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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 桌與書桌間的饗宴—炒飯與稀飯

『叮叮叮!叮叮叮!』一陣鬧鐘響,又是美好的一天。文沁從床上坐起來,她拿起床邊的鬧鐘按下,然後掀開被子走下床到浴室中梳洗。文沁是敦化高中的英文老師,她是宜蘭人,因為考上師範大學,所以高中畢業後就隻身一人來到台北念書。後來從師範大學研究所畢業以後,又考進敦化高中教書,她就在台北買了一間小套房住了下來。文沁只有到了假日才會開車回宜蘭老家,看看已經退休的雙親。文沁換好衣服以後就走到餐桌旁,打開冰箱替自己倒了一杯鮮奶,跟著走到沙發前坐在電視機前。

『以下是一則即時報導,今天清晨宜蘭一處民宅發生大火,目前依據現場記者連線報導指出,火勢尚未受到控制。』

文沁在沙發坐了下來,看著電視機的畫面。「這個房子好眼熟喔。」

『據當地居民指出這戶人家共有三人,他們分別是文進寶(男)56歲、文周美(女)54歲以及文龍(男)27歲。消防人員正在積極控制火勢,希望有一線生機。』

文沁手一滑,手中的杯子摔碎在地板上,「不可能,這一定是弄錯了。」她不停的搖著頭,「這不可能!不可以,不要!」她大喊一聲後然後就趕忙衝出門。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爸爸!媽媽!文龍!你們不可以出事!」她衝下樓走到自己的小march前面,坐進去發動車子後就往前衝。

「你們要等我,一定要等我!」文沁像發瘋似的在路上飛奔著,「你們不可以出事。」

文進寶和文周美是文沁的父母親,而文龍是她的弟弟。文家一對父母親是退休的高中老師,而文龍畢業於師範大學體育系,目前也正在宜蘭國中擔任體育老師。

因此文龍就住在家裡和父母親相互照應,而文家還有一個女兒,是文沁的妹妹:文馨,目前在維也納進修音樂。

文沁將車開上北宜高速公路,她打算返家探看情況,一路上她心緒不寧就怕她的家人已經葬生火窟了。

「不會的,不會的。」文沁著急的哭了出來,她趕忙撫平自己的情緒,「他們不會有事的,爸爸媽媽還有文龍一定不會有事。」文沁的淚水在臉上狂流著,她趕忙用手背擦去。然後她伸長手想拿放在副駕駛座前的面紙,但是一急就把面紙盒弄掉在副駕駛座椅前面。

「不會的,一定不會有事的。」文沁努力平復一下情緒,然後伸長手想把面紙盒拿起來卻又搆不到,她一急就輕輕彎下腰去撿面紙盒,但是方向盤卻一滑,車子就往左方路肩的護欄撞上去。

文沁一急趕緊將方向盤往回拉並急踩煞車,但是卻被後方的車子給撞上,文沁的頭往擋風玻璃前一撞。她只覺得頭有點暈暈。

文沁趕忙想踩煞車,這時候後方的車子又往她的車後撞一下,文沁的頭再度往擋風玻璃上一撞,跟著她就失去意識,只見車子緩慢減速往護欄擦撞著,就這麼失速慢慢停了下來。後方的車子趕忙打著雙黃燈在她的小March後方停了下來,然後從車上下來兩個人,一個人忙著指揮後面的車別再往前撞,而另一個人來到文沁的車窗前輕敲著。

「小姐?」那個人敲著車窗,但是車裡的文沁都沒有反應,他試著打開車門,文沁的車門沒鎖,只見文沁滿頭鮮血趴在方向盤上,她已經失去意識。路人趕緊撥了電話,「119嗎?這裡是北宜高速公路,路肩發生車禍有人受傷昏迷了,趕緊派救護車過來。」

