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撞詭：最後記憶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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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陰陽眼並非天生，而是在十一歲時顯現的。彼時，我所見到的「鬼」，睜著眼看不是一團白霧，就是一抹黑影。惟有閉上眼睛時，我才能勾勒出鬼魂的五官與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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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告訴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擁有這能力不久，還不夠強。D是我小學五、六年級的同學，個子不高的男孩，老鼠似的小眼睛，理著平頭。他做事散漫，撒謊如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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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重要的是，他爺爺是道士。他打小跟著爺爺學習，「見鬼」的功力自然遠在我之上，對鬼魂的知識更叫我望塵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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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發生時，我十二歲。午休時分，我趴在桌面上，如常閉眼觀察各式鬼魂，這可以讓我變得更強，我堅信。或許對許多人而言，陰陽眼是種就算免費給他們、他們也驚恐地連連搖頭拒絕的力量，可於我並非如此。我十分寶貝這樣的能力，因為它讓過去十一年平凡無奇的我，變得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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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中午，我選擇的目標既非男鬼也不是女鬼，而是一只黑貓。通常選定目標後，我會跟在那些鬼魂後頭，觀察他們在做什麼、要去哪裡。這回自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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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尾隨黑貓前進，幾乎等於走在牠屁股後。那時候的我，從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妥，也全然不知這舉動有多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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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同黑貓繞過大半校園，走下樓梯，來到地下室。學校的地下室前幾年還拿來當教室用，因為班級數太多，地面上的教室實在供不應求。但前些日子，不知道為什麼就不再用了。於是，大家紛紛傳說：絕對是地下室鬧鬼，否則學校做什麼封鎖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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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我隨著一只黑貓，進入這所有人都惟恐避之不及的地方。裏頭很涼，陰暗一如往昔，也可能因為今天剛好是陰天吧！不知道為什麼，在昏暗之中，那排空教室看起來竟有些寂寞，像要噬人一般，散發出渴望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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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貓並不往教室的方向走，而是拐過轉角，進到儲藏間去。儲藏間遠比教室黑暗。教室至少還有廊上窗戶透進的光，可儲藏間沒有窗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像墓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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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外邊遲疑了下，我從沒有進過儲藏間。傳聞裡，儲藏間乃是地下室最陰之處。我二年級時，班上六、七個學生大膽地闖進去，沒幾秒全數尖叫著衝了出來：有鬼！真的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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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去的話，一片黑的，準會跟丟的吧！但跟蹤鬼魂這些時間，我沒有退卻過，今天又怎麼能夠例外呢？我飛快轉過念頭，跨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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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在那一瞬間，黑貓回過頭來。我還來不及細看牠眸中的驚詫，以及從儲藏間深處迅速飄來的黑影，便被牠伸出的前爪狠狠一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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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痛立刻從左眼蔓延開來，我幾乎是本能地睜開眼睛。黑貓、儲藏間、奇怪的黑影統統消失，映在視線裡的，是教室內的木桌。午休結束的鐘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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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下午十分寧靜，靜得令我感到怪異──平常，一日裡起碼會有三只鬼魂從我眼前晃過。怎麼今天一點動靜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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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學時，我刻意擇了與D相同的路線。沿路我沉默不語，直到遠離人群後，我才問他：下午怎麼都沒有鬼，這樣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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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有些困惑。還是有啊，上一節課就從講台飄過去一個。你沒看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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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這話，我立刻明白中午的那一抓抓出了什麼問題。沉默片刻後，我將那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D，思緒紛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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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低著頭思索好半晌。牠可能是想削弱你的能力吧！他說，你的力量漸漸強大，有些鬼魂會覺得你是個威脅；有些嘛，則是覬覦你的能力，巴不得尋個機會奪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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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回應，只是憂鬱地點了點頭，被黑貓使勁一抓的左眼似乎又開始抽疼。然後，我想起牠攻擊我之前，黑暗中顫抖搖晃的那些影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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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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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我從負責外掃區的D口中，得到隔壁班在外掃區域發現一隻黑貓屍體的消息。隔壁班負責的區塊是老師專用停車場。聽說是給車子輾死的，D壓低嗓音，像在洩露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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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昨天中午的事情。經過一晚，我的眼睛依然沒有恢復。你知道詳細地點嗎？我問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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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了想，不確定耶，只聽說在靠近植物園的地方，其他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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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放學後，我獨自來到車棚，黑貓的屍體已經被清掉了。我沒尋到血跡，D告訴我的那塊區域惟見遍地被風吹落的葉片，連一絲死亡或悲傷的氣息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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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蹲下，拾起幾片葉子，慢慢排出一朵花的形狀。但就在我站起身時，一陣冷風掃來，那朵由葉片拼成的花，很快便隨風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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