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Green Green Grass

配合歌曲《Green   Green   Grass》by   George   Ezra

https://youtu.be/VseiZDIhmic?si=EkLgMwX1p5LkOl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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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前,他是一個萬年靠實力單身,貨真價實的黃金宅男。細數他半生品讀的書籍和付費電視影集,他對於愛情或婚姻的觀點,不是看兩人能常相廝守多久,而是看兩個人誰會先死。

直到他在一場友人的離婚派對遇上她。

遑不唐突,的確是在離婚派對裡的休息室。

他不過是取下油滋滋的眼鏡,想找張衛生紙擦拭。那個女人隱身在螢光紫透穿的沙發背後,舉起貌似手槍的玩意兒,抵在他的太陽穴,這使他罕見地,油生褲子被人脱以外的恐懼。

「把手舉起來!」

她的舌頭劃過下唇辦,擒著笑意。他膽怯地凝視著她,冷汗直流。

「幫我掩護一下。」

她再次喊道,推了推他至門邊,示意著把風。眼下他真不知道這在演哪齣。他心生大膽地偷瞄那個女人,她居然將玻璃桌上,盛裝的所有水果全數裝進不大不小的藍色手提包。過於荒誕的結果令他忽略手槍的威脅,愣怔地直盯她完成一系列動作。

對方漸漸感受到他無言的視線,嘟了嘟嘴。

「不是說不許動嗎!」

「你只說掩護一下,沒說什麼不許動啊。」

「閉嘴!」

一聲俱下,她的身子跟著手貼上他,兩人一塊跌進舒軟的沙發椅,呈現女上男下的尷尬姿勢。只是尷尬的只有他,女人櫻桃般的唇傳遞別樣香氣,浸染他的四周。身上的柔軟驅使他滾動喉嚨,盡可能奪回上下半身的理智。

她見到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很是滿意,再度勾起邪魅的唇角,抬起左手晃了晃裝飾白雲的車鑰匙,俯視地遞出誘惑邀請。

「跟我出城如何?」

那句話以後,便成為他踏上愛情不歸路的起點。他不知道自己人生,是否比地獄無聊,才會毫無半點猶豫地答應她荒誕的冒險故事。

只記得她二話不說,拉扯他繫在脖子上的藍色領帶,踩踏六公分高的紅色高跟鞋上了一台黃色廂型車。高速行駛在公路上,時而右轉時而左轉。邊端詳她明豔的側臉,欣賞地聆聽她悅耳的歌聲,吟唱著。

Green,   green   grass

–綠色,綠色的草

Blue,   blue   sky

–藍色,藍色的天空

You   better   throw   a   party   on   the   day   that   I   die

–你最好在我死的那天開個派對

明知發生的種種不過是激情過後的空虛,他卻逐漸甘願陪伴她進了便利商店,大買平庸的酒品,再到車子內用她偷來的水果,製作全新的調酒。鮮嫩肥美的果肉,榨進酒氣濃厚的紙杯,頗具創意性地帶領他們,參觀了霓彩絢爛的天堂。

當一切氛圍、美酒、可供纏綿的車廂準備好,他們卻選擇酒醉後呼呼大睡。一覺到天亮。然而,蓋棉被純聊天的後果,並非什麼都沒發生。特別是當他甦醒,發現仰靠他胸膛的她,竟邊熟睡,邊眼角泛淚地喃喃自語。

「還沒…我還沒完成。」

“Intellectuals   have   no   taste   “

—有理智的人,沒有品味。

他發現二十世紀的音樂家,斯特拉文斯基的話,正是在諷刺過去的他自己。也或許是多數女人,用來打槍不喜歡的男人的真意。

頭腦好,個性好,

什麼都好,就是沒品味。

如今,他愛上了她的羅曼死精神。對她狡黠而神秘的氣質所吸引。放不下她在目標上,自我實現的執拗。他想這一次,想做個沒有理智的人。

那晚過後,他們雖交換聯繫方式,天南地北地聊,彷彿每對關係都會經歷的曖昧,他卻不停左思右想,他們倆人何來共同點,可以共譜明確且穩定的未來。

他生於理工的世界。

她則來自社會與哲學。

她與他的迥然不同,註定了有很多事情上,他們會有思考面向對立的可能性。在他本以爲她的第二次邀約,將是兩人不適合的終點。她攪拌卡布奇諾的淡然,與身著的絲綢白襯衫與緊身牛子褲,緩緩平述她古靈精怪背後,嚴肅夢想。而他早該知道,他們那看似謬誤的初遇,實際上都是她在步步為營。

「我的夢想是廢除死刑。」在喧鬧的工業風咖啡廳內,她一字一頓的說,出奇靜謐,「求你幫幫忙,因為我得乳癌,只剩下幾個月壽命。」

她的覺悟,來自他也是其一支持者。彼此都在不公開的臉書社團,加入廢死聯盟卻不自知。直到她看見他的留言。

“——我因死刑所承受的壓力,超乎你的想像。”

僅僅因為兩年前,他的父親被判殺人、強盜罪等,莫須有的罪行,差點被槍決。所幸到了最後一刻警方和律師找出有利證據,他才得以釋放。然而等待真相的煎熬在於,數年間世人的冷眼、高薪機會的無望,促使他只能待在一間隨時會倒閉的夕陽企業,行屍走肉地活著。

如果他沒遇上她,他估計不會了解,甘醇的酪梨牛奶酒,可以釀造出他對世間的好奇心。

「那麼,我該怎麼做?」

於是他答應了,然後遊走市區公園,仰躺在綠意盎然的草坪時,向同樣沐浴日光浴的她,問了聲。她閉起眼似是無法直視那烈陽,亦或許是不敢直視她內心的極端,娓娓道出她的計畫。他大致猜到,她可能也以為他會事後拒絕,相反於先前大膽俏皮的姿態,她的每句宛如背台詞,參雜猶豫。

