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钱缘分

“妈妈，有人找你！”寂静的办公室里一阵小小的嬉笑声，像湖中不经意招谁投来一颗小石子，荡开一圈圈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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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你的孩子好可爱，拿起话筒就叫娘。”同事小敏一边大声喊道，一边把电话筒递给在一旁找文件的裴臻。裴臻匆匆谢过了小敏，将话筒夹在颈项上：“喂，嗯。。不用加班。。。大概7点就到家。。”她的视线短暂的离开了报价单，手上握着的笔，找来一张小纸张，急速的把老师要孩子带的东西抄下：“唔，手工纸，剪刀，浆糊，扣针。。还有吗？。。别打弟弟，等会儿回家我会跟他说，哥哥你忍耐一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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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妈妈也曾经接过这样的一个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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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筒，裴臻环顾了四周一下，正直午饭时间，留下来的同事寥寥无几，裴臻的眼睛在寻小敏，心想她大概先走了。20岁出头的小敏，婴儿肥未全消，圆眼睛，圆鼻子加上圆脸蛋，好在骨架不算大，外出常让人误以为还是个中学生，不知道这样算是祸还是福呢？裴臻想到她一天到晚嚷着要瘦身，可是总是饿不得的模样就觉好笑，她草草地将桌上的东西略略收拾，小敏应该在楼下食堂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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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那个下午，小学一年级的裴臻顶这个大太阳，手上拿着妈妈上班前留在梳妆台上的两毛钱零用，步行到离家半公里的公共电话亭，想打电话给妈妈，其实那天老师并没有交代裴臻带东西去学校，只是裴臻自己想念妈妈，想听听妈妈的声音。昨晚她不作声假装睡着了，隐约的听见背对着的妈妈又偷偷的哭了，因为鼻子堵塞严重，哭声很难压抑，这是裴臻自己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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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上午时分爸爸和妈妈还是好好的，可下午不知为何事大吵，裴臻吓得躲在饭桌下面，平日怯弱的妈妈这次好似占了上风，爸爸气愤的扬起了手掌，眼看千钧一发之间五指手指即将落在妈妈脸上，裴臻吓的同时盖上了眼睛，就在她还未回过神来的一刹那，爸爸将她从桌子下拖了出来，粗暴的把她地丢上摩托车后座的铁架上，那铁架子平日原是放大篮子装菜的，现在篮子和菜丢了一地。爸爸疯了似的踩足油门，摩多车像一匹失控野马向前冲去，裴臻本能的尖叫了一声，觉得自己快要从铁架上摔下来，她赶紧抱住爸爸的腰，身体不住的发抖，摩多车在疾风中飞驰，裴臻的头发中不断狠狠拍打她的眼睛和脸颊，令她张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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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段时间，爸爸终于将摩多停在一座回教堂傍边，裴臻的臀部因刚才的颠簸已经痛的失去了知觉。红色夕阳安静的点缀着云朵，泊油路变成一条蜿蜒，暗紫色的蛇，许久，许久才有一辆车子从它身上碾过，爸爸默不出声，裴臻站在一旁，也不敢大声呼吸，蚊子吸了她脚上的血，又飞去吸手臂，来来回回忙碌异常。直到后来蚊子的数量像空袭的飞机般，嗡嗡声在头上绕圈，爸爸才说上车，她又愣愣的跟着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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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亭前照列的排了五六个人，裴臻小小的身子跟在后头，手里的两毛钱快捏出了水。她薄薄的一层幼细发质像爸爸，在太阳下粘腻腻的贴在脸颊边，她试图用手揩掉快掉到眼睛里的汗珠，脸上却马上多了一条黑色条纹。好不容易拿着电话筒了，裴臻赶紧把两毛钱硬币投进去，按好了妈妈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传来诡异没有尽头似的嘟嘟声响。后面排队的伯伯重重的吸气声，让敏感的裴臻无须回头望也知道他一定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了。电话接通了，裴臻赶紧说了：“我要找妈妈。”接电话的那个男人高声唱到：“妈妈你的电话。。”办公室里传出一阵嘻嘻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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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两毛钱等不及妈妈拿起电话，就已断线了。裴臻，很想从电话亭下的细砂子里用布鞋踢出多一毛钱硬币，可惜那天她并没有如愿。长大后的她，唯一让人瞧一眼就能轻易认出的就是那层薄薄幼细覆盖在头颅上的头发。她和妈妈龃龉的时间变少了，可是妈见着了弟弟依旧会嘀咕说她像爸爸，像爸爸一样情绪化惹人厌恶，只是会尽量克制不让裴臻听见，裴臻曾为了这件改变不了的事实，少年时期曾狠狠叛逆过一段时光，如今是没力气也没本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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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早在几年前离开，妈妈老了，对裴臻态度上比从前和气，但是有意无意间还是会将爸拿出来挖苦她一番。当人们说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的同时，裴臻会无端添上一句：“包括曾经的爱和恨也一并继承。”1983年那天，小小的裴臻鼓起勇气给妈妈打电话，可惜她们的通话始终欠缺了那一毛钱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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