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和它的小心事】最後的旅途

正所謂人不可貌相，而器物亦是如此。

uTYO6Evm1Hfy2hlSUdXKp7BAqnLzPW5jkesc0ix9

就拿小紅來說吧！他是個色澤鮮紅、外表堅實、內裡寬闊的大個子，若按照「宰相肚裡能撐船」這句耳熟能詳的俗諺內容來看，大夥兒或許會期待他是一個個性寬容的傢伙。

6702dOVRjXaFpyxBie3PLW9tufvcH1lmbGTs4rQg

然而事實卻是……

A5EdmQPgViZtfJxCKwNzYq3aOU6jsR2WcrnT7eXk

「啊……我真的是受夠了。」不知是第幾次的，小紅有些煩躁地發出如此感慨：「每一次每一次…都要將那麼多東西盡往我裡頭塞，老子的身體可不是什麼像哆啦○夢百寶袋那樣的異次元空間好嗎？」

GtOuiYaLbohAwZ3fB6xMqQdeX75HclTprjJDR2Vn

是的，容量大並不代表肚量大。事實上，小紅是個喜好抱怨，總是碎嘴碎個不停的大個兒。

n1QVEhA28xuCTfpqcj6lRoXDs9ZI4KrHygFMOeLi

他埋怨使用他的那個主人，總是喜歡將他塞好、塞滿、塞爆，每回出勤一次，他總會感覺自己要裂開了。

DpFrot9aKT6x5jzsHU2lbkSJnZ0we8hAy7mV1YOM

而每回當他那麼抱怨，幾乎總會有另一道聲音這麼回覆他：「哎呀，你就別再唸啦！每回都要像這樣抱著你，我也很膩的。」

6Op3bjLTnAGZryPIHVFKfXQUCDehkB0SJv5Mw82g

某個緊貼在他身上的傢伙這麼淡淡說道。

CTNEGbztQIawW6M0VocpRBi1HA4euhqULsdD32nl

和他搭話的那物，名叫小藍，是個身姿柔軟而修長，並且有著海水般湛藍的傢伙。

Fh1f5IgBRvsiSVMnC23TEXuPqamwJLNr0G67W48j

小紅曾經見過海水極致的藍，所以能夠以此方式打比方。

rFXV1dNMCyWKefc6bEuoIwPi9sjSJ08laxqYhR25

除了大海，他還曾漂海過洋，走過古樸石板鋪就的京都小巷，並於某座童話般的歐洲小鎮內，看著撲簌簌的清冷雪景，於燃燒著爐火的木屋窗外落下。

6qOV3tcdkM0SZFHvUeN97wnQsXGzjCD1LIKhiW5T

和那些幾乎終其一生都偏安於屋中一隅的家居用品們不同，他曾多次踏足那些位於迢迢遠方的異國他鄉。

aIHDLPcNzTBWU9dXSAkOjViohlw6m0R4gvr3Y5sG

——當然，那個總是緊挨在他身上的藍色傢伙也是。

Zr25qim4jsA7aBETku1xvX8UIcnhfbwy3FMPJWCH

「怎麼，說我膩了，你生氣了啊？」見小紅遲遲沒有回話，小藍又補充了一句，但語氣聽上去總感覺有些不正經：「別擔心，我這回也會好好保護你，不會讓你裂開的。」

anMOck7YGUHywFhCSTJqzWIi1pb5g8X0EvB3Ks4r

「誰…誰要你保護啦！明明我比你還要強壯多了好嗎。」回過神來，小紅連忙頂了回去。

