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世紀末不問晨巳午未

      黑夜如墨,港口區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

     

      晨楓站在昏暗的街角,手中緊握著胸前的綴飾,堅定。耳邊傳來的無線電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晨楓,你的麥片好吃嗎?我最近換了新口味。』

      他沒有回應無線電裡那無厘頭的稚嫩女聲,只是拉了拉帽沿,眼神堅定地看向前方。經過數月的調查,小隊終於找到了犯罪組織的藏身之處,這才有了將人口販運集團一網打盡的機會。

      為了今天,他該用的關係沒少拉,四處打點,這才說動了執法局的其他同僚配合布局這場大收網。

     

      『第三隊,部屬情況怎樣了?』

      『已經堵了下風處的出口,後續支援很快會到。』

     

      無線電中帶著雜訊的聲響徒增凝重,為在場的眾人帶來壓力。

      發號施令的男子──晨楓──緊了緊領口。

      每當行動對象和人口販運有關時,他就難免緊張。他深呼吸一次,強逼自己冷靜,因為他身邊的大個子是現場比他更衝動、更滿腔熱血的不穩定因素。

     

      「頭子,這裡怎麼處理?」

      「說過別叫我頭子。」晨楓白了他一眼,身旁這大塊頭正緊張得上下亂竄。

      大塊頭長長的鼻子跟濃密精亮的毛皮從隊服的空隙裡桀驁不馴地竄出,身高讓有一八零的晨楓都矮了兩個頭。

      以人類的標準來說,晨楓談不上矮。但他身邊這名大塊頭,顯然身高超過兩米四,誰站在他身邊都像發育不成熟的小孩。

      大塊頭作為狼族,有個簡單易懂的名字──狼傑。他的妖化情況比尋常情況高得多,這讓他外顯出的妖族特徵明顯不少。儘管能發揮出更大的能力,也意味著更受妖族血液的原始獸性影響。

      不過晨楓很能理解他緊張的理由,因為這次逮捕的對象中雇了月兔族負責放哨。說起月兔族,和一般兔類妖族不同,一對長長的耳朵自帶對同族的收發功能,被他們之一察覺異樣,下一秒全員就都知道了。

     

      狼傑外表老成,其實年僅十八,幹勁十足,只不過,幹勁過多有時會壞事的。

      晨楓吐了口長氣,語重心長說:「你要多放鬆,一切都準備好了,整個港口區都封閉、陸路封鎖,天上有雲翎盯著。他們除非都是鳥族……但哪有那麼多鳥族?」

      聽到雲翎,狼傑心中一緊,長耳朵緊張地抖動。

      晨楓也不是有意嚇他,安慰道:「你就學學文昕怎樣?他平常太放鬆,但那正是你現在缺的。」

     

      晨楓所指著的方向,有個身材嬌小、頂著長耳朵的女孩,她趴在矮牆後,嘴上叼著根菜葉。想到剛才就是這傢伙在無線電裡問自己吃的麥片口味,要學怎麼放鬆,捨她其誰呢?

      長耳朵女孩邊輕撫耳朵,邊側過頭進行無線電溝通:『所以我說是那樣啊……你們……出發的時間……早了三十分鐘……』

      狼傑佩服了,居然可以用聊天般的口吻討論任務內容,自己肯定做不到。

      晨楓也跟著點頭,心裡樂開了花:文昕平常總掉鍊子,今天居然也有成為新人榜樣的一天,回去得好好獎勵她。平常閒散不專心的文昕現在居然在負責調撥支援部隊呢,這要不是文昕轉性了,就是天要下紅雨了。

     

      『……為什麼不先在第五大道集合……』

     

      不過,這內容怎麼有點怪怪的?第五大道分明是商場街,離這裡八竿子打不著?她打算怎麼部屬呢?

