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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

只要是人,總會做過幾次夢。

我們醒來以後卻不會記得自己夢到誰,做了什麼又說了什麼。起床以後就拋之腦後,忘得一乾二淨。光透過窗簾輕輕將你喚起的瞬間,還記得夢裡的他是如何輕聲喚你?

那又真的只是一場夢嗎?還是說此刻的我們才是他們的夢?

「醒了就快吃早餐,今天不是有期末考嗎?」

「就算學測考完了也別懈怠啊!雨傘帶著,說不定會下雨。」

「天氣預報不是說不會下雨?」

「有備無患,快去上學。」含笑應下,少年拿起桌面上已分裝好的包子,便轉身走向了玄關處,換上了鞋。臨走前望了一眼門邊的黑色雨傘,猶豫片刻,還是上前拿起,出了門。

今日的早晨有一股被雨水沾染的氣味,卻也格外好聞。屋簷下那一滴滴落下的露水,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裡空落落了不少。不再多想,理了理身上白色校服,卻發覺衣角有一抹紅紅的印記,怎麼擦卻也擦不去,正當他懊惱時,遠方響起了她的聲音。

「在這裡做些什麼?」

「家裡的洗衣機似乎壞了,你看這裡還有顏色。」

「什麼顏色?」她聳聳肩不以為意,隨後笑著拉起他的手說:「快走吧,若是遲到了,母老虎又要發脾氣啦!」他只得無奈隨著少女步伐往學校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相談甚歡,聊起最近村裡的喜事,更是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途經認識的爺爺奶奶家,一番推遲下,還是邊謝邊接過老人家帶來的一片心意。

「你看這餅乾可真好吃。」

「別吃了,是誰剛才喊著我,讓我別遲到?」嘻笑打鬧間,便已到了校門。踩著點進了教室以後,便見母老虎早已坐在黑板前的板凳上,連忙各自收斂著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好好準備,下一節要考試了!」

「徐夢,帶著你昨天的考試卷,放學留下來找我,別再找藉口說你忘記簽名了啊。」被點名的她臉都垮下來了,乖乖地順從著班導,而後朝著少年扮鬼臉,後者忍俊不禁,只能輕咳一聲移開視線。

又是平平淡淡的一天,可不知為何他的胸口總隱隱覺得不安。體育課間就連平常最喜歡的籃球似乎都提不起興致,腦袋裡好像忘記了什麼,懊惱間卻見自己衣角的那抹紅似乎又擴大了一點。

「大哥你今天是怎麼了?體育課不打籃球,在這裡盯著自己的衣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入魔啦?」好兄弟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又說:「村裡都知道你媽最在乎面子了,怎麼可能讓你穿不乾淨的衣服出來,你這校服可白淨了。」

「莊彥你放學有空嗎?打個籃球?」

「好啊,難得學霸約我們了!」

「行,不見不散。」少年盯著衣角沉思,笑了笑沒有再多問。原先想上場打場籃球,但鄰近下課時間,他便約幾個兄弟一起留校打個籃球再回家,寧可在學校多待幾小時也不願回到那令人窒息的家。

和夥伴們打完籃球也已近傍晚六點,眼看時候不早了,大家們也都開始散去。少年和莊彥兩人坐在司令台上,喝完杯子裡的最後一口水,兩人拿起毛巾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隨後站起身收拾東西。

「還有幾個月要上大學了,碩廷恩,你之後要去哪?」

「等成績出來,我想和徐夢一起去北部。」哪裡有她,他就想去哪。他們從小一起生活,如果失去了那傢伙,他甚至無法想像生活該有多無趣。如果不是她,他可能一輩子都只知道讀書吧?

「去北部......」

「怎麼了,一副心情沉重的樣子?」莊彥搖搖頭,指著遠邊天間的那抹落霞,少年便隨著一起望去,既是橘又是黃,卻偏偏和一旁天藍色的雲融成了一片,美不勝收。

「如果假設你們考上不同學校呢?」

「怎麼會?我們可是對過......」

「嗯是啊,你說得沒有錯。」莊彥打斷他的話,背對著他,在光的反射下竟顯得有那麼一絲孤寂與落寞,這可不像他認識的兄弟。還來不及詢問,莊彥便轉過身子,嘴角向上揚起拍拍他的肩,示意自己先走了,不等回應就略過他往門口而去。