npWKU25rEozYLw8HJOGPjyAbSevk79acVhsFM0Nt

火紅色的大個兒不只嘴碎，性子還有點傲嬌。

LSkhPQH40YMxqRjIOUFTGKd8wo9nlbmyJDBXZeuv

事實上，做為關係最為親近的搭檔，小紅還是很珍惜小藍這個軟趴趴的傢伙的存在的：畢竟自己的那些碎唸，也得要有聆聽的對象是不是？

a71OWAkqwmvURDj38e4IrxstE6gZlKySQ9pdHCGF

而雖然每回抱怨歸抱怨，但小藍知道，小紅也是很喜歡他們的主人的。

JDXhicAFGb6tQlHTVROsqvIm7KePSMjfa4o1Ln2Z

他們的主人是一名個性活潑的人類女性，這些年來，他們仨曾一同結伴展開過許多場旅行。

G7qkSCzy04cYr2xgwWRVILuUNd613iX8Kb9ThnpZ

他們看著她從年輕到逐漸成熟，然後前些日子，她的身旁也有個人類男性作伴了。

0bEVePSClHg1yq6rp2nzjIsLQmxiGoZKafNh5TX4

「無論如何，我覺得我才是這支隊伍裡的主心骨，主人那些重要財產，可都是歸我保護的。」最後，小紅也不忘得意地這麼強調道。

kidV5ZwbGrp0z8umlaExejvHtYT7N16nQDLhfsX3

對於這份工作，他還是很有榮譽感的。

SNClEyUgbrWcjYVPGB0LDd98Au1p5s3t2hXTOqzM

就像雖然每回他出門總要抱怨一路，待回到家以後，還是會迫不及待地向身旁的器物們，分享這一趟的所見所聞。

7KziQgaNrCbY92UFvxBLJ50s8hHnID6RTtmPdpEk

「是的，你真的是超棒的好嗎，下一次也麻煩你了。」小藍再一次配合地附和道。

LzDO9XBFMWAv5drxNiE4PlwSnJeKm3I1gtQ2usjf

大個子的優點就是好哄。一般來說，這樣的誇讚，便足夠讓他高興一陣了。

xvZl73RdMDHn4yWTXShpqaCt5iQ2E1sfwL9JBjKo

興許還能延續到下一次的旅程展開之時——只是此時的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那所謂的「下一次」，會來得這麼快。

rEpsnKhqy0AxkXNfJYu7DBd5zH1Pi4eoW2Lb6RIl

lXBjI4i03KdsxaehUqvTOPm2RWQGkzo7MSwZEyJ9

幾日的出差外派結束後，小紅與小藍又一同回歸到了僻靜的屋中一角。

UWVgpN1n4zcosYP0j59ZDGdBkMtJ2SlLRwTOeCmu

這一日，他們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嘈雜聲響——是時常出現在他們主人身旁的那個男性人類。

HcLFWrYGdU2mbOzNKgsvZI4JnEClMVphoS1BQj6t

「喂，小藍，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啊？怎麼今天感覺特別熱鬧。」小紅向身旁的伙伴詢問道。