     

      『每次都是因為這樣……錯過特價搶購……你們該進步了,老給旅鼠族那群人佔便宜,月兔族會被人看扁的!』

     

      晨楓揉眼,再一看,文昕長長伸出的兔耳朵上哪來的無線電?天啊,她這是在用月兔族的天賦技能和同族聊天,在任務中摸魚起來了!

      晨楓當場獃然,足足過了半秒才一記暴栗炸裂在這個嬌小的月兔族女孩頭上。

      「好痛!你幹嘛!」

      「你才在幹嘛!叫你竊聽他們的對話,你跑去跟三姑媽六姨婆聊特價採購!」

      「我才沒跟親戚聊天……我本來也專心的很,誰叫……誰叫……」月兔族女孩摀著被打腫的小腦袋,雙眼泛淚。

      「你這還有理由?!」

      文昕一雙大眼含淚,一臉委屈地擠出字來:「誰叫那群放哨的採買技術太爛,我才給些建議……」

      「你聊天的還是監視對象啊??!!!」

     

      晨楓這都快瘋了,果然文昕不出包天降紅雨!

      文昕委屈得眼淚滾滾落下。月兔族喜歡群起採購,和眾所皆知的暴買大戶旅鼠族是死對頭,採買輸給他們她怎能容忍。

      晨楓的第二記拳頭正高高舉起,身邊的狼傑已經站了起來:「頭子,有動靜!」

      晨楓把眼睛瞇成細線,在他眼中,監視的倉庫區一片漆黑。他知道狼族人的夜間視力比自己這種純人類好得多,絲毫沒懷疑狼傑的判斷,但他也知道,負責最後支援的隊伍調度還沒跟上。

      才剛被教訓過,哭喪著臉的文昕耳朵一豎,抱著被打疼的頭,怯生生開口:「晨楓,別等了,放哨的說他們打算突圍……」

      這肯定是月兔族的電報通訊,晨楓這次想都沒想了,一壓無線電開關:「各單位行動!他們要跑了!」

     

      顧不得攻堅人員還沒調齊,晨楓翻身騎上狼傑的肩膀,狼傑等這一刻早等到發慌,不待晨楓下達指令,四腳並用,駝著自家小隊長飛速衝刺,殺到門前時,和突圍的人口販運集團正好衝撞在一塊。

     

      匆促的行動撞上了匆促的突圍,場面頓時一片混亂,黑壓壓的環境裡時而傳出槍火,時而照亮犯罪團夥猙獰的面容,照亮倉庫裡一些籠子裡被囚禁的人口商品。

      作為突入小組的狼傑仗著身材搞定好幾個人口販子,晨楓上著夜視鏡,他看到被月兔族簇擁的幾個人──猜想應該是幹部──正急急忙忙發動一台老轎車。上了車,缺乏載具的晨楓要追人可說是無望了。就在這時,黑壓壓的倉庫頂轟然塌陷,薄鐵皮伴隨轟然巨響,被氣浪噴飛得到處都是。

      隨著塌陷,夜空上一個醒目的不規則紅點,正一面盤旋,一面往這裡投落陣陣燃燒的火花,看似小小的火花落地時已是龐然巨焰,在目標處炸裂出朵朵的赤色蓮花。

     

      雲翎?!這攻擊計劃外啊。晨楓苦笑,但此刻混亂正好掩護隊伍行動。他旋即對狼傑下了命令:「快阻止他們開車!」

      「怎麼阻止?」

      狼傑回了他一眼疑問的眼神。

      「丟點甚麼東西過去啊!打亂他們步伐!需要我教嗎?」

     

      會意過來的狼傑發出長長一聲狼嚎,雙手捉住晨楓往後拉開──像個大彈弓──豁出全力一投,霎時間,晨楓就像砲彈般飛射而出。一切就跟他想的不一樣,他是叫狼傑丟點什麼,但怎麼自己就成了武器呢?!他根本來不及調節姿勢,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飛速接近。

