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曲奇餅、幸福。

        冬天的夜晚,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打開燈,客廳桌上的東西全被掃到地上,家裡所有抽屜都被翻開。

      「幸福?」瞿祈年輕輕的呼喊,一隻金色大狗狗緩慢的搖著尾巴步履蹣跚的從房間走出來。

      瞿祈年立刻走過去蹲下查看,幸福也不動,就讓他檢查身體,沒有任何的傷口。

      「是不是嚇到了?」

      幸福只是搖搖尾巴舔著瞿祈年

      瞿祈年撿起了地上散落一地的曲奇餅,裝回摔壞的盒子裡。

      第幾次了?瞿祈年不記得了,徐郁雯不回家是常事,連家裡都翻的一團糟,訊息不回、不接電話,去哪都不知道。

      瞿祈年平常會把幸福帶去店裡,但冬天實在太冷了,他不想讓十四歲的幸福冒風險。

      看著手機介面的電話號碼撥通了電話,意外的通了。

      「喂?」電話那頭傳來吵雜的音樂聲,以及很久沒有聽見的聲音。

      「妳…」瞿祈年剛開口被插了嘴。

      「分手吧。」話落,電話就斷了。

      再播回去已經無人接聽。

      說真的他以為失戀會難過的要死,結果也還好,六年,六年的時間就這樣消失。

      感覺鼻子一股暖流,瞿祈年習以為常的仰頭,雙手摸索著口袋裡的紙巾擦拭著頻繁的鼻血,瞿祈年抱緊了幸福,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他不難過,真的。

      「癌症。」瞿祈年拿著檢查報告一語不發,他看似鎮定的掏出手機熟練的撥號,在無人接聽掛斷後,他打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也無人接聽。

      晚上瞿祈年帶著幸福散完步剛到家手機響了,瞿祈年接通了,裡面響起失蹤一整天徐郁雯的聲音「喂?寶貝怎麼啦?我剛跟朋友看完電影要回家了。」

      「妳在哪?我去接妳。」瞿祈年給幸福重新戴上項圈轉身拿起車鑰匙,正要穿鞋,電話那頭慌張的拒絕了。「不用啦!我自己回家就好!在家乖乖等我喔!我給你買你愛的曲奇餅。」

      瞿祈年停下穿鞋的動作,手裡的電話掛了。

      這一等等到了凌晨三點,瞿祈年抱著幸福在沙發上睡著,聽到了樓下的車聲醒了過來,他打開窗戶往下看,徐郁雯正跟不認識的男人擁吻。

      那盒曲奇餅也難吃的要命。

      瞿祈年這幾天睡得很不安穩,他沒有想到會夢到一年前的事情。

      浴室鏡子裡的人臉色蒼白、眼神黯淡、臉頰已經開始消瘦,真難看,他心想。

      他一大早就起床,熟練的拿著水吞下大大小小的藥。

      他套上羽絨外套,幸福意外的咬了他的衣角,看起來也想出門,瞿祈年只能給幸福也套上了衣服,邊替他穿邊說著:「外面很冷喔!真的很冷。」

      瞿祈年本來不怕冷,但這副身體病了之後開始怕冷了。

      瞿祈年帶著幸福走進甜點店,他是甜點店的老闆之一,為什麼是之一,是因為他和他朋友一起開的,他們倆因為曲奇餅認識。

      瞿祈年從一進高中就很引人注目,首先長得帥,再來是社團博覽會前幾天跌倒摔斷了手,包著石膏的模樣太帥徹底出名了。

      程盛是二年級烘焙社的學生,瞿祈年就站在他攤前對他說「哥,我想吃曲奇餅。」

      程盛只是把貼著曲奇兩字的盒子往前推,然後看著他,瞿祈年一下就笑了,將未受傷的手藏到身後,臉皮厚的晃了一下包著石膏的手回答:「手舉不起來,你餵我。」

      一吃成主顧的瞿祈年加入了烘焙社,每天扒著程盛給他做曲奇餅。

      「祈禱你…年年都有我!」「不要。」

      「你不是不怕冷,穿什麼羽絨外套?」說話的人是他高中兼大學時期的好朋友程盛,程盛調高了暖氣,再從好朋友手裡接過幸福的牽繩,但幸福不願離開瞿祈年身邊。

      「小瞿是不是又瘦了?」程盛的老婆看著瞿祈年瘦了一圈的臉頰,本來就白現在更白,以前的小瞿沒那麼瘦,還壯。

      「年過三十,身體不行了。」瞿祈年打著哈哈,邊脫著外套邊說「我分手了。」

      正給幸福裝水的程盛不意外,去年開始徐郁雯就變了,他都聽瞿祈年說了,那女的外面有人。

      「把銀行卡停了吧,那女的不是一直拿你錢?門鎖也一起換了吧!」程盛很早之前就讓瞿祈年分手,但瞿祈年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勸不聽。

