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變暗了。我看著窗外那棵打從我第一次睜大眼睛開始時出現在我視線範圍內的大樹,那是棵很高壯的樹,它的樹幹粗直得像個身形魁梧的大漢,其實它身上所有的紋路,或大或小、或曲或直,末端連接著哪裡,我也最清楚不過。因為我一直留在這間黑暗的屋子裡,透過落地窗的透明特點穿過去凝視著這棵大樹。它種在這裡多久呢?好像打從我一張開眼睛它已經出現在那裡了,而我的視線範圍都僅限於它,彷彿我的視網膜是一張定了格的影片,這棵大樹連同它周遭的環境都拍進了這張影格內。它永遠都聳立在這裡,威風凜凜地諷刺我的無能、無力把視線放離開它身上。不過的而且確,我的眼睛離不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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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因為我的眼睛有問題或者我的視網膜確實是一張定了格的影片,而是我根本動彈不得。我的四肢無法自由走動,罪魁禍首──那條該死的結實鎖鏈綁著在我身後坐著的椅子背,緊緊的勒住,有時候我一個扭動──看似是不自覺的大動作會使得那些束縛著我的鎖鏈更緊密地黏著我的皮膚,那種冰冷又絕望的感覺看似是勒緊了身體實際上是連心靈都一樣被綁著。每當我本能皺著眉不舒服地挪開身子,回到剛才舒服的位置,我會嚇得冷汗大冒地睜大眼睛察看自己身體,以為自己脆弱得被勒出血來,因為那種冷冰冰的感覺總讓我覺得有股液體從我的身體脫離流淌出來。這樣時間一久,我就會養成這麼一個習慣,每當感到這種使我警報直響的感覺出現時,我都會仔細地察看我的四肢,有否因為主人不聽話而變成了犧牲品。就是因為這樣,我多次扭動脖子察看我被勒住的雙手弄得我犯了那些經常扭頭給客人找贖的計程車司機的毛病──脖子的肌肉過度疲倦而造成的酸痛。有時候我會錯覺人類所謂的自由就是如此,被綁住了雙手雙腳,或許在無聊的時候我會透過這些幻想來填滿我空洞的腦袋免得過度絕望導致做出一些無可挽救的愚蠢行動。這麼長久而來我便覺得這些束縛是與生俱來的、理所當然的,它們已經不再禁錮著我的身心了,而確實它們就是禁錮著我,直到我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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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屋子是多麼的寧靜,我猜這裡就是一個無人問津的荒廢鄉村,就是那種在網上流傳著鬧鬼的荒郊野外,不過就我個人經驗而看,我坐在這裡這麼久從沒有瞥過一眼那些所謂的幽靈是怎麼樣的。這裡的環境僻靜得很,雖然我確實坐在這間屋子的正中央位置,我卻永遠不能看清楚這間屋子四個角落的位置,畢竟我只能固定坐在面對的四面的其中一個方向,那就是在我眼前從沒有消失過的粗壯大樹和大樹旁邊的一些隱藏著黑暗的低矮草叢,除了偶然痛苦的習慣性扭頭外我就沒有看過我的背後是怎麼樣的,畢竟我的眼睛還是有盲點的,沒可能做到三百六十度轉動,除非是一部攝影機,嗯,我猜這裡應該有放著攝影機,不然為什麼每次我在這間屋子所做的細微動作總會被那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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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的那個人,我不清楚他是個什麼人,我甚至沒有見過他的模樣,即使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這裡跟我聊天可我卻從不知道他的真實長相是怎樣的,他總不讓我轉頭去看他。我曾經假裝睡著閉上眼睛,實際只是把眼皮瞇上了一條線,透過那窄小的眼縫偷偷揭開他神秘的面紗,不過結果使我失望了,因為他戴上了黑色的面具,在電視劇看到的那些綁架犯會找東西蒙著自己樣子不讓人認出一樣。我有些失落,原來他每次都隔著這麼厚的面具跟我聊天,我突然覺得我們的距離是這麼遠,即使他離我是這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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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他反常的沉默,其實他平時都會有一段這麼安靜的時期,因為他找不到什麼話題好說,事實上我經常進來看我是為了補結我身上的水份和養分,他給我送來食物餵我吃喝,有時候無話找話說,好不讓我因為這裡過於安靜的環境弄得精神崩潰咬舌自盡。我記得最初我被他抓著坐在這裡的時候,他對我是多麼的憤恨,他的語氣恨不得殺了我,因為我不安的掙扎差點扯掉他手上最心愛的手鐲,他摑了我一巴後,我馬上安靜了。我已經忘記自己因為什麼事而被他抓來這裡了,彷彿是遙遠的一個世紀前的事,我被綁了多久我都忘記了,因為當我一直沉思時我是不會準確地紀錄時間的流動,說不定是幾個月、一個星期、一天,或許只是短短十分鐘,我不知道。噢,我已經忘記站著的感覺是怎麼樣了,活像我一出生就坐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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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找到錢續你了。」他這樣說著,那熟悉的嗓音伴隨著他點煙的動作輕輕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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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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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你爸爸來接你回家你不高興?」他皺著眉,雖然看不到他的樣子,但我能感覺他臉上表情的跳動,這些是因為我們一直而來相處所累積的「心有靈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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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直到窗外的大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我依然面無表情地望向前方,突然我的視線被一個黑影阻住了,當我感覺那些原本擁有的感質又回來的時候我能判斷得出,他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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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要抱我?愛?喜歡?長期的感覺麻木突然間像被插了電座般活躍地流竄我的全身,我竟然有種局促不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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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想我嗎?回家之後?」我聽得出來他那隔著面具的聲音因為離我耳朵太近而變得越發大聲,他的語氣夾雜著不捨,再沒有了當初對我的氣憤和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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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想了很久才能發出一個字音。迷茫的心情一直在縈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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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我嗎?」