      那個主謀的身影在他視野中急遽放大!最後映入晨楓眼中的是主謀驚恐的眼神,以及他光禿的額頭。

      『砰!』

      隨著這恐怖的一聲過去,從額頭傳來的衝擊和疼痛,帶走了執法局特殊行動小隊長晨楓的意識。

     

      ◆       ◆       ◆

     

      晨楓從病床上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一陣頭暈目眩襲來後,首先感覺到的是身上所包著的重重繃帶。他模糊地記得之前的情景……那場圍捕行動似乎才剛剛結束,卻意外地讓他成了受傷的主角。

      他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況,只記得自己被狼傑用力丟出去,和那顆大光頭,卻想不起來自己身上怎麼會有其他地方東痛西痛的。

     

      而這個問題,前面閃爍的電視螢幕很快就解答了:

      螢幕裡放著一段畫面,一座建築物熊熊燃燒,一群像災民的人四處逃竄,一個身高兩米多的猛男翻過屍山血海,從地上拿了根鋼筋將地上兩個失去意識的人綁在一起,那扭鋼筋如捏麵條的怪力震懾了全場,之後,猛男將被捆著的兩人高舉過頂發出長長一聲狼嚎。

      新聞標題赫然寫著『執法部螺絲鬆了?攻堅隊員被匪擒獲』。

     

      這時,拉門刷地一聲敞開,一個大個子貓著腰才將頭探進了病房,卻不是狼傑是誰?他和晨楓的視線相觸,便快速鑽進門裡。

      「頭子,您醒啦!那真是……」

      狼傑還沒說完,晨楓就朝著電視努努嘴,狼傑看了看電視,又看了看晨楓,咧嘴笑道:「咱們抓到那個首謀咧!不愧是頭子的指揮!」

      邊說著,狼傑熱情地打算為晨楓倒上一杯溫水,只是他努力了老半天,始終沒辦法讓自己過大的狼爪放進茶杯握把裡。

      看著狼傑,晨楓直感到身體的無力和心情的沉重。

      那的確,是自己眼看來不及,叫狼傑丟點什麼絆住他們,可誰會把自己的隊長丟出去?

     

      這不是第一次狼傑會錯意好心辦壞事,儘管終歸來說和自己隊上的其他人相比,狼傑帶來的好處多於壞處,只是這次真的太誇張了。

      他垮著臉,發出來自靈魂的質問:「看看新聞,看看我,你應該有感覺到自己哪裡需要檢討改進吧?」

      狼傑一雙明亮的眼睛看了看晨楓,又看了看電視,骨碌碌地轉動,重複對比幾次之後,他端著下巴,謹慎道:「我想……我下次不用鋼筋,可以嗎?」

      似乎是覺得語氣不夠正式,他站直行了個隊禮,「我以至高狼神布魯羅克的名字發誓!」

     

      那算什麼重點?

      晨楓直感到自己的嘴角擅自抽動起來,他知道狼傑這個人腦袋挺不在線上的,雖說和另外兩位比起來好多了……

      而且說來,正常人也不會把族名放在名字的第一個字,以免在社會上增加種族間不必要的敵意。顯然給他取名的父母有點對種族的過度自信,而狼傑也理所當然的繼承了不尋常的思考這點。

      晨楓想著要推託還是接受這充滿誠意的誓言時,大門咻地拉開了。

      一高一矮兩個人出現在門後,拉開門的是矮的那邊,月兔族小矮個兒今天把長耳朵包在有保暖效果的頭罩裡,水藍色連身裙下搭配著條紋褲襪。然而她挖空心思穿搭的冬裝,在身高的影響下仍然擺脫不了小女孩的氛圍,不如說因為努力過頭更像個小孩。

      她背後那個人就不同了。

      那位青年只比狼傑稍矮,偏瘦的身材和黑眼圈讓他有點文弱美男的感覺。穿著不可說不華貴,卻盡是素色穿搭;一身大風衣主導的風格充分展現了財力、品味和他的長腿。簡單穿不但不抹滅美青年的不凡,反而還給他斯文的氣質添了色。

      同樣地,青年也只在脖子上掛了個識別證。

     

      「沒錯!你太過分了!」文昕把手上的水果籃一丟,直直指著鼻子就對狼傑說:「憑晨楓的體格你勒死他會犯種族歧視罪哦!」

     

      晨楓聽得滿臉愕然。先不說這發言種族歧視吧,以嬌小著名的月兔族說人類體格脆弱,這是在開誰的玩笑啊?他可是比文昕高不只一個頭啊?