「記得帶傘,快下雨了。」

「今天落雨機率超低,你和我媽一樣想太多。」

「碩廷恩,今天一定會下雨。」莊彥輕輕地笑了,像是在呢喃般說:「到底要躲到什麼時候呢?我的好朋友。」

「果真下雨了。」

他站在校門口旁的警衛室喃喃自語,暴雨下瞥見一抹熟悉的紅色雨鞋朝自己身邊跑過,抬眼間卻見徐夢撐著鮮豔的紅傘快步走向馬路。連忙開傘跟了上前,卻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呼喚她的名字,徐夢都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她上了一台車,遠遠地就將他拋之腦後。看不清她臉上情緒,只能眼睜睜看她消失在自己眼前。沒有多想,可能雨太大了才聽不清,真的是太奇怪了。

回到了家,卻見門並未上鎖。

進門卻見父母各自捧著電話說話,神情慌張的不得了,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他回家。只是不知為何父親今日沒加班?獨自上了樓關上房門,看著房裡鏡中的自己,臉上一瞬間的煞白,只見那件大家眼裡白淨的制服,已然被一抹血紅給徹底染盡。

可詭異的是,為何只有前方有那顏色?後背處仍是乾淨的顏色。又為何大家都看不見,他連忙脫下身上的制服,隨意地找了件白色襯衫套上,見那奇怪的顏色沒有再出現在鏡子裡,便鬆了口氣。這時往窗外望去,卻見雨勢已小了幾分。他走下樓正要開口呼喚父母,卻聽到父母之間的談話,那焦急又令人膽戰心驚的對話。

「你說廷恩是去哪啊?村裡的人都找了好久!」

「別急,會沒事的。」

「如何不急?孩子們一起不見!不能再乾等了,我們得出去!」

「去哪找?外面在下雨,要是連你也不見了,我去哪裡尋你們?再說村長已經報警了,會沒事的!」

碩廷恩再也聽不下去,上前走到他們的面前,說道:「爸媽!你們這是在玩什麼呢?我不就是在這裡嗎?」可兩人像根本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地又打起了電話。這一次他聽到警局的人發現徐夢和一名中年男子到了一棟廢棄工廠,似乎情況不太妙。

「是是是,我知道了。謝謝您謝謝!」

父親掛斷了電話,果斷地拿起一旁的大衣穿上,轉頭對母親說:「在家等消息,我已經知道他們在哪,別擔心。」即使媽媽如何勸說,父親也沒有因此而動容。少年跟隨著父親一起出了門,即使腦袋有許多疑問未解,他還是跟著上了車。但一路上無論他說什麼,爸爸都像沒看見一樣。

那是一座廢棄許久的工廠,久到從他記事以來就沒人在這裡進出,聽聞曾經因一場爆炸而毀於一旦,甚至死傷慘重。雷電交加的夜晚,在雨水的襯托下也顯得今晚的天空格外嚇人。只見工廠下方圍繞著一群人,人們嘰嘰喳喳地交頭接耳,就連工廠四周都被警察圍上了黃色鮮明的封鎖線。父親連忙上去打聽情況如何,警察將他拉到一旁低聲說明情況。

「談判官已經上去了,先生別太擔心。」

「我如何不擔心啊?裡面可是有我的孩子啊!還有徐夢那孩子,警察先生您一定要盡全力!」

「救人是我們的職責,您放心,一定會沒事的。」

就在眾人忐忑不安地等待,少年已經提前一步穿越封鎖線,也不知是真的無人看見他,又或是他隱藏步伐,總之成功地混進廢棄大樓。這棟工廠是真的破敗不堪,四周牆壁油漆斑駁,甚至還有冷風從縫隙中不斷湧出,在月光照映下猶如鬼屋。

來不及多想,他一步一步爬上階梯,一層又一層,直到抵達了頂樓。高樓的風寒冷如斯,他可以感受到刺骨的冷意,可頭髮卻絲毫不受影響,真奇怪。餘光瞄到頂樓的角落,是談判官和某個人的對話,他快步走去,卻見一男子手持利刃抵在徐夢頸脖處,白皙的皮膚即使是輕輕一碰,都能變得通紅。他想上前,卻發覺自己被隔絕在外,像是有一道高高的透明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二人的對面除了談判官,還有他最熟悉不過的人。

正是他自己,一身潔白制服的碩廷恩。

.