這次他竟然帶著悲傷的聲線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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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不猶豫地搖搖頭。恨?與其說我選擇不恨,不如說我早已經沒有恨的情緒了。長期的精神禁錮導致的感質麻木,我彷彿變成了那條直到現在還綁著我的冷冰鎖鏈,我早已經沒有了人類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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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對話我沒有記得很清楚,我能聽得出他傷心欲絕的哽咽聲,但我還是堅決地給他答案──我不會跟他一起。使我驚訝的是他居然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要求,並為我鬆綁。當我的四肢重新獲得了自由時,我並沒有急於起身走動活動活動一下我已經僵硬的機能,而是目光呆滯地察看自己的手腳,它們都被磨印出灰塵跡印和微微血跡,原來因為這間屋子的光線太暗加上有障礙物的阻擋所以當初我仔細檢查時都看不到。傷口有卻不痛,我呆呆地像一個兩歲小孩學走路般站起來,那麼高的視野使我大嚇一跳。我再次嘗試踏出第一步,忽然一個踉蹌把我摔倒在地,因為太久沒有活動而引致的腦和身體的不配合。那個人趕忙來到我身邊扶起我,他帶著歉意的表情深深烙印在我腦海裡,因為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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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適應了手腳行動,我被那個人送回了家。因為他怕被抓而把我放在跟我的爸爸相約地點的附近,並跟他聯絡。我很快就見到那個自稱是我爸爸的人,今天的表情相信是他一生中流動得再多的一天。從疑惑、迷茫到驚訝和驚喜,他跟那個人一樣抱住了我,不過他的擁抱很溫暖,親情的感覺包覆著我。雖然還是有一些或大或小的問題在我腦際滑過,不過我還是壓抑著沒有問,只是安靜地跟這個一臉喜悅的成熟男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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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恩,這裡就是你家了。」他帶我來到他的住宅,我在門口左看右看,跟在他身後走進客廳,兩張驚愕的臉進入我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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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陣激動詭異的自我介紹後,我總算搞清了狀況──在我身邊激動澎湃地說話的是我爸爸,在客廳感動得淚流滿臉的我媽媽,還有……一個一直坐在沙發角落面無表情地看電視的女生,除了剛才她因為驚訝微微轉頭外,她就一直將視線放在電視機跳動的螢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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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有種激動,所以我問爸爸拿了一樣東西。在他滿臉疑惑地準備幫我拿時,我已經一個箭步衝到洗手間內,沒錯,我果然沒有看錯。那個女生跟我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我們的長相幾乎完全一樣,活像一對孿生姊妹。我驚訝地再次走進客廳盯著她的臉。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會長得一樣?剛才沒有立刻發現的原因是因為我從沒有照過鏡,自從我被綁架後,所以我已經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模樣的,直到再見到這個女生,那張熟悉的面孔讓我詭異,才驚覺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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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爸媽向我解釋,因為我已經離開他們兩年了,他們以為我已經被綁架犯撕票,心灰意冷的他們受不了長久的喪女之痛,他們決定去孤兒院領養一個女兒,恰好就見到跟我長得完全一樣的郭蕾雪,他們驚喜萬分地接了回來,然後就理所當然地被當成了他們的寶貝女兒一直生活,跟他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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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股激動要衝上前給這個叫郭蕾雪的女生揍上一拳。我都不明白我為何沒來由有這種衝動和本以為消失了的莫名奇妙怒火。直到之後我們因為相住在一起發生的磨擦我就知道,我恨她,我恨她取代了我的位置,雖然事實上她才是我的代替品,明明我這個正印回來了她這個翻版就應該自動消失才對。但爸爸媽媽卻捨不得她再回到孤兒院過那些黑暗的日子所以順便領養她。他們很高興和覺得很幸運,我的回來帶來了一對雙生姊妹。媽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學了這些髒話,或許是在跟那個人相處時感染了他的言語毛病。對了,不知道他怎樣呢?已經好一段日子不見他了,雖然他就是害我從獨生女變成了次等的雙生姊妹之一,還有他給我的無盡精神折磨,但不能否認,我還是很想他,偶然空閒時還是會記起他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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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恩,餓了嗎?吃一些罐頭吧,我就只有這些了,張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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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寂寞嗎?別看著我,你知道我不會幫你鬆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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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心情不好嗎?說來聽聽吧,我沒有封掉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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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我對那個人的感覺絕不是單純綁架犯與人質這麼簡單,他在我心目中有著一個特別的地位,使我到現在都不能把我忘記,對,我始終對他有種依賴,或許在這一段日子裡我習慣了他在我身邊,餵我進食陪我聊天,我對此沒有任何怨言,或許這不是一個人質對綁他的人應有的態度,或許我應該大喊大吼叫囂恐嚇侮辱他,不過我很清楚這樣只會使我離死期的距離拉得更近而已,加上我都被綁得死死的萬一他一個不高興對我又揍又踢都不是沒有可能的,雖然我很清楚他對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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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搖搖頭,強逼自己回魂。