      這幾個月瞿祈年的胃口變得很差,吃一點就想吐。大概是甜點店暖氣很溫暖,身體也熱熱的,瞿祈年弄著咖啡昏昏沈沈的,看見血滴在手上,他立刻摀著鼻子想拿紙巾但眼前一下就黑了。

      他只記得幸福不停的叫著。

      他醒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是吊著點滴的手,接著才看見沉著臉的程盛和醫生走進來。

      「為什麼不化療?」程盛不明白,他明明跟瞿祈年相處了十八年,但突然就不懂他在想什麼了。

      瞿祈年不吭聲,程盛也不答,沈默了很久,瞿祈年才答:「錢沒了。」

      分手前幾個月,徐郁雯把他卡裡的錢全領出來了,一點救命錢都沒留給他,卡裡本來就被花的沒什麼錢,大概才會來家裡搜刮。

      「我怕痛,尤其我現在一個人,去化療幸福該怎麼辦?」

      程盛看著瞿祈年瘦弱的身軀,氣自己沒有提早發現他的異狀,而眼前的人不擔心自己的身體,反而擔心一隻狗。

      瞿祈年挑中午溫暖的時候帶幸福溜達,回到家的時候冷汗早已浸濕了頭髮,他抱著幸福急促的喘氣,身體痛的他站不起來。

      瞿祈年靠在幸福身上說著「好乖好乖,再讓我抱一下。」

      瞿祈年其實很能忍痛,以前摔斷手他也忍的很好,但這次的病發作痛起來是可以磨死人的,就像身體裡有一堆蟲在飲血啃肉,痛的腦袋一片空白。

      他還是去化療了,用著所剩無幾的錢,雖然總是程盛替他結。

      瞿祈年沒有住院「結束可以站起來嗎?我還是想回家。」他不想幸福獨自在家。

      程盛都快把瞿祈年當自己小孩照顧了,嫂子都說瞿祈年才是正宮。

      後來程盛一樣帶著飯去瞿祈年家,他拿著備用鑰匙開門看到的是一臉鼻血的瞿祈年跪在縮在地上不停發抖的幸福旁邊,地上還有一攤嘔吐物,而瞿祈年正拿著電話撥給他。

      「腎衰竭。」

      幸福躺在看診台上眼神從沒有離開過瞿祈年。

      那眼神就好似跟他說不用擔心我。

      瞿祈年的手顫抖著,他摸了幸福的頭,幸福的毛都白了「是不是很痛?」他連聲音都是抖的。

      幸福要吊點滴得留在動物醫院觀察幾天,看診費用好幾萬。

      瞿祈年十四年來第一次跟幸福分開這麼久。

      沒有人在家裡等他下班,沒有人陪他一起吃飯,沒有人晚上陪他一起睡覺,沒有人和他一起散步。

      他的世界全部都只有他一個人。

      檢查出來幸福體內有一顆腫瘤需要開刀,再加上腎指數過高需要洗腎,開刀輸血洗腎加上所有的醫療費用高達幾十萬。

      他快沒有積蓄可以救幸福了。

      大晚上瞿祈年去了徐郁雯平常玩的夜店門口,連續去了三天終於攔住了徐郁雯。

      他扯著她說著:「妳把錢還我吧!我求求妳把錢還我…幸福生病了…我求求妳…」

      邊上一堆人看著,徐郁雯覺得丟臉對他又踢又打。

      「我求求妳把錢還我…我要救幸福…」他甚至跪在地上死命抓著對方的腿哭的說不出話來。

      只要一點就好,幸福就有救了。

      是程盛去警察局把他領回來的。

      「你在幹什麼!」程盛氣的脖子上的青筋都出來了,他扯過紙巾胡亂的擦瞿祈年臉上的血。

      瞿祈年開始做化療之後鼻血流得更多了。

      他哭的臉上不知道是淚還是汗,而鼻血也一直流。

      「我需要錢,我把車賣了還不夠,房子已經是底線了,但幸福是爸媽最後留給我的遺物。」

      「我什麼都沒有了我能不害怕嗎?」

      瞿祈年坐在地上抱著腿哭的喘不過氣。

      自從瞿祈年父母親過世程盛已經十三年沒有看過他這樣。

      幸福還是走了,手術完後血壓上不來。

      幸福被裝在黃色小罐子裡,從不離開瞿祈年身邊。

      他天天偷偷的對著小罐子說「要等我喔。」

      瞿祈年乖乖的去住院了,帶著那小罐子。