Ka3bCu2W9LHVjtGiEXDAYSfUFzQMJqylT8kms7ed

雖然不覺得對方比自己強壯，但不得不承認，對於人類世界的語言，對方還是有更多的瞭解。

doGHXUyq7zMZLVcnishTDAbPKfWtwSjxrImvaQ40

然而，幾乎每回都會立刻回答他的藍色伙伴，這回卻是不說話了。

dvE6g4lbtroLZKiQN5UApex8qHXT1IwfSjy7Fa90

此時的小藍是無比慶幸，他的搭擋，是個不太聰明的傢伙。

tGpUWwh1Miqc2PAIHfCxjDQzRalS8XEr34LyT7be

因為對那些嘈雜的言語不解其意，所以小紅只會簡單地將其歸類為「熱鬧」，但小藍卻是從中聽出了更多的門道。

tBNzTym7AUHjlkF3GnRwgaZQWuXhJ5Sexo8PrEK4

或許就像有形的器物有朝一日終將損毀，無形的感情，也會發生某種無法逆轉的質變。

YwXZ2xubHJdNeD9L1SnCzgK7fOTsQ4hP8IoVBkMF

小藍知道，他主人與那男人之間的感情，已經變質了。

kjHfmnJtDR3UZC4rVdXz167Nocg2YAy0xsapTIBE

明明曾經的兩人之間，也有過那些溫暖的守護及擁抱——是的，「曾經」。

IfsPzyUAbT8Wl20QBVLq7EMCdH16DJcp3YtjNRux

見提出的疑問遲遲等不到答覆，小紅很困惑。

mKrVPstjHYG2pcwOlRn4qWJafNThF7A1DxygZBX8

過了一會，他見到那名高大的人類男性朝不遠處的他們走來，並且一把就將小藍抽了過去。

tr6qiAQ9nZHe4JVKIOMaylvoXGNPwWmux21gjbzU

「喂！你要帶我哥兒們去哪呢？」見狀，小紅有些著急地問道。然而，聽不見器物話語的人類並沒有回應。

EyATc1WG9O6CQaXIrVepDL4SfjY5N7iHU0Pvd2Kt

不知又過了多久，人類回來了，還拖來一個看上去頗為沉重的包裹。

VLscqTN3YkIf8UKX7QBwdeCDRluriSt6Z5W9ynJj

人類將小紅打開，並且將包裹塞入了其空蕩蕩的腹中。

STXah8Eoyld79Y4HCm2OVknipAxJ30LjKfFIZNtB

「（不會吧……又來？）」小紅沒想到，自己的安生日子還沒過上多久，又得要出勤了。

9gM3VIT7b6fZvWalzxPSiwprGouqEAUeLYDm8KCj

自己的箱生可真是忙碌啊！

QETRYlx8kFharADq2y1iZeW30pG79NJCoKLXfVsz

「不過，你究竟把我哥兒們弄哪去了？」

wFrV26pz1RB9KhduY4OyeGgInZ7WvcXoQDlkT5jf

待那令其感到有些不舒服的填塞過程結束後，還沒有等到那股熟悉的束縛感，小紅有些疑惑不解地問道。

ObaQG4phMgUV6linuB7w3smfWHtKJ9Lc0S5R8qoE

「……我在這裡。」回答他的是小藍——不知為何在他肚子裡的小藍。

rWD4w13XC8sTEn5vUSuQKJFjyMz2L9mA0BZRYpNf

這順序搞錯了吧？小紅先是這麼想。不過，也該讓爺威風一回了——但隨即便這麼轉念思索道。

XvumiTqsbNnK1jcFIHhGO36Jo5RZCyd9EPUk7rfL

「（就說了，我並不需要那種軟趴趴傢伙的保護好嗎。）」不過，能和對方一塊同行，他還是很開心的。

wqgNYH95doJCZuSRFIQl2ErD7Tx8mtf4PjXkz6sK

一會兒，人類帶上整裝就序的小紅，走入屋外濃厚的黑夜。

ctwQh9Eyg6T5leUDq1Jz0AjRbIm4oYKNxMdpOPCa

漆黑的夜色，也讓小紅身上的明紅顯得沒那麼惹眼——至少人類似乎是這麼想的。

iTMK8z7Xqhu9asVEoOgQ1FjZ0ycmRIPWdNHJC5pU

「哎呀…不曉得這回又要去哪呢。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這回光是去程就好沉了啊！」路上，閒不住嘴的小紅開始和小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MI9VsCJukBPZTi821evOo7Khb5jaylYmgQzxcrSf

但和以往不同，對方的回復明顯變得簡短且稀少許多。

JWtICv47Yr6Dsa8dL3pQxnZOjVkRhlwN0uP15mMH

小紅起初還對此感到有些不解，但很快就想明白了：約莫是因為這回難得的角色調換，正鬧彆扭呢。

kXfUjGAVD4l8WotOdRFP1nHTMv92LQ06ICKYcihw

「放心吧！這回，換我把你給保護得好好的。」與之相對，小紅的情緒可飄了。

soJXYvdc8Nzwp3EDS0g7QRkrUbf6G5MTuFhVKHyI

歷經一段顛簸以後，人類最後將小紅帶到了一個偏僻雜亂的地方，並且隨即便自行離去了。

jGO6Cuhe02kPSNcKdFUqs5pZv1QYDWLIaE3g4B8M

直到這時，粗線條的小紅，才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op10HOC49bFUES5ezjKnygvdxNLqTA7rfIscWMRY