      他嘆了口氣開口:「狼傑,別跟他一般見識……」

      但狼傑不管是因為好意還是有意回擊,沒選擇沉默:

      「在我的故鄉沒有人會因為被鋼筋綁住死掉,我發誓。我不知道鋼筋會造成人族的生命危險。而且,當時情況緊急,我是為了阻止他們逃走……」

      文昕沒接他的招,而是繼續說:

      「你知道嗎!人類是很脆弱的!小時候我就看過人類被馬車撞上喪生的新聞哦!」

     

      這讓狼傑嚥了口唾沫,看得出深受打擊:「原來被馬車撞會死人的嗎?」

      文昕打蛇隨棍上:「你現在終於知道純種人類有多脆弱,以及能加入執法部的晨楓有多偉大。連這都不知道,你還有得學呢!下次你把自己舉起來丟出去就好了!」

      狼傑抗議,他雙眼一瞇:「事情太突然!我們當時還在等待包圍網收攏……對啊!不都是文昕前輩你在任務裡聊天才……你們根本沒做事嘛!」

      「一直用耳朵溝通是很耗費體力的耶?」

      「我不接受這是邊吃零食邊工作還老是趴著的理由。參與圍捕的時候你也不知道跑哪了!」

      「我……去對付那群放哨的同族了哦……」文昕舉起雙手,無奈地樣子搖了搖,就像在說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是個大外行:「我們不是同期嗎……課堂上教過哦,行動激化時月兔族要負責干擾目標的通訊,那也很耗體力,所以我不能參加圍捕。」

     

      狼傑瞪大雙眼,他的確是在課上打瞌睡了,但他不靈光的大腦袋卻直覺眼前的小矮個正在唬騙自己。

      和狼傑吵了個平分秋色的文昕鼓著臉往晨楓旁邊一坐,長耳朵靈活地提起熱水壺,為自己斟了滿滿一杯水。

     

      「咳咳。」這時,一直沒出聲的高個帥哥出聲了。帥哥就是不簡單,輕輕咳嗽就聚集了大家的目光。

      「被認為沒做事,我也很困擾。」他歪了頭,像在斟酌詞彙,然後才開口:「狼族的腦袋,怕是聽再多課也搞不懂分工吧?」

      「你說什麼!」要是說剛剛還有理智,這回狼傑直接炸毛,「我和隊長衝進去的時候你還對倉庫無差別攻擊,高熱性質妖力是列……列管能力,你沒申請就使用,讓我們那時有多危險!」

      只見雲翎沉著那張臉,不慌不忙說:「如果你專心上課,你會知道受管理許可的妖力在緊急情況下允許有限度使用。我判斷你們形單影隻的突擊可能被反包圍,也可能讓局勢功敗垂成,對指定地點做出有限度打擊暴露目標地形,客觀上有助局勢。在這種情況,我使用妖力,哪怕有過,也是功過相抵。你說對嗎?龍喉市執法部特殊行動第二組隊員狼傑先生。」

     

      「隊長對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承受投擲、有幾兩重知道的很清楚,當時,隊長應該是請你阻止他們,不是要你丟他過去。無線電裡,大家都聽得見。」雲翎說得慢條斯理,「這不是第一次了。你不能只顧著眼前要做什麼,需要再細膩、再更配合團隊,不然,團隊危險的危險誰負責呢?」

