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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後‧我的生日:老友篇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從昏睡或昏迷中醒來,其實我什麼時候失去意識了我也不知道,看向窗外,天色轉黑了,往旁一看鬧鐘﹐竟然已經傍晚六點了!天,我從中午睡到現在!

我只要是大白天睡覺,都會做夢,而且白天做的夢一定是噩夢。噩夢中最常出現的就是國中時在學校被排擠的場景,不然就是被鬼追、要去上學卻遇到大洪水、在學校遇到火災等等。

晚上睡覺時不時會做悲傷的夢,夢見舊情人,夢見曾深深喜歡過的對象。

雖然對現在的我已無關緊要,我也一點都不在乎,但可能在我自己沒注意到的潛意識中,有一個我一直、一直在為幾十年累積下來的,不愉快的往事,害怕、憤怒、或哭泣着吧。

在極度疲倦的情況下睡着,但剛剛還是做了夢。夢很簡單,一個臉孔籠罩在光芒之中,看不清楚的男人走在我身旁,不知道是他帶領我,還是我們一起走,總之最後我站在開滿了管芒花的大草原的中央,而這男人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三月兔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望向懸崖,懸崖邊立着一個身影,我好奇地走向前去,越來越覺得眼熟,本着好心正要伸手拉著這人時,這人卻背對着我往下跳了,而且還頭部朝下。

我大吃一驚,背後傳來一陣轟地爆炸聲﹐好像是槍響﹐我一回頭,漫山遍野的管芒花大草原陷入火海,而同時,我看着自己墜落、墜落、墜落...

而懸崖在我腳下。

頭部朝下。

這好像我自己以前寫的一部長篇小說中常出現的場景。

八點,門鈴響起,驚醒了我,我將門打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雖然我自己也是個老人家了,但他比我更老,實在是應該體諒老人家,這麼冷了別讓他出外才好免得受寒,但他身體狀況良好,而我常常臥病在床,病人最大,所以他得來。

說起來,這又是不公平的一件事了。

他年輕時又煙又酒的,凌晨睡覺下午醒來,一天到晚凌虐他的肝,而我不煙不酒,也常常熬夜,但怎麼樣也比他好多了,但老來肝癌肺癌都收集到了,心臟也不時衰竭。

那至於為什麼我病至如此,卻不是躺在醫院裡呢?因為我跟醫生說我放棄了,與其剩下來的日子都得待在醫院裡,我寧願在自己的家裡過,比較能自由地做自己想做、喜歡做的事。

那為什麼我病成這樣還要一直喝?我不喝酒卻得了肝癌,再活也沒幾年,乾脆喝個痛快,那為什麼我病成這樣,還能像現在這樣行動自如?我行動一點也不自如,今天的狀況算是比往常格外的好了,過去一個月我大部份時間是躺在床上的,我有請一個看護,只是今天跟明天放她回家過節了。

今天為什麼可以難得地這麼健康呢?與其說健康,我倒有一種迴光返照的預感。

他提着手裡的粉紅香檳,Don   Perignon,走了進來,這讓我跟看到他一樣開心,開心二次方。

老來我也開始喝酒後,我跟這人的關係又多了一個---酒友。

『通常像我們這個年紀,是應該喝喝老人茶的,茶對身體比較好一點。』我一看到那密封的酒瓶,就仿彿能聞得到裡面的酒香,卻昧着良心說。

『幹嘛要跟別人一樣?我們喝老人酒,酒對身體比較不好。』我們都笑了。

這又是一個不會主動講生日快樂、聖誕快樂、新年快樂...等等的人,所以這個部份我們也是直接省下來,跟平常一樣喇咧五四三。喔?禮物在哪裡?除了他手上的酒以外,他人來了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其實不管有沒有來,有沒有送禮,能在生日時有這麼多人陪伴,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妳看,這就是她。』他把手機遞了過來,我看了一下螢幕上的女孩。

那女孩眼大髖骨高,臉白睫毛長,髮細笑容淺,白色長袖襯衫小露香肩,的確誘人,但也不過就是個懂得打扮、會穿衣服的女人罷了。

『九分七五。』他得意地笑笑,滿分是十分。

『負一百。』

『啊?』他楞楞地張大嘴。

『我是說你能跟她在一起的機率。』或然率海零啊。

『不用妳說我也知道。』他吶吶地將手機放回口袋。

型男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為什麼我眼前此型男卻會如此沒有自信呢?答案很明顯,老兄他今年八十八,那女孩二十八呀。

那至於怎麼樣把到人家的呢?這老兄當然是很不要臉的用自己年輕時的照片嘛!