這不像她,也不該像她。

他暗吋,用他餘生衝動的依戀,作了他這輩子最瘋狂的保證。

「在妳死前、死後,妳希望我為妳做什麼?」

他明顯感受到她吃驚的表情,他轉頭即予莞爾一笑,約莫兩秒,她瞇起狐狸眼,清麗可人的笑顏裡,充滿希望與感激。

「為我辦個派對,在我死後。」

只為了慶祝她和他計畫的成功。

他們第三次會面,是在她家。旁邊另有一位廢死聯盟的人,他頭戴當今流行的經典鴨舌帽。一間獨棟的二樓式建築,舒適寬敞,居住的只有她一人。準備防水布膠帶與麻繩的時候,她提到她曾跟家人一塊住,但他們相繼過世。他聞言,架設攝影機相頭的手,險些中斷動作,曾有一瞬,他差點為了她的孤寂,心生勸阻。

“放棄吧!好好利用剩下的時間活下去。”

很快地他搖搖頭,自知這只會徒增,對她人生態度的褻瀆。

說到底,人生盡頭前,他和她沒什麼區別了。他們的共同點就是他們最後生存的尊嚴。

所有事物準備就緒前,她請第三人先到外面繞一繞,示意想跟他單獨聊聊。那人允諾,支身離開現場。

「妳想跟我說什麼?」

「不是說死前,你會幫我實現願望嗎?」

「我是說希望我做什麼,可沒有說我能幫助妳在天上飛啊。」

「吼!認真點啦!小心我再襲擊你喔!」

「好啊,來吧。」

她噤聲,對他坦蕩蕩的語氣,產生難以言喻的感動。良久,她直勾勾地望向他,說出他倆都懂的隱晦告白。

「我很久沒跟男人上床了。」她邁開步伐,來到他面前,輕輕撫摸他平滑的臉蛋,柔聲道,「最後這次,你可以幫我吧。」

他感受她的愛撫,目光凝聚在她盈盈笑眼,他的額頭抵在她的,舒服地閉眼,「這麼說起來我也是。」

「少來了,你是處男吧。」

「閉嘴啦。」

爾後”噗茲”地傻笑,浸入清冽醇厚的深吻當中,無法自拔地退去彼此的衣物,向彼此做史上最浪漫死的道別。

他想,愛情與婚姻,的確不是看兩人能常相廝守多久,但也不全然看誰會先死。而是能否在有限的時光裡,陪伴對方走過難關,甚至別離前都不會後悔愛過彼此。

翌日,她死了。

警方與媒體紛紛湧入現場,仔細紀錄她的死因與死後的模樣。她的嘴巴被防水布膠帶捆著,兩手被置身於後方,並用麻繩限制行動。旁邊則放了不起眼的塑膠袋。

他由於和她共度最後一夜,而被作為嫌疑人,逮捕入獄。過程間,有數個名望頗高的律師想為他辯護,他一一拒絕,按照計畫請了個兩光,視財如命的律師,假裝他有意洗脫罪名。隨著時光流逝,眾人對他持有清白的理由,漸漸消弭,但他對她的思念,卻是日已遽增。強烈到他幾乎想中斷計畫,直接在獄中跟隨她的腳步到彼岸世界。

「把手舉起來!」

夢裡,她又再度拿出玩具槍,逗趣地跟他玩起鬼捉人遊戲,但那個虛幻的場景裡,他迅速地擁抱了她,回味她全身的甜膩香氣及溫度,飽腹愛意地,在她耳畔邊一語。

「我愛你。」

未等她回應,他從夢中甦醒。於四周老舊斑駁的灰牆內,耗盡即將枯竭的生命力。倏忽間,典獄長晃到眼前,遞交一封信。那是他被執行槍決前,閱讀過最美妙動聽的樂章。

“——親愛的綠草,你好嗎?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希望你不要害怕。因爲你的藍天會與你交織一線,成為世上獨一無二的風景。還曾記得你在臉書上說過。

——我所承受的壓力,超乎你的想像。

我想對你說的是,你的壓力我全都明白,而我對你的愛,遠超乎了你的想像。

那一晚,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謝謝你沒有勸阻我放棄計畫。謝謝你用你的生命為我們的努力做奉獻。

我愛你,就算死了都會愛你。願我們在沒有死刑的日日夜夜,生生世世在一起。

你的藍天”

這封信是個暗號,同時也是他的救贖。他知道外面的那個鴨舌帽男人,已經將他們拍攝的自殺影片,用快遞的方式,傳給最具影響力的媒體。數小時後,他就能解脫。

「真是,什麼你的藍天…」

然而他落下潸潸淚,不為即將到來的解脫感到高興,取而代之的是,對這字裡行間的情蜜愛語,獲得人們意義上渴望的永生。即使這段秘密情事,會跟著他們對廢除死刑所做的瘋狂事蹟,在歷史長卷裡風煙消散。

「我也愛你。」

他的生命,於隔天的下午三時四十九分消逝,僅過五分鐘,媒體播放了她自用塑膠袋,套頭致窒息的自殺影片,以證明他的清白,和他冤死的淒哀。警方雖極力追緝,拍攝該片並參與其中的鴨舌帽男人,卻一無所獲。而比起鴨舌帽男人的去向,人們與政治家更加關注廢死問題。為廢死注入更多,以避免更多無辜受害者的有利解釋。

看!我們的目標達到了。

讓我們在死後,真正慶祝吧。

我們的結婚派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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