      他的頭髮幾乎掉光了,身體瘦的很難看,沒有幸福他的生活很安靜。

      他說「我的幸福沒了。」

      不知道是指他的幸福還是那隻黃金獵犬,抑或是兩者皆是。

      「哥,我想吃你做的曲奇餅。」

      那是瞿祈年昏迷前對程盛說的話。

      病情治療的太晚,瞿祈年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多。

      最後幾天,程盛帶著他老婆去看瞿祈年,那天的瞿祈年很清醒。

      「喂我的曲奇餅呢?」瞿祈年看起來和以前沒兩樣。

      「我忘記帶了,我明天帶來,你最好醒著等我。」

      瞿祈年笑了調侃他:「我不能睡覺?」

      「能能能,你能睡,但是我來了你就要起床吃餅。」

      隔天下午程盛帶著保鮮盒剛鎖上店門要去醫院就接到了病危通知。

     

      「祈年!瞿祈年!你給我起來!他媽的我不是說了要醒著等我!」

      瞿祈年身上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管子,蒼白的身體瘦的幾乎看得到骨架。

      瞿祈年張開了眼睛,看到了程盛滿臉通紅的被護理師攔在一旁,而嫂子哭的說不出話。

      看見瞿祈年張嘴說了什麼,程盛著急的讓護理師放手接著急忙湊近瞿祈年身邊。

      他說的斷斷續續,程盛將耳朵貼在瞿祈年戴著氧氣罩的嘴旁才聽清。

      「哥……我想吃……曲奇餅……」

      程盛聽懂了,趕緊從他老婆手裡接過裝著曲奇餅的保鮮盒,他著急想把蓋子打開,太急了蓋子還掉在地上。

      「你看我帶來了。」程盛獻寶似的將盒子舉到他眼前。

      瞿祈年笑了,他喘了幾口氣,一句話分成好幾段。

      「手……」

      「舉不..起來……」

      「你餵我……」

      程盛眼淚一下就下來了,拿起曲奇餅掰成兩半,不管醫生還在邊上看著,伸手就拿掉了瞿祈年的氧氣罩,將曲奇餅塞到他嘴裡。

      護理師想阻止,卻看見醫生搖搖頭。

      瞿祈年吃到曲奇餅滿足的笑了。

      「哥……」「我在我在!還要是不是?」程盛幾乎是跪在病床旁哭著回答,他又拿起另一半餅,卻聽見瞿祈年說話。

      「我看見幸福了。」

      後來程盛處理了瞿祈年的後事,他老婆才拿出一個白色夾鏈帶,程盛打開看,裡面有兩隻鑰匙、一張卡、一張手寫信還有甜點店的另外一半股份權狀。

      程盛親眼看著瞿祈年從一個睡著的人變成輕飄飄的一捧灰,半滴眼淚都沒掉,但看到這些忽然就沒有辦法承受了,他哭的站不直身體。

      那封信皺巴巴的,程盛沒有辦法想像瞿祈年寫這封信的時候有多痛苦。

“盛哥!看到這些就代表我不在了,我知道因為我的事嫂子跟你吵了很多次,你偷偷把大半的錢都花在我身上,嫂子不生氣才怪。

裡面有一張卡,裡頭是你花的那些錢,雖然沒完全補上,但股份夠補了吧?

你的曲奇餅真的是我吃過世上最好吃的,不要少了我就關了那間店,那可是你的夢想。

記得把我跟幸福放一起,不要太早來找我。

程盛謝謝你陪了我十八年,我的運氣大概都用來遇見你了。

這輩子很謝謝你,祈禱你年年都是好運。

祈年”

      那些字寫的歪歪扭扭,程盛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很早之前瞿祈年說過,幸福是他爸媽最後留下的東西,他的幸福就是幸福。

      沒有幸福他也不幸福。

      但,照片上的瞿祈年和幸福,笑的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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