「不對啊……他難道不應該先帶我們去排隊嗎？我記得我還得去一個很多箱子的地方。」

YmWSEjVzoMb4NXpeJThLd6UGuIgwqCA5c2QBy1fl

不過此時他的周圍，明顯並不是那些和自己外型類似的箱們。

5gIFrHMN9eOXLlsxTjDKPzVuqhQibw0YtJA2nvcB

他還想著要和同類嘮嗑一下呢。

xiF8uwLWysJPUMOf1T4oSmV5C7AjRk0ctnBY2GXl

「不會了——你說的那些都不會有了。」半晌，小藍的聲音自他肚裡幽幽傳來，帶著某著灰暗的情緒。

9MuKc8kGbSlAL6J0nxOYhfm374d1No25rCWtgDRP

只聽他這麼緩緩說道：「小紅，雖然有點突然，不過這大概是我倆最後一次的旅行了。」

glynAVYFEs0HaGQuIjzqm4Wp7D2Cf5hvbBJkTUet

對此，大個子感到很驚訝，「诶！那主人她在哪呢？」最後一次的收官之旅，也得要有一個完整的收尾吧！

y4lhZzqaFkmKIutDJO6WRfBETeNVr3McYjCUb15X

雖說他總是不滿對方把自己塞好、塞滿、塞爆，但相識多年、一同走過那麼多地方，總不至於連這點情份都沒有吧？

tREI1XLhD7Zaqvdk8oiz09TOJsmVjQHU5Srcyw2g

「她……」小藍的聲音遲疑了許久。

4LAXOw3T1zYuimRCdoG8UyjMhBEpWqaNSencQfJr

她亦與我們同在——良久，只聽他這麼說道。

BV5kGsevQu1OFUSy9dNjag4RDKiYHw7WmJ8zZEqr

「（不知是幸與不幸，這最後一趟旅程，仍舊是我們仨在一塊。）」

HptDFnur6ymiCZlVsdMojOGhNYvKf0UIRaLBS7w3

yDxLq2YMXwZzP1NpWGi4kbHEIBQj0gnuA9Ka85m3

……

QJ2W6lV5iYLvBZfaPk84OqgFMCu0UKet1XpdISHm

VnxwC9t1bFDiGSO0WBlTMrpfAuyghUPzLsKJE7v4

「死者為一名年約三十歲的女性，死因為機械性窒息，兇器大概就是那條藍色的行李束帶。」

jTLOZmKDBIuPEdkogCXvWRYs2aqpbi60r31f5VHG

這一日，一名面容嚴肅的警官站在鏡頭前說道。

LDnw89vYjHeyCKUaXqk2IcBhz6m0Au3gJlGb4EFs

喧鬧的鏡頭們無聲記錄下了這一切。包括了那名人類說的話、那條纏繞著屍體脖頸的行李束帶，及那個盛裝著屍體的紅色行李箱。

oYicvgDemus769dPrqRaUKLGzBT8MVA0FE1nyObj

人類與器物的世界無法共通，此刻人類世界裡的一場悲劇，只是鏡頭們眼中的一場樂子。

sQAoDmBMnbgYjxJk7yl8NOIH9rifP4dFWaqZX2G3

而即便小藍對人類的語言有所瞭解，大概也永遠無法明白：自己與伙伴的最後一趟旅程，為何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mL65XIMPvkBrlhjyQob8JD1TEU7C9dwn43HOZtsW

只是在某個鏡頭窺視不到的地方，那名面容嚴肅的警官曾看著某個相貌溫和的男人的照片，有些感慨地這麼說道：「唉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2XBdCVD79SijsQxgLKIE8FaTfHzyt5Yplu0v3e6n

人類與器物的世界無法共通，只是有一個道理，大概是放諸兩處皆準的。

2vzhacFbHG5WNBf1LIPJomqryCkeD8ujVO7Sli3w

外表無法用以做為評析判斷的準則——器物如此，人亦然。

FYRcblH6k7Lx9fNDeyhzVIn4WdTspOuBM28iGPwr

HNFR4lwCBaWtmc5dXfriPg1LpxTIsuzEbYvo3Q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