想這些有什麼用呢?他已經不在了。可是每當夜闌人靜的時候,爸媽都在臥室大覺睡時,我總是被過往那些禁錮日子被禁錮著,呵呵,所謂的「精神禁錮」倒不是說轉個環境就能痊癒的,畢竟這種「禁錮」已經成為了習慣。我突然有個荒唐的想法,我想回到以前那些被綁手綁腳的日子,我想不會有一個人質像我這麼白痴、這麼愛享受被禁錮的感覺。我覺得我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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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坐在空無一人的客廳胡思亂想時,在一片黑暗中我看到廚房走出一個影子,因為太黑的關係她的視線有偏差導致撞到身邊的椅子,發出了微小聲響,這就跟我在被綁時聽到那個人進來的聲音一樣──我培養了我的聰敏聽覺,這算是綁架帶給我的唯一好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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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是,這次聲響沒有帶給我期待,只有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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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蕾雪看到我靜靜的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視機的黑屏幕發愣,也跟著有點呆滯,然後她端著為自己盛滿的水,向她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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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箭步衝上前阻止了她,她一臉迷茫的眼神還帶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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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聊聊嗎?郭蕾雪。」我眼神堅定地注視著她,剎那間,她平靜的面孔滑過一絲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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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出的聲音有些沙啞,而且聲量出奇地小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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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的風是最舒服的,在我禁錮的時候我便一直想像,想像自己是窗外那棵大樹,被深深地禁錮著在根底,它沒有抓狂,便如佛一樣心境平靜,風輕輕吹過它的髮葉,空氣中滲和著一種自然和諧的綠色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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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我真的感受到了,被風迎面接吻肌膚的感覺,那種無法形容的感覺,現在的心情都變得平和,當然,在我眼角瞥到身邊的人時,我原本平靜的心湖又像被颱風吹皺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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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麼?」她這樣問著,眼睛仍然凝視著露台外的風景,沒有窗的阻隔,我看到她的眼睛內有股想不顧一切飛出去般蠢蠢欲動的心情在微微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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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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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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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果!果然直接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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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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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了……打從你第一次進入我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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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早應該猜到以她這麼思想敏感天資聰穎的女生是什麼都瞞不過她的法眼。記得第一次我們相遇開始,我們一同吃飯,在爸媽對我流露出久未得到滿足的親密愛惜之情時,我偷偷瞥著她,我們的眼神在空氣中如兩股實力相當的電流般相撞,迸射出無形的火光。直到現在,我們之間無言的衝突並未被父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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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們之間的緊張關係從沒有緩和過,在遇到你之前,我以為自己早已失去恨人的能力,我以為自己如一棵年輪繁密根深柢固的大樹般安靜地活著,自從遇到你,我覺得那種熟悉的人類脈搏回來了,你使我擁有世俗的愛恨纏綿。每次看到你我就有種想衝上去狠狠掐死你的感覺,那當然,這種內心的掙扎在表面上是平靜的,毫無波瀾的,在現實中我還是表現得像一個被綁的人質般,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受盡全身上下被束縛的自由,然後靜靜地凝視著你。沒有抓狂、沒有吼叫,有的只是近乎死寂的內心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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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劈哩啪拉說了一大堆話,郭蕾恩的表情沒有太大的波動,只是靜靜地聆聽我的話,像在細味我的說話,更像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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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火大起來,抓住了她的手,一種被篾視和無視的怒火躥進我的心胸,我怒瞪著她:「說!