「好亮!怎麼會這麼亮呀?」文沁被一道強光刺痛了雙眼,「這裡是哪裡?我不是在車上要趕回去宜蘭嗎?」

『嗶嗶嗶!』一陣儀器急響的聲音牽引著她走出那道強光。

『200。』醫師拿著電擊板然後下著口令,一旁的護士在電擊板上擠好凝膠。另一個護士則是替電擊器設定好電擊的劑量。

『200準備好了。』護士對醫師叫著。

『Clear!』醫師大喊之後就為病床上的病人進行電擊。

「這裡是哪裡?」文沁走到他們身邊然後對他們問著,「請問一下,這裡是哪裡?」

但是這些醫師護士們似乎沒聽見她所說的話,繼續對著病患急救著。

「喂!幫幫忙,我在問妳們問題呢!喂!」文沁伸出手想去拍拍其中一名護士的肩膀,但是卻發現自己碰觸不到她。

「這…..」文沁的手穿過護士的身體,她碰不到這些人。「這是怎麼回事!這….」她望著自己的手,居然發現手是透明的。

『嗶!嗶!嗶!』儀器聲響起,是一連串的正常心跳聲。

「太好了,總算救回來了。」醫師放下手中的電擊器,然後回頭對護士交代著:「替病患吊上Dopamin替她穩定一下血壓,然後趕緊聯絡一下加護病房把這個病患轉上去。」

「好的。」護士將病患的衣服穿好並拉上被子,然後趕緊去聯絡相關病患轉送的事宜。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都看不到我!」文沁害怕的看著自己那隻半透明的手,「難不成我死了嗎?我記得剛剛我還在高速公路上的呀,不過我好像撞車了,然後呢?」

站在病患身邊的護士架上點滴後就走到文沁旁邊,只見她穿過了文沁後走到一邊去準備其他點滴,此時文沁望著護士然後大喊著:「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然後她失望的向後退跟著轉身看著病床上的病人,這才發現病床上面躺著的正是自己。她驚訝的走過去想摸摸自己的臉,卻撲了個空。

「這是我?是車禍受傷的我?」文沁望著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她嘴上放置著氣管內管,頭上纏著紗布,而脖子上被打著輸注點滴的輸液管。

「那麼我豈不是死掉了!」文沁氣憤地上前看著自己,「不可以,不可以這樣!不可以!我要回去。」她心急的想要往自己身上跳,但是她卻又停了下來。

「可是,我會不會變成白癡?還是植物人?還是四肢不全?」文沁往後退了一步,「我不要這樣!我還想要活過來,而且是要像以前一樣的活著。我不要變成白癡!更不想變成植物人!」

文沁望著病床上的自己跟著往後退,她絕望的想著:「我完了,我不能就這麼回去。」她轉身往門外跑去,「我不要變成白癡!我不要變成白癡!」文沁害怕的跑出急診室,然後又被一道白光吸走了。

這道白光帶著文沁來到了她的宜蘭老家前面,她的家已經變成被火燒過的廢墟,而救難人員正忙著清理現場,同時也已經找到他們一家人的屍首。而文沁的叔叔:文明智跪在三具蓋著白布的屍首前哭著。

「哥哥!嫂嫂!你們就安心的去吧!文龍你在地下要好好照料父母親,叔叔會替你們好好照顧文沁和文馨的,你們也要保佑文沁那個孩子。」文明智邊擦著眼淚邊說著:「今天一早文沁為了趕回宜蘭看你們,在路上出車禍了,文翰他們已經趕到台北去了解狀況,你們一定要保佑文沁,吉人天相脫離難關。」

「叔叔,我是文沁,我在這裡。」文沁站在叔叔面前喊著:「我回來了,我在這裡。」

但是就如同剛剛在急診室一樣,文明智根本就看不見也聽不見文沁。

「怎麼辦?」文沁跌坐在地上手足無措,「我真的死掉了嗎?為什麼?叔叔,我在這裡!我是文沁!」她轉過頭望著那三具蓋著白布的屍首心痛如絞,她哀號似的喊著:「爸爸!媽媽!文龍!我回來了。文沁回來了!我回來看你們了。」她伸出手但是依舊觸摸不到任何事物,她只能趴在地上嗚咽的哭著,「我回來了!我回來你們身邊了!」

文沁的一縷幽魂飄飄蕩蕩在天地間,她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之前回到宜蘭老家發現父母和弟弟都已經葬生火窟,在那裡並沒有遇見他們的靈魂。她飄呀飄的來到自己男朋友:王世叡住處樓下。文沁和王世叡是宜蘭高中的同班同學,高中時期他們對彼此只有同學之間的友誼。在大三那年的暑假,高中同學會上兩人重逢也碰出火花然後交往。王世叡和文沁都離家在台北求學,到了假日他們便會相約出遊,濃情密意自然不在話下。

當七夕情人節到來,王世叡攪盡腦汁想不出好禮物,索性就炒了一盤自認為是拿手菜的蛋炒飯給文沁吃。但是由於已經許久未下廚,所以蛋炒飯不只炒焦了,還有蛋殼混雜其中。經過那一晚後,他們之間的濃情密意就更加深重。

「世叡!」文沁抬起頭看著他的房子,「我們已經不可能了吧。」文沁感覺到滿懷悲傷的情緒,但眼中卻流不出一滴淚。「如果知道我們之間會這麼結束,我應該要再對你好一點。」前幾天他們為了件小事發生口角,文沁說什麼都不肯原諒他,那天,王世叡還特地炒了拿手的蛋炒飯想討她歡心。

