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顆星星

門鈴聲響起，我向前去開門，是他。他拎著一袋滷味和幾瓶可樂，我們不喝酒，雖然可樂配滷味好像有點不協調，但是久了倒也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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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的出現我已不感到詫異，心底大概也明白他來這裡的原因。「進來吧。」我拉開門，側過身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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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囉。」他脫下鞋子，熟練的從鞋櫃裡拿出塑膠拖鞋穿上，然後走到客廳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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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滷味倒在盤子上，瞄了他一眼，他一臉沉重的皺著眉。我開口問他：「又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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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單方面的吵架   他根本捨不得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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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剛落，他的臉瞬間垮下，露出淚汪汪的眼神望著我，點頭如搗蒜，真擔心他的脖子會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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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什麼原因？」我無奈地搖著頭，隨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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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她說想要吃肉圓，但是店家都關了，她就生氣不理我。」他可憐兮兮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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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語，該說他自作孽嗎？早在他們交往之前我就提醒過他，她的個性太過驕縱，只要事情不順她的意她就鬧脾氣，而他甘願服侍她這位大小姐，我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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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分手啊。」我夾起滷蛋，不耐煩地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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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吵架了，而原因都出自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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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他激動地拍桌反對，突然的舉動嚇得我嘴裡的滷蛋卡在喉嚨差點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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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我咳了幾聲，呼吸道終於暢通，在短暫的幾秒裡和天堂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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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他眨著無辜的大眼，一臉愧疚，像是做錯事的小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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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雖然早就猜想過他的反應會是如此。其實我憐憫他受的委屈，但是他卻執迷不悟，硬是不打算放手，我只能說他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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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啊？」每次吵架就跑來我家找我訴苦，當這裡當成療傷診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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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好麻吉啦！」他笑的爽朗，摟著我的肩像是要證明我們的友情。雖然很受不了他這孩子氣的個性，但是我並不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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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笑，每次面對他我都沒有拒絕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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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見我消氣，又嘟起嘴諂媚的說：「如果我喜歡上妳，那我們應該會很幸福吧？不過有妳這位朋友真的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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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為你這樣說，我就可以答應你繼續賴在我家，還不快點跟她和好。」我斜眼睨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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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我這就去。」他充滿精神的握拳，一掃剛才的陰霾，「那我走囉，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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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別再哭喪著臉來找我了，我可不是慈善機構流浪狗收留中心。」我笑著朝他揮手，在關上門之前我看見他笑得一臉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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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後，留下一室的寂靜，心底彷彿有股東西被他帶走了，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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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桌上殘留的盤子和可樂罐，怔忡了半晌，雙手環抱著膝蓋，把頭窩在手臂裡，閉上眼，回想著剛才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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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開門看見他身影的剎那，心跳漏了幾拍，壓抑不住內心翻騰的喜悅，但冷靜下來後卻也多少猜測到他出現的原因，像是被澆了一桶冰水，雀躍的心情瞬間冷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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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他口中談論起關於她的事，明明好想摀住雙耳不去聽，表面上卻維持著一貫的笑容傾聽著，因為他的笑容只有在談起她時才會特別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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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的是，我是多努力把內心對他的感覺極力隱瞞起來，但是他卻不斷在我面前提起她，他的話語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劃過了無數傷口，就算假裝不在意，心還是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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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只要吵了架就跑來找我吐苦水，還要安撫他的不安，我真的累了，自己都滿身是傷，卻還要顧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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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沒有堅強到可以承受逐漸被侵蝕的劇痛，我只是個普通人，心不是鐵做的，我也會受傷、會疼痛、會流淚、會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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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試過想要放棄，但我怎麼就是捨不得拋下他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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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他們又吵架了，沒有人可以在他身邊陪伴他，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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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太傻了吧？執著於一段不可能實現的美夢。我只能隔著朋友的距離遠望著他，卻遲遲無法跨越我們之間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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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開玩笑說如果能喜歡上我就好，這個願望我也曾企盼過，但是經過暗戀將近三年後，我終於明白一件事，讓我徹底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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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比她還要早與他相遇，但是他心裡始終只有她一個人，那是我怎麼也無法抹滅的事實。她的任信，我永遠也無法學會，而他就是如此深愛那樣的她，就算難過也還是不願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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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心動的人，讓他露出幸福表情的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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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她犧牲奉獻，卻不嫌累不喊苦，愛讓人變得渺小，只為了得到她的微笑，願意付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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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乾淨，走回房間。坐在書桌上，從抽屜裡打開了放在下層的筆記本，提筆寫下了幾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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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愛一個人要如此痛苦？甚至卑微的奢求你能在我身邊就好，但是我真的累到不想愛了。