你是怎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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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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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怎樣想我!我厭惡了只是我單方面的臆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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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希望我滿足你?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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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我跌坐在地上,嘴唇過於激動地跳動著,顫抖地開口:「沒可能……沒可能……」在這個時刻,我的喃喃自語無疑只是向她顯現出我的無知和氣勢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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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會對我沒有感覺?她不是應該恨我嗎?就好像她恨我一樣。因為她知道我的回來是會分薄了父母平均分給我們的愛,我的回來是為了取代她,如同她一直以來什麼都沒有做卻威脅著我的地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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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曾經有一次,爸媽成功爭取到入讀學校跟郭蕾雪一起的資格。當我進入教室時,所有同學的眼睛都黏在我身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觀察著我的全身,我以為自己是動物園裡的猩猩。自從那次之後,他們都知道我跟郭蕾雪是孿生姊妹的關係──當然這是他們的猜測,因為我想如果我說我們擁有一模一樣的樣子卻不是孿生的那根本是無人相信的,為了方便我就強忍著內心的厭惡勉強接了「郭蕾雪曾經失散了又回來的妹妹」的身份。隨著時間的遞增我對郭蕾雪的憎恨也有增無減,我恨她搶掉我身為爸媽唯一女兒的身份,我恨她的成績總是凌駕於我之上,我恨其他人總將我跟她作比較最終得出的結果是她比我優勝,我恨她對我的存在總流露出可有可無毫不在意的神情。我曾經懷疑過她就是之前窗外看到的那棵大樹的化身,除了被風輕輕吹起她的髮絲外,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如同空氣,我真懷疑自己擁有陰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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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次的下雨,我跟她有了第一次的較深的接觸,那次她沒有帶傘,看到身邊的同學紛紛三三兩兩一起擔著傘子衝出去。郭蕾雪無言地站在校門口前,仰視窗外下得頗大的雨,同樣只是靜靜的凝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希望搭訕其他人的雨傘,只是這般安靜地佇立,我卻感到她的背影有些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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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都不知道為什麼出於什麼動機,我竟然上前跟邀請她一起打傘出去,我看到她原本面無表情的模樣再次出現了一絲驚愕,那一刻我有種優越感。然後我們再也沒有說話,我只是安靜地拿著傘,而她都安靜地跟上我的步伐。我曾有股惡作劇的衝動,想乘機把雨傘挪到自己那邊,好讓她成為可憐的落湯雞,但最終還是被自己的理智壓仰著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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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這種如同空氣的存在,我反而有些跟她一樣的共鳴,我深深地覺得我們是一樣的,是同一類人,如此安靜地活在世界上,卻在別人的記憶中不留一絲痕跡。即使是我們身邊的人,在我們死後,又有多少人記得我們曾經存在過的事實?或許他們只是象徵式地到我們葬禮,哭訴我們生平的事跡,然後他們很快發現他們無話好說,因為我們的生平事跡跟存在過的事實在他們的腦海是近乎空白。這時她的身體在我眼中就猶如一股聚集起來的空氣一樣,好像我只要猛地一推就會像沙一樣散開,然後她的影像就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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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們的關係也毫無改變,流於接近僵化的狀況,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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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什麼?」這番話我幾乎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腦袋好像有很多隻轟炸機一同向我炮轟,害我一陣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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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知道,你永遠沒可能恨你自己。」郭蕾雪只是拋下了一句,就徑自走回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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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思緒還是沒有回來,強烈的暈眩使得我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活在幻覺還是現實世界,我的視線因為神經短路而一片模糊,一陣無法言喻的痛楚如巨大的石頭般壓住我的頭,使得我沒能恢復清醒的意識。就在我那一刻,我突然好像搞清楚了一些凌亂的思想碎片,但因為當時的我被頭痛折磨得體無完膚並未能好好整理。自從那次之後,我再沒有看過郭蕾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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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我被驚慌和惶恐的情緒襲上,當我得到了爸媽的回應後──我問他們有關郭蕾雪的去處,他們一致地告訴我沒有郭蕾雪這個人,從頭到尾只有郭蕾恩──他們唯一的女兒,而更使我驚訝的是,他們說我從小就跟我們在一起從沒有分開過,我沒有被綁架,我們一直以來都是一起生活的,他們很明瞭我的性格,非常孤癖,在學校跟其他同學融合不來,我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我渴望禁錮自己,在一個無人留意的世界中安靜地生活。