「寶貝!別生氣了啦。」王世叡端著蛋炒飯走到她身邊,「我作了妳最喜歡的蛋炒飯喔,好香欸。妳吃一口嘛。」王世叡低聲下氣的說著:「我特地加了鮭魚喔,很香吧。」

「臭死了。」文沁轉過頭生氣的說:「簡直就像你的嘴巴一樣的臭。」然後就逕自走到沙發上拿起雜誌看著,並不打算搭理他。

「不要這樣嘛。」王世叡繼續端著炒飯來到她身邊好言好語的說:「這可是我花了好多苦心才學會的鮭魚蛋炒飯欸,妳好歹吃一口嘛。」

「我不要!」文沁放下手中的雜誌,「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王世叡放下手中的炒飯,然後有點洩氣的看著她,「我媽也只是好意呀,她沒有惡意啦。」

「沒有惡意?」文沁生氣的看著他,「也就是說你真的要回宜蘭去相親!」

「寶貝,妳放心啦。我保證這場相親只是應付一下而已。」王世叡也有點對文沁惱火,難不成她真以為自己會認真嗎?

「王世叡,我是你的女朋友欸!你現在跟我說要回宜蘭去相親!還叫我放心?」文沁站起來拿起手袋,「我知道你媽不喜歡我,因為我們父母親的宗教理念不一樣,但是這並不是我的錯!我沒有辦法去改變我父母親的想法,我也不想去改變。」她對著王世叡大吼:「我們之間完了,我要跟你分手。」

「文沁,妳不要這樣!」王世叡拉住她的手,「我說了這次只是應付一下媽媽而已。」

「那好,那下一次呢?」文沁看著他,「你要繼續無止境的應付下去嗎?」

王世叡被她的話堵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們還是分手吧。」文沁推開他捉著自己的手,然後轉身走出他的住處,當她走下樓時眼淚已經流滿面。

當她發動車子時,王世叡才追上來用力的拍著她的車窗,但是文沁根本不打算理他,反而加速的把車子駛離。

「文沁!文沁!」王世叡望著她離去的車影,「妳為什麼不能體會我一下呢?我是妳的男朋友!也是我媽媽的兒子呀!早年守寡的媽媽含辛茹苦的把我拉拔長大,她是很依賴我的,但是因為你們家信奉的是宗教和媽媽信奉的一貫道有所衝突,所以她不是很喜歡妳。但是我一直都相信著,媽媽有一天一定能愛屋及烏,她一定可以接受妳的。文沁,妳為什麼就不給我再多一點時間去跟媽媽好好溝通呢?文沁!妳知不知道我有多愛妳!我真的很愛妳!」

「我也很愛你,世叡。」文沁在樓下望著他的房間,「可是恐怕沒有機會讓你知道,我真的很愛你。」

「姐!」

文沁轉過頭看見了文龍。

「文龍!」文沁開心的走過去,「是你!真的是你!」她總算找到她的家人了,「妳去哪裡了?你和爸爸媽媽去哪裡了?」

「姐,妳為什麼會在這裡?」文龍緊張的握著她的手,因為他們都是幽魂自然可以碰觸到彼此。

「我?」文沁抬起頭望著樓上,「我來找世叡。」

「世叡大哥不在家。」文龍牽著她緊張的飛了起來,「世叡大哥在醫院裡面。」

文沁任文龍牽著飛,她感受到速度很快又驚又怕的說:「文龍,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去醫院呀,笨蛋。」文龍有點惱怒的說:「妳這個笨蛋,妳再不趕快回去妳就要死掉了。」

「死掉?」文沁還弄不清楚狀況時,她們已經來到醫院的加護病房中,文龍牽著她來到其中一床病床邊,而文沁的父母親也正站在病床前面。

「爸爸?媽媽?」文沁飛奔過去又驚又喜的環抱著他們,「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傻瓜,妳這個傻瓜,幹嘛要開快車。」文周美又氣又急的抱著文沁,「傻孩子。」

「我擔心你們,所以才想要趕回去宜蘭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文沁依舊沒法流下眼淚,「可是我沒想到會在半途出事。」

「孩子,這一切都是命呀。」文進寶拍拍她的肩膀,「我們注定只能有這段短短幾年的父女情緣。」

「我不要!爸爸、媽媽!我還想當你們的女兒,我不要就這麼跟你們分開。」文沁緊抱著媽媽,「不可以這樣。」

「傻孩子,人鬼殊途。」文周美鬆開她然後牽著她來到病床邊,「妳必須要在今天回到自己的身體裡面。」

文沁看看病床上的自己,一點生氣都沒有的自己,她突然感到害怕,「可是,萬一我醒過來發現自己變成白癡或是植物人,又或者已經沒有手或腳?」她用力搖搖頭,「我不要!我不要變成這樣的文沁。」