他過了四十歲就再也不照相了。

『我的相機,不拍不美的事物。』

『現在女孩子沒有笨蛋了,不可能只看照片就愛上對方,然後答應交往的了。』

『所以她一直要求跟我見面,而我只好一直推託。唉,四十歲以前讓我遇到這種的該有多好,我現在就不會是一個人了...』

聽到他這種話我只想打人,他逢龍遇虎,總是一直遇到一堆優質正妹,而我遇見的優質型男,倒是一隻手就數完了。我沒得挑,所以獨自終老一生,他太愛挑,所以獨自終老一生。

他不看不美的事物,所以我看他要有老婆,一旦變醜了也會被他休妻。不看不美的事物,那他怎麼不在四十歲後殺了自己最痛快。活該。

『當初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變老了還敢把妹,』突然想到了一句詩,『有妹堪把直須把,莫待無妹空打槍。』

『所以啦,妳很了解我,只要我的照片還在,我就可以繼續把妹。』

各位觀眾,型男界跟把妹界應該給他頒發一個終生成就獎!掌聲鼓勵鼓勵!

從黑髮變白髮(感謝仁慈的天父沒讓他禿頭,不然他可要撞豆腐去了),臉上皺紋也變多了,跟他年輕時的照片唯一的共同點就只有看透世間一切的目光,讓人難以直視,似乎只看一眼就能被看透,最後才會發現他其實什麼也沒有在看,卻又好像看盡了一切。

『唉~』我搖搖頭,瞇起眼笑了。

『唉~』他微微斜着頭,莞爾。

舉杯,一飲而盡。

『以你現在的成就,在現實生活中把妹有什麼難。』一直談把妹似乎很膚淺,但這真的是一個可以老調常彈、妄想無限的話題。

『可是真正年輕的女生不會喜歡我啊,那些交際場合上的老女人,也只是要我的錢而已。』

你有資格說人家老女人?最起碼人家才四、五十歲而已,這人超老牛吃超嫩草的癖好還真是難改呀。

漸漸地我聊到了之前跟一個朋友的紛爭,唉這麼老了已經沒多少時間吵架跟和好了,還吵什麼呢我,他講了一番他的看法後,我已萌生了悔意,『我錯了,我又錯了。』

『妳要多為別人想想,不要開口了才在後悔。』

他平時話不多,但一開口就很中肯。我的壞習慣一直沒辦法完全根除,有時心直口快了讓別人受傷,而當我發現時,我就把自己傷得比我傷害對方得還重,一直是這樣的,我。

每次都對願意給我建議的朋友感到抱歉,卻同時又感到很感謝、感動、感傷,願意一直重複勸告我講了是有聽卻總改不掉的壞習慣。

『謝謝你。』

一會後,『我要走囉,實在沒空多聊,我要回家趕點進度,後天要跟我的編輯談。』

『後天?明天再寫就好啦。』

『問題是我幾乎都還沒寫,哈哈。』

『你的編輯真可憐。』

臨走前,他打開門後,走了出去,又轉頭,『嘿,忘記跟妳講了,最近啊妳常聽到那首暢銷單曲,那詞我寫的啦!』

『既然如此,賺那麼多錢還只拿一瓶粉紅香檳來真不夠意思,好歹得在酒瓶裡附個鑽戒什麼的。』其實通常是放在酒杯裡啦,『而且你貴人多忘事,這件豐功偉業你講很多次啦。』他老了。

聽到「豐功偉業」,他的嘴角又上揚了。

能聽到跟他有關的「豐功偉業」,我也嘴角上揚了,真心為他而高興。

歲月流逝的聲音突然在我的耳畔響起,幾十年,嘩啦嘩啦嘩啦嘩啦,流了過去,輕輕的,卻深深的。

他緩緩走了出去,我看着他招車離去,他坐在車上,背着我揮揮手。

他年輕時絕對想不到自己老了這麼風光,不然就可以把照片印在封面上騙無知少女買書了。

坐在屋裡,繼續喝着酒瓶裡的酒,想起了從他成名前到成名後,幾十年來認識他的種種,這段日子裡我與週圍的朋友發生的許多事情的種種,種種種種,往事如雲如煙又如風,變化莫測,行跡迅速﹐最後都消弭了,一點痕跡都不留下,只存在彼此的記憶裡。

到老來,我的一個願望實現了,我的話變少了,因為面對着相處了幾十年的大家,能講的話都講得差不多了,常常是開口講出來的話,含在嘴裡的居多。

現在我嘴裡就有很多話。

『寫下來吧。』

我到電腦前坐下,手裡不忘持一杯酒,酒是最好靈感的來源。

這篇文章,其實我這幾天就在打了,今天把它打完吧。

平安夜,聖善夜,萬暗中,光華射,

照着聖母也照着聖嬰,

多少慈詳也多少天真,

靜享天賜安眠,靜享天賜安眠。

雖然說聽英文的版本比較有氣氛,但中文歌詞我一直覺得也翻得不錯。

今夜平安,平安今夜.......聽着平安夜,心境,也不知不覺平緩了下來。

我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粗重的喘息聲在房外響起,我悄悄將門開了一個縫,一個身影背了一個袋子,在客廳裡緩緩移動。

而那當然不是聖誕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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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8)