      晨楓聽得下巴都垮了。雲翎每句話都像鏗鏘有力,卻字字誅心。

      三兩句就把自己放火這回事甩鍋了,反倒說得所有責任都在狼傑身上似的。

     

      頭頂兔耳的月兔也跟著從雲翎背後探出頭來,露出一抹賊賊的笑。受不了這點的狼傑皺起鼻子,眼看鳳凰族美男子邊說邊指著電視螢幕裡尷尬的畫面:「當時你也沒控制住自己。你要維持這個硬漢風格到什麼時候呢?」

      「這……我不是說了嗎,當時……」

     

      晨楓暗暗嘆息,吵架功力差成這樣,哪怕狼傑再多三張嘴也吵不贏。

      「好,吵夠了吧?」被晾了大半天、自己的病房擠進一堆人吵吵嚷嚷,晨楓早感到頭昏腦脹了。

      「頭子,你也覺得我判斷錯誤嗎?!」狼傑驚愕地問。

      來自隊長的發言並未讓氣氛冷卻,作為這次事件裡最大的苦主,晨楓指著電視,淡然道:

      「因為你上新聞,盯著我司的犯罪分子都知道你了。特殊行動部有位隊員是狼族、兩米四高、體重一百公斤左右。這些資訊一看就知道。狼傑,你不受控的舉動把自己置身在危險之中。」

     

      晨楓揉揉額頭:

      「部長那裡我會說明,不會懲處你。這幾天讓你休個假,去海邊散散心。別想太多,暫時沒有安排下一個任務,去調整你的心情。」

      狼傑似是想要說些甚麼,最後仍是低頭,淺淺的應了聲:「……好。」

      晨楓接著話鋒一轉:「文昕,你也是。」

      「我也有假嗎?嘿嘿晨楓你人真好……」

      這莫不是天上掉餡餅了?月兔女孩摸了摸自己的頭,但下一秒她的美夢就破滅了。

     

      「在任務中閒聊,洩漏機密,禁閉三天。」

      文昕的眼睛瞪得老大,頓時淚眼汪汪,往晨楓的病床上一個蹦跳就撲過去巴著不放:「晨楓不能這樣啊!你不懂這幾天下午搶購多缺人手……」

      這懲處決定倒是早早想好了,在和狼傑往前衝的時候就心意已決,

      「明天早上八點執行,你可以去收行李了。」

      文昕當即不顧面子,趴在晨風的床邊準備一哭二鬧三上吊,就在這時,一個新聞插播將大家的吸引力吸了過去:

      『傷人的電電俠潛入暗巷中,迅速逃脫警方的圍捕……』

      月兔女孩像碰到溺水的人救生圈一樣,當即跳到電視旁邊指著畫面:「晨楓你看,你先讓狼傑放假了,要是我禁閉三天,這段時間要捉這個壞人!你就會很缺人手哦!」

     

      螢幕裡報導的是最近在鄰近港口,倉庫區一帶活動的怪客。

      龍喉市是個商貿繁盛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利益衝突,各種犯罪也很盛行。螢幕裡報導的怪客頻頻介入貧民窟的衝突,並和黑社會發生衝突,鬧得沸沸揚揚,

      有人說他是劫富濟貧的義賊,也有人說他是外地黑幫找來的打手,而在眾說紛紜中唯一的共通點,就是當他現身時總帶著青紫色的電光,最後被起了個渾名「電電俠」。

      最近甚至開始有賣唱的人創作起他的歌謠。

      對這種事,晨楓一般是睜隻眼閉隻眼的。可電電俠行事可不像他綽號那麼俠客,在好幾次衝突裡造成多人輕重傷,晨楓記得還有受害者還沒恢復意識的。

      晨楓皺了皺眉,他想起這是自己的壞習慣,伸手把緊促的眉宇揉開。

     

      若不出意外,這是一般執法單位負責的內容。

      但若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因為一般執法單位還在為了晨楓主導的合併圍捕活動餘波收尾,那邊缺人了,料理電電俠的任務八成會交到晨楓小隊頭上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所以文昕說的對,缺了她人手會吃緊。但晨楓一點也不打算在這件事上放水,他轉了個話題:「你們對這案子的嫌疑人有什麼看法?」