想要忘記你，放棄這段感情，但你的身影卻不斷糾纏著我，像在嘲笑我的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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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還是看清，等待沒有任何意義，已喚不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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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等待是一場耐力賽跑，而我早已精疲力盡，全身遍體麟傷。我已經無力再繼續愛你，愈愛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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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我就別再給我期待，讓我，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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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就有寫日記的習慣，在喜歡上他以後，裡面內容滿滿都是他，記錄著我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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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牽手，是在一個路口，綠燈即將要轉紅，他牽起了我的手奔跑至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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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心動的一瞬間，希望他能牽著我的手一直跑下去，我願意追隨他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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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心痛，是他對我說：「我喜歡上她了。」那眩目的笑容使我迷失方向，像是遺失了目標，只能待在原地無法再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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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第一次為愛流淚，也體會到心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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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擁抱，是他們第一次吵架，他憔悴無神的面容和不知所措的無助，令我忍不住抱緊他，他並不適合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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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他就像太陽照亮我的世界，雖然有時光線太過刺眼令我無法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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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他消失了，我的世界將變成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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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愛上他，注定擺脫不了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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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一旁細長的彩色紙張，折成了一顆星星，把它丟進了一個玻璃的瓶子裡，也代表著這一切將要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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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喜歡上他後，每次想起他就會折一顆星星，久了倒也變成一種習慣，變成每天固定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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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這一千顆星星，倒數著我對你的愛。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刻，我給自己一個期限，當我折滿一千顆星星後，要向他告白。但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被拒絕的機率百分之百，那還有必要去實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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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顆心都繫在她身上，根本看不見我，我只不過是他的朋友罷了。面對不可能會成功的戰役，我還需要去白白送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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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地凝望著玻璃瓶裡的七彩星星，有大有小，裡面盛滿著對他的愛意，有甜蜜、苦澀、憂鬱、喜悅、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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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約了他，在一家我們常去的咖啡店。外頭陰鬱的天似乎要下起雨，我摸著背包裡的大玻璃罐子，裡面全都是我折的一千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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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電話中妳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告訴我？」他在我面前坐下，臉上盡是喜悅的神情，想必他們已經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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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馬上回答他，只是端起了桌上的咖啡，嚐了一口，咖啡早已冷卻，因為我提早在這等他，在他來的時間內又陷入昔日的回憶裡，而時間也這樣咻一下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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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加了糖的咖啡卻還是苦澀，就像是我的暗戀，早已沒有甜蜜，只有壓抑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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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還是無法和她分手嗎？」雖然早就知道答案，卻還是忍不住懷有一絲渺小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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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可能啊。」他疑惑地望著我，語氣卻是異常的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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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就別再聯絡了。」我淡然的說，不帶一絲情緒。因為我怕會在這裡崩潰，所以拚了命在壓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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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妳在開玩笑吧？」他不以為意地問著我，當我在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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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了一口氣，認真地對他說：「因為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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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詫異地盯著我看，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眼神似乎在懷疑我是否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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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似乎真的明白我沒在騙他，表情凝重的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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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半晌後，他終於打破沉默，「離開我對妳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嗎？」他眼底有著一股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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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艱難地說出口，偽裝的面具快要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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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思忖了好久才吐出了一句話，「謝謝妳之前一直在我身邊陪伴我。」他真摯地望著我，嘴角有著一絲絲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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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甘願為你這麼做的，你不必覺得愧疚。」我忍著快奪眶而出的淚，擠出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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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愛我並不代表是他的錯，所以他也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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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我說的很輕，但我相信他聽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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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們可能不會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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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咖啡廳後，眼淚婆娑的一滴滴落下，我該要習慣，沒有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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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我們常聚在一起的河堤邊，我在那駐足許久，然後打開背包，把玻璃罐拿出來，將塞子拔開，將全部的星星倒入水裡，看著一顆顆星星在水面上載浮載沉，隨著水的波動而愈飄愈遠，一大片的星星海，是我心碎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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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最後並沒有對我說那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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