對於只有小筆電的人來說,去雞圈真的是挺麻煩的......光跑FB(和POPO)就要花我不少時間了~"~
(繼續裝死運動中)
2011-12-25 01:57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說的也是,用小筆電讀很長的網頁很累人。
但FB的網頁跟雞圈一樣長啊,所以這不是籍口啦(指)
2011-12-25 02:54回覆
(驚)
(其實我正打算這樣默默無聲直到你們忘記我存在就能刪號......)
2011-12-23 23:36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我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的,乾爹也不會,他常常在念說你都不來XD

話說來雞圈是有這麼痛苦嗎,為什麼不來嘛XD
2011-12-24 07:05回覆

(雞圈篇我又留言了)(我好像在妳的各版面到處聊|||)
我當時看到那段文就覺得法國人真神奇!喝葡萄酒治百病的!我還看過有法國人說飯後吃甜點有助於消化!
我想葡萄酒、甜點等或許對人的身體的確有幫助,但是不管什麼東西過量了都不好~(紅酒的確有很多醫學研究證明有益身體健康)
2011-12-23 14:32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剛剛我去雞圈篇回應了(話說你為什麼當初開了賬號幾天後就一直鬼隱啊,蛤?)
到處在不同版面聊也蠻好玩的XD反正我們常常在一樵那邊那樣玩(喂)
法國人大概是會把他們喜歡的都講成對他們自己有益吧,不過很多國家的人應該都會這樣啦
我有聽過紅酒對心臟很好,幫助睡眠。(話說對我而言,不管什麼酒,喝醉了都很幫助睡眠,反正就醉倒了嘛)
2011-12-23 15:09回覆

嘿!我找到了!以前看瞧瞧談酒就一直想到我之前在《法國盛宴》看過的一段話,但總是忘記去找。
下面擷取作者去勃艮第看到某藥局的櫥窗標語寫的內容:
「關節炎嗎?喝點粉紅葡萄酒吧。膽結石?一兩瓶Sancerre下肚,就能把石子溶解掉。Moulina-Vent會照顧你的支氣管炎,Krug香檳則能抵禦傷風,而患有肺結核的病人則因Mercurey受惠良多。Pouilly-Fuisse一入喉,緊張立刻消失無蹤,至於對體重小心翼翼的人,每天來上一點cote de beaune則能讓你『每天纖細一些』。此外,還有其他純屬個人體質問題的症狀,都有酒療法。
只有一個例外:不知是我眼拙,還是老闆策略使然,就是沒有提到肝硬化。」
2011-12-22 23:34 透過電腦版 回應
由此可見酒神巴克斯還有酒神帝奧尼索斯簡直是醫學之神,酒能治百病!
酒應該是高熱量飲料,啤酒更是液體麵包,頭一次聽到喝酒能讓人瘦的XD
哈哈哈,其實飲酒過量不只是會肝硬化,還會酒精中毒和胃潰瘍呢,所以必要以為肝臟指數正常就沒事了,那是誤解。

對了,你在第一篇(雞圈篇)的留言我回了喔
2011-12-23 07:52回覆

88歲了還愛看年輕妹妹,怎麼很像我爸!(爆笑)
2011-12-22 22:26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年輕美眉不管到了幾歲都要看的啦,不管到幾歲都需要補眼睛,不無小補XD
2011-12-23 07:49回覆

我有高中同學說她做過的每個夢都還記在她腦中。我聽到覺得好厲害唷~
三大靈感來源XD
我只要一個人安靜時,有時就會有靈感了。
我只能記關鍵詞而已......
2011-12-22 18:04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每個夢都能記在腦子裡,這感覺跟亞斯伯格症一樣強大啊,發生過的事再久以前都宛若昨日,印象鮮明。

只記關鍵詞的話,久了回頭來看會想不起來當初為什麼會有這些關鍵詞,靈感就這樣跑掉啦
2011-12-23 07:47回覆

看完這篇後感覺朋友到老 相處還能一如往常真的很棒 有時候立場和受到一些其他因素影響而無法繼續就覺得很可惜 當自己認為對方是可以繼續當朋友的狀況下~
2011-12-22 17:58 透過電腦版 回應
沒辦法再當朋友有很多緣由,立場相異或其他因素影響是其一,兩人不再有共同話題、不會想到主動與對方分享什麼、沒有交流交集、最後選擇漸漸不去聯絡對方,雖然還記得對方卻沒有想聯絡的動機了,最終失聯,只成為MSN、FB上的一個名字。
2011-12-23 07:45回覆
追追追
這個老友~很隨興XD
老了還是喜歡喝酒~

想到做夢,就讓我想到,我覺得我很多做過的夢都很適合寫小說,只是我都記不得整個內容......
2011-12-22 17:30 透過電腦版 回應
一日酒鬼,終生酒鬼。
枕上、車上、馬桶上就是靈感三大來源處,要訓練自己記得夢的內容是有難度的,聽說有人能讓自己每做一個夢就醒來一次,立即記錄下來。
2011-12-22 17:53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