「孩子!」文進寶拉著她走近一點,「妳看清楚了,這個妳四肢俱全,沒有缺臂少腿。至於白癡或植物人更是不可能,她現在會醒不過來是因為妳的靈魂在外面遊蕩。」

「姐姐,就是因為妳的靈魂在外遊蕩,所以剛剛爸爸媽媽才會讓我趕緊在外面找妳回來。」文龍輕推了她一把,「快回去吧。」

文沁看著他們有點不捨,「爸爸、媽媽,我捨不得你們。」然後他們再度抱在一起。此時,王世叡穿著隔離衣來到文沁的病床前。

「文沁,我來看妳了。」王世叡伸出手握住文沁的右手,眼淚不停的往下掉。「文沁,妳可以聽見我的聲音嗎?我在這裡,求求妳睜開眼睛好不好?」

「世叡!」文沁望著王世叡難過的低下頭,也為之前的那一場吵架感到抱歉。「對不起,我應該也替你想一想,你夾在我跟你媽媽中間是最為難的,對不起。」

「文沁,我已經跟媽媽說清楚了,今生非妳不娶。我不會回宜蘭相親,因為我已經找到今生的最愛,」王世叡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那個人就是妳,文沁。」

文沁走到王世叡身邊伸出手想安慰他,但卻惘然,只見她的手穿過他的身體,什麼都觸摸不到。她以雙手摀著自己的臉,只覺得自己滴下一滴眼淚。

「這是….」文沁驚訝的看著自己的手。

然後王世叡發現病床上的文沁眼角落下一滴淚來,「文沁,妳是不是聽見我的聲音了?」

「這是我的眼淚?」文沁望著自己的手,然後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力量牽引著。

「孩子,願來世我跟你媽媽再跟妳續這段親子情緣。」文進寶和文周美的聲音在文沁身邊環繞著,然後是文龍的聲音:「姐姐,妳放心,我會好好照顧爸爸跟媽媽的。」文沁就這麼被牽引進一個漩窩中並且昏了過去。

「好痛!我的喉嚨好痛!」文沁試著想吞口口水,但是卻發現自己的嘴巴閉不起來,然後她睜開雙眼就看見自己上方的電燈,「我這是在哪裡?爸爸和媽媽還有文龍呢?」她試著動動四肢,然後發現自己的手和腳都可以動。「我的手和腳都可以動!」

「文沁小姐?」有名護士發現文沁的動作和已經掙開眼睛了,她馬上回過頭大喊:「快幫我找醫師來,第三床的文沁醒過來了。」

文沁順利脫離險境拔了人工氣管,並轉到普通病房。這段時間自然都是王世叡守護著她、照顧著她。這天下午,她醒過來後卻沒發現王世叡的身影。她掙扎著試著要自己起來下床去動一動,才剛剛坐起來,王世叡走進房裡衝過來扶她。

「文沁,妳怎麼不按呼叫鈴請護士過來幫忙呢?」王世叡扶著她坐好,「要是不小心跌倒了怎麼辦?」

「對不起,世叡。」文沁看著他一臉歉意,「我以為自己爬的起來。」

「唉!不念妳了,妳又不是故意的。」王世叡摸摸她的臉,「餓了嗎?」

文沁點點頭,「有一點。」

「我去給妳弄點吃的了。」王世叡拿起剛剛提進門的袋子。

「是什麼?」文沁看著袋子,「是蛋炒飯嗎?」

「這麼想吃蛋炒飯嗎?」王世叡將裡面的保溫瓶拿出來,「可惜蛋炒飯太油了,不適合現在吃,我替妳煮了點稀飯。」

王世叡替她盛了一碗用湯匙舀起一口吹涼以後放到她嘴邊,「吃一點吧。」

「世叡,」文沁望著他然後眼淚滴了下來,「對不起。」

「傻瓜說什麼對不起!先吃稀飯吧,好不好?」王世叡把湯匙放到她嘴邊。

「嗯。」文沁點點頭然後溫順的吃下這一口稀飯。

「妳放心,文沁。就從這一刻起,讓我照顧妳一輩子。」

文沁依進他懷裡,「好,我願意。」

王世叡抱著她,就只想一輩子報護她愛護她,給她一個完整的家。他的完整情意都在這碗稀飯裡面,不只是炒飯,他還要替文沁煮一輩子的稀飯。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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