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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絲戲

    大街上敲鑼打鼓,炮竹聲響,萬頭攢動,真是好不熱鬧,今日可是吳越錢家嫡長女與劉氏嫡三子的大婚之日。這兩家在江蘇皆是名門望族,辦起大紅囍事來自是灑銀錢如流水,一切都用上了最好的,聽說就連去男方家鋪床的帳子上都綴滿了一顆顆北珠和各色珍稀寶石。

    比起外頭的鬧聲震天,新娘子錢思汐的閨房中卻是安靜了許多,幾個喜娘將她團團圍住,拿著五色棉紗線替錢思汐開面梳頭,嘴中不斷地說著吉祥話,眉眼笑得都瞇成彎彎隙縫,誰不知錢家是大戶?這嫁的又是錢家主最為疼愛的大姑娘,等會兒的賞錢指定不少!

    錢思汐平靜的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一襲花釵翟衣,綠沉蜀繡長襦裙,青碧綴珠大袖衫,燦金嵌玳瑁牡丹花鈿,眉間垂下水滴紅碧璽,燒藍畫蝶含翠雙金釵,鏤金鑲壽珠點翠累絲香囊,少女一對澄澈黑眸似能滴出水來,眉如細柳,腮勝霜雪,瓊鼻精巧,櫻脣輕抿,眉眼如畫,秀麗無雙,又上了精緻的妝容,更是恍若姑射神人般,端的是傾國傾城,珠輝玉麗,真當是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1。

    一位喜娘笑著道:

    「錢大姑娘這般毛施淑姿,劉三公子一見哪,定是被迷的魂都飛了,找不著北!」

    錢思汐禮貌的微微一笑,可那對秋水中卻是毫無波瀾。

    一場大婚,她連對方的面都沒見過一回,對於劉莫雙的認知僅限於他的大名,心中比起新嫁娘該有的嬌羞和期待,更多的卻是古井無波和無奈悲哀。

    少女在心中輕嘆了口氣,反正打娘胎起,她從沒替自己做過一回主,這般受人擺佈的生活錢思汐早已習慣而麻木了。

    一頂八抬大紅花轎穩穩地停在錢府大門,聽得男方的喜娘三次催妝,錢家夫人郗氏掀簾而入,將女兒抱在腿上餵上轎飯,寓意莫忘哺育之恩,錢思汐乖順地張口吃下,接著喜娘替她覆上紅蓋頭,被丫頭顫巍巍地扶上花轎,抬往劉氏大宅。

    花轎穩當地前進,轎裡的少女眼前所見皆是一片紅,紅本該是喜慶熱鬧的,可映入她眼中卻是刺眼冰冷,她下意識地揪緊了襦裙下襬,心頭蒙上了一層哀戚的絕望,她不過是從一座華麗虛偽的牢籠抬到了另一座靡麗眩目的囹圄,往後時日依舊是困於高牆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那鞦韆盪得再高,終究只是從圈檻的縫隙往外看,又有什麼自由可言?

    花轎進了劉府大門,新郎的十九妹劉安釉扮作出轎小娘,探頭進來,輕輕拉了錢思汐的青袖三下,錢思汐斂了袍袖,抬足出轎,跨過了馬鞍子,由喜娘攙著挪步立於喜堂右側。

    新郎官劉莫雙聞轎進門,他一身緋紅吉服,墨玉帶環腰,佩上玉具玄絛劍,金繡祥雲紋皂靴,面如冠玉,劍眉星目,五官若刀刻一般俊麗分明,脣邊噙著一抹溫和的微笑,下巴的輪廓流暢優美,真當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他按著規矩佯裝藏於別處,捧著喜慶花燭的小儇將他請回,站到了左側,肩背挺拔如松柏,俊臉玉白似朗月。

    贊禮高聲宣道:

    「行廟見禮!」

    此次昏禮*2的主祝者由劉家掌權人,亦是劉莫雙之父劉伴鶴擔任,朝香案前上過三回香後,緊接著叩首三下,贊禮繼續唸道:

    「升,平身,復位,跪!」

    眾人一齊跪下,行過大禮後,由一名跪於右側拜佛凳上的小儇誦讀祝章。

    待小儇讀畢,新人各由一位全福人扶著並肩立於香案前,贊禮道:

    「一拜天地!」

    錢思汐僵硬的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錢思汐聽著周圍人歡快的談笑聲,心底一片冰涼,所有人都為這場喜事而高興,哪怕是為了各自不同的理由和利益,大家都笑開了懷,可卻無人問那覆著紅蓋頭、這場昏禮的女主角,她高興麼?

    「踢墊子*3。」

    耳邊傳來一道溫潤含笑的男音,錢思汐一愣,掩在金絲紅綢下的柔軟脣瓣彎出一抹淺淺弧度。

    這是想讓她管著他?

    「夫妻對拜!」

    套著蔥倩纏金絲綴珠繡鞋的玉足輕巧地將墊子向前踢,二人下拜,贊禮同時誦道:

    「香煙縹緲,燈燭輝煌。新郎新娘,齊登華堂。」

    綵球綢帶的一端被遞到了錢思汐手中,她順從地跟隨著劉莫雙不疾不徐的步伐,踏著麻帶進入洞房,一名全福婦人拿著秤桿輕叩一下錢思汐的頭,請方巾,寓意著稱心如意。

    紅綢落地,周圍人一陣驚呼,滿室珍寶璀璨,均不及佳人舉手投足間的絕世風姿半分,少女緩緩抬眸,眼波流轉間,瀲灩溢輝,說不盡的精緻俏麗,螓首蛾眉,舉止嫻雅,可謂是羅紈綺績盛文章,極服妙采照萬方。

    劉莫雙亦是被少女的傾城容顏迷的挪不開眼,直到一旁小儇輕聲提醒道:

    「新郎官,該出房了。」

    少年這才起身到外頭去,經過了一連串繁縟的儀節後,二人回到新房早已是戌時,稍早前劉莫雙的朋友已跑過來鬧了回洞房,劉莫雙出了糖果香煙錢才將幾人打發走。

    錢思汐安靜地坐在床緣,劉莫雙坐到了她身旁,溫和地笑道:

    「錢思汐,真是個好聽的名字,以後我們便是夫妻了。」

    錢思汐聞言抬眸,朝著他溫婉一笑,心中卻是一陣翻湧的酸楚。

    她的名字真的不錯,錢思汐,牽絲戲,她的一生何嘗不是場牽絲戲?

    按著別人寫好的台本走,被雙親操控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非出自本心。

    她,是一個,人;抑或只是一架,牽絲戲偶?

    「你是人。」

    劉莫雙如此說道,錢思汐一驚,原來她不經意間竟將心中的問句呢喃了出來,少年那對如黑曜石般純粹的眸子溫柔而專注的望進錢思汐茫然失措的墨瞳,輕輕握住她無處安放的芊芊玉手,肯定的說道:

    「你是,人。」

*1:出自《孔雀東南飛》。

*2:古代的士婚禮於黃昏舉行,故稱昏禮。

*3:搶前頭跪的習俗,謂誰跪在前頭,婚後便管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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