屁,全都是屁話!怎麼可能是這樣!那麼我一直而來跟那個人的對話是怎麼樣?那些四肢不能動彈只能依靠眼睛默默觀察的日子呢?郭蕾雪又是怎樣走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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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得到他們的回答後,我再也承受不住一直被這些真相逐漸揭露使我崩潰的感覺,我急不及待衝出屋子,向著天邊的夕陽沒命地奔跑,然後再多的念頭湧現,我不得不放慢速度,屈膝坐在路邊,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孩痛苦地抱著飽受痛苦折磨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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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知道,你永遠沒可能恨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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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蕾雪跟我說過的話再次湧入我的腦海,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實從來沒有什麼郭蕾雪,她從沒有存在過在誰的記憶中,唯獨我,因為我就是郭蕾雪,我最恨的人就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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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蕾雪就是我。郭蕾雪就是郭蕾恩。他們是一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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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蕾雪就是我。郭蕾雪就是郭蕾恩。他們是一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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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反覆覆地思考著這個使我無比痛苦的結論。為什麼會這樣?我朝思暮想渴望超越和打敗的人就是我自己,她一直是我的假想敵,事實上她並不存在,我並沒有恨過誰,郭蕾雪的存在只是告訴我體內仍然有著人類感情中恨的這種情緒而已。或許,我打從心底裡是喜歡郭蕾雪的,是她教會了我並不孤獨,我們就好像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又因為是「雙生姊妹」的名份將我們兩個連繫在一起,只有跟她在一起我才會產生同類的共鳴感,是因為我同時渴望自己擁有一個類似自己一直孤獨著卻互相在意的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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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那個人呢?那個每天跟我對話餵我吃喝的男人呢?他也是假的嗎?全都只是我被自己禁錮著而幻想出來的出軌嗎?那麼又有什麼是真實的?會不會爸媽都是假的?事實上我仍然坐在那間黑暗的屋子,四肢被困綁著,凝視著窗外的大樹渴望自由而幻想著自己終於被接回家?我現在看到的、聽到的、嗅到的、感覺到的真實還是幻覺?我要怎樣證明自己活在現實還是虛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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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又如何?解釋到什麼?解釋到我終於走到一個人生的死胡同,當我發現再也走不下去的時候而我已經沒辦法再走回退路,因為那些路是假的,是我自己虛構出來好讓自己走得舒服的道路。然而當真相逐漸逼近我時,我回頭望去,那條道路已經消失了,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它們存在過的空白,像在諷刺我的無知。而我卻一直保持站立在一個那麼使我分不清前路方向東南西北的地方,茫然顧察四周,沒有道路驅使我繼續前進,我被禁錮在這一個黑白不明混沌不堪的世界,在這裡彷彿所有東西都不存在,它是一種純粹的存在。即使我堅持繼續走下去最終得到的又會是個什麼結果?為什麼我會掉進這個無底洞裡無法自拔?在這一刻,我突然又覺得事情是真是假已經無意義了,因為認知他們的主體靈魂已經不存在了。好像那棵大樹一樣它看似是健壯實質的存在,但其實內裡可能已經被蟲蛀得空洞而失去了原有的生命氣息。所有人以為它存在,他們看到它,事實上它早已失去了自我,變成了生命中一個無人記得的空白稻草人,呆呆地站著被那些不知底裡的他人參觀品評。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它自以為悲慘的生命要被後世人所觀摩呢?我會落得它的下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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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諷刺的是當初使我陷入這個不可挽救地步的人就是我自己,我為自己幻想了一條美好的道路好讓自己適應生活、適應這個世界的節奏,最終卻因為這條太美好虛幻的道路使我與真實世界背道而馳。當我醒覺時已經太遲了,我失去了判斷和重返現實的能力,結果就是禁錮自己在這一個未知領域,無法抽身,永遠失去自我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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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猶如死寂般的停滯,伴隨著一隻烏鴉高叫著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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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步伐再次起動,繼續在這片被夕霞染黃的天空下不知疲倦地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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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心境早被惶恐和未知的未來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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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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