考試當官,亦再回去找尋。但當時考試不是那麼輕易,老僧一敗就敗了數年,在回首也是而立之年,國家早已全非……唯獨剩下這一棵樹。」

      他站起身來,帶著我走到了大樹面前說道:「你看呀!這痕跡說明了它往日的茂盛,為何現在成了這個樣?」

      嘆了一口氣,老人又再道:「她早已在戰爭觸發後的數、數月病死了,骨骸尚未埋藏在這,可她卻環繞在這裡。」

      說到這裡,他不禁語塞了一點,跟之前緩和的口氣相差許多。

      「這……師父又是怎麼知道的呢?如果她存在這裡,大樹理所當然會茂盛才對吧?」

      「白度母說的,那年我便棄官來到這裡隱居,用著微少的銀兩建了間廟,我時時刻刻都在這裡祈求著能在與她見面,老僧當時以為她存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個國家。而萬物都有因果輪迴,原本的樹木早已數十年前被一道雷電給擊中……可是它卻又快速的在萌芽,生長至今。」

      「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啊。」我說道,語氣不禁沈重了起來,聽了這段前世故事,我也感覺到了苦澀,明明與我無關,卻又感到如此貼切。

      唦——

      陣風猛然起兮,使著上頭的樹枝來回擺動,寥寥無幾的樹葉又剩的更少。

      「老僧每天都在這裡朗誦著經文,可它從未改變,可見就算懺悔也不一定有人諒解呀!這點你可要明白。」

      「那你這樣的祈求……有效嗎?」

      「這是懺悔,膽敢奢求回報?老僧願意迴向至臨終,若是過了好幾世,她仍然沒有離去,這要老僧怎麼放下心呢?」

      老人就正如身旁的那間寺廟,身軀早已蒼老疲憊,內心卻如裡頭的壁畫般莊嚴,我看的見他有多麼後悔。

      雖然早已是上輩子,他也將近該走入輪迴。還那未完成的約定;補足所有遺憾讓這顆大樹再度復活。

      「我是否能夠看到上天被感動的結晶呢?」我問,手不禁去觸摸了它。

      「那就得看那一場大雨何時落下……」語畢,老人又走回了寺廟,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麼如此壯碩的樹木會成了這副模樣,大概是因為長期缺少水份的關係。

      我尾隨著老人再度走進去,這次他卻揮了揮手要我別再走進來,在我不解的想問時說道:「走吧,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去做你感覺對的事情,不要遲疑,我佛慈悲會保佑你。」

      雖然才與他交會不久,偏偏在離別的時候感到難過,心裡更是有種充實感,想急著去實行某件事情;我卻不知道想做什麼。

      「讓我頂禮吧……」

      這是在我離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我不曉得為何脫口而出,身體更是不自覺得向他九十度鞠躬,老人十分開心的笑著,歡迎我再度入內禮拜。

      然而——在我準備下山沒多久時……我見證了一場大雨,也看見了山洪爆發的景象,那原本輕易走過的流水頓時成了大河。

      沒有帶雨具的我被淋了全身濕,可是卻感受不到任何不悅。

      「下雨了,代表接受了嗎?」

      我獨自的問道,也更加緊了下山的腳步。

      更是徹底感到開心。

      是為一間殘廟、一顆大樹。

      一段前世姻緣、一個愛情故事。

      還有那一個老盲者……

      「就快到了吧。」

      我說,時間就這樣的經過一年半載,我從沒有想過旅途會是如此奇異,閒話家常再平常不過;身心卻莫名釋然。

      和一樣的風景,一樣的步道,在路途卻少了什麼。

      難道真的是那一場大雨讓樹木獲得釋放了嗎?

      我只明白,這次少了一個匆促腳步,少了一顆躁動不安的心,多了一份期待已久的喜悅

      不過再度走到原本殘廟的位置,我才驚覺這裡沒有殘廟、沒有老人,更沒有壁畫,只是一片荒蕪的空地。

      就和腦海的回憶衝突,讓我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唯獨路邊那顆大樹特別的顯眼,更是特別的茁壯,底下還幾位老年登山客在樹蔭下納涼。

      「少年仔,這裡坐比較涼啊!」

      老伯突然一聲吆喝,他一手揮著竹扇,熱情的要我過來。

      望著那天邊透過雲彩的光,我又仿若聽見了經文又聞到那熟悉的檀香味……

      啊——這不是缺少的東西嗎?

      心頭猛然一震,和老僧對話的字字句句不斷浮現腦海,激動的眼淚也不禁流出眼眶,我有好多好多話要說,可惜當年的身影不再……

      「那一天我遇見了佛菩薩。」

      我說,並隨即向眼前這棵大樹頂禮,再頂禮。

上一篇回作家的PO

回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