我緊張地望著碩廷恩,即使雨水滴落在瀏海向下滑落,沾濕了雙眼,抿著嘴不敢動彈。談判官和父親講得正激烈,而碩廷恩緊緊握拳,那雙曾經清澈的眼緊盯著我脖子上的刀,他的喉結咽了咽,像極了蓄勢待發的野獸。

說來也奇怪,今天父親突然來接我,正巧被碩廷恩撞見。他一路冒著雨水追了一會的路,便只能放棄,而隨後我便跟著父親一起來到這座工廠。這裡是小時候他上班的地方,而如今卻因為一起失火失去了曾經的工作,開始變得酗酒度日。只是我沒想到碩廷恩膽子那麼大,竟然騎走了不知道是誰的摩托車跟了過來,更不知是誰報警,竟將警察引了出來,父親才一度被刺激了神經。

「憑什麼?我不過是想見我女兒!」

「你曾因家暴入獄,出獄便是重新做人的時候啊。你女兒很想你,但你們應該要坐下來好好聊聊,為什麼要約來這裡呢?」

「這裡是我和女兒常來的地方,有何不可?我知道了,是我前妻報警對吧?她根本不想讓我出獄!」

「你只會害了她!」

碩廷恩咬牙切齒地說著,卻被談判官示意他先安靜,而後談判官上前走一步輕聲道:「無論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你應該好好想想你女兒,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先生。」

父親像動搖了,竟沒有回話。

我害怕地閉上眼,假裝看不見也聽不見,就好像跟自己沒有任何關聯。五年前父親將我從睡夢中喚醒,滿身酒氣的他本是想尋母親來確認我是否是他的親生女兒,卻不見母親的身影,只能向我下跪祈求我帶他找到母親。

而後我只記得媽媽即時趕回,在寧靜的黑夜中用尖叫聲劃破天際,成功用聲音換來了左鄰右舍的關心,將我們帶離了所謂的家。後來父親被判五年的有期徒刑,這才算告一段落。

「是,你說得對。」

「但你可知我為何這麼做?那個賤人騙了我那麼多年,徐夢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我白白給別人養了那麼久,當我是傻子?」父親的手輕輕顫抖,我不知是他在害怕還是我在害怕。

「是,我們都明白,法律會給您一個公道。」

談判官語氣轉柔,希望父親能夠感受到他帶來的善意。父親嘴角輕抿,隨後放聲大笑,那笑帶著幾分悽慘與痛恨,還有參雜著一絲我不明白的情緒。他看著我,眼神漸漸溫柔,隨後又笑了。

「法律?這世間若真有神,恐怕聽了也會笑吧。」

「小夢夢,爸爸永遠不會傷害你,記得嗎?」

「爸!」

那個瞬間像是想起了一切,其實爸爸根本沒有攻擊我和媽媽,其實爸爸早已知道媽媽是故意這麼做的,但卻沒有拆穿。他不想要我傷心,即便,即便背了汙名入獄,也心甘情願。

『爸爸你要陪著夢夢長大喔!』

『當然啦,爸爸最愛你了。』

徐夢睜大雙眼,卻無能為力阻止,男人一把將她推開,在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瞬間向頂樓邊緣奔去。少女眼底盡是絕望,爬起身的當下也跟著往男人跑去,試圖抓住那個人最後的影子。而一直以來被隔絕在外的少年猛地衝破那座牢牢的透明牆,見此情況,也跟著奔去。

他的速度甚至比另一位碩廷恩還要快幾分,兩名少年眼神竟在這一瞬對上,後者滿是驚愕,動作也因此慢了半拍。在那一刻雨滴像是被放慢了幾秒,他穿梭在雨之間,像被靜止的時間給予了他救贖的機會。又或者該說,還清他的罪孽。

這一次,他的制服不會再染上鮮紅了,對吧?

『碰!』

「起床了,廷恩!」

「這孩子真是的,今天怎麼那麼晚起!」

少年大口喘著粗氣,陽光再一次為他洗禮,額上皆是冷汗。想不起來自己夢見了什麼,但做夢不是很正常嗎?總覺得是不好的夢呢,不記得便也罷了。

換好了制服,經過全身鏡前這一身白色制服乾淨地沒有一絲塵埃。匆匆下樓隨手拿起餐桌上的三明治,離家之前,母親突然叮囑了一句:「今天會下雨啊,記得帶傘!」天氣預報不是說不會下雨嗎?少年嘟囔了幾句,便乖順地拿著玄關處的藍色雨傘出了門。

碩廷恩走出家門望著晴朗的天,溫暖的陽籠罩著他的身軀,也溫暖了那顆幾近破碎的心。又或者是當他聽見那聲再熟悉不過的呼喊,眼淚會不自覺滑落,但他再也想不起來遺忘了什麼。

人生在世,似夢似幻,誰能分得清真假。

而他究竟還在夢裡,還是現實,誰又知道呢?

『碩博士!九百九十九號實驗已成功!』

『就等您親手輸入記憶裝置......』

#莫鈴

#完結篇

2024.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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