     

      「我我我先,」文昕跳出來說,「會發電,一定是神獸族。」

      「神獸族嗎?思路不錯。」晨楓說。

      遍布世界的妖族裡,多數都只影響了身體能力和生活習性。神獸族卻不同,往往擁有操縱自然現象的妖力。例如雲翎所在的鳳凰族就是使用高熱能力的代表好手。如果是雷的異能,有名的就是雷獸、一部分帶著龍血統的妖怪了。

      晨楓把目光投向雲翎,期望同為神獸族的鳳凰美男子提供什麼消息。

      雲翎搖了搖頭:「我們不屑摻合這些世俗小事。」

     

      「……」真敢說!一萬隻草尼馬從晨楓的心裡跑過。你現在架子這麼高,不也在吃世俗公家飯。

      雲翎又說,「不如,考慮其他有這種妖力的妖族……電鯰族?」

      話一出口,便引來文昕吐槽:「電鯰族哪能在陸上活動?這族現在都瀕臨絕種了啊痛痛痛痛痛不要拉耳朵!耳朵不要!」

      她的耳朵被雲翎面無表情地雙手向上拉,立時痛得齜牙咧嘴。

      雲翎平板的話音在拉長的大耳朵邊細碎叨念:「我還沒說完。各種族的王族分支也有特殊妖力。」

      晨楓對他們的舉動瞥了瞥眼,看向態度有些猶疑的狼傑:「你呢?有什麼想法?」

      「我……嗯……沒有。」狼傑的態度顯得不太自然,「頭子的命令我了解了,如果沒有其他事,請准我先離開準備工作交接。」

     

      經過晨楓點頭,狼傑高聳的背影消失在門的另一側。

      帶著一張木然帥臉的鳳凰族青年和月兔女孩也打算尾隨離開之際,被晨楓一聲叫住:

      「喂兔子,明天準時禁閉室報到。」

      「咿!!!」

      心想果然沒混過去的文昕露出苦澀的哭臉。晨楓裝作沒看到,對雲翎開口:「探視時間結束前,請幫我送資料來。」

     

      ◆

     

      在昏黃的燈光中,晨楓正一圈圈拆掉身上的繃帶。他把室內的小鏡子架在文件堆上充當換衣鏡,過程不算順利。他從脖子上取下老舊的黃銅綴飾,眼神有些複雜;鏡裡映出一身精壯的身材,上面有些瘀血和破皮,但用上這麼多繃帶絕對是過度包裝了。

     

      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晨楓的視線瞥向一旁的月曆。

      時值西元2243年。過去,環繞著未知的新兵器爆發世界大戰,劇烈改變的地球成為不利於人類生存的環境,文明一度瀕臨覆滅。這時,亙古前存在於人類體內的妖族因子受到激發,改造了人類的型態,以新人類……或是說妖族的姿態重新在地表上建立文明。

      像自己這種稀有倖存的純種人類不但少之又少,而且對體魄普遍更好的妖族來說,被看成是一折就斷的豆芽菜,也因此每次送到醫院來,都受到這種輕傷升級成重傷包紮的特別待遇。

     

      人類在這世道總是被當成有統合族群協作能力的文官角色。但晨楓不希望如此,他積極鍛鍊自己,強化體魄,讓自己達到能加入龍喉市執法部的水準。

     

      但並不是要證明人類也能與妖族。

      他深深呼吸,感受夜晚漸涼的空氣填滿胸中。

      一切都是為了弄懂真相。

      弄清楚那個全家滅門的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為了這個目的,他會在這裡往上爬,爬得更高,直到能了解他想了解的一切。

     

      忽然,門板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晨楓抬眼瞄了下壁鐘,已經過了會客時間。門外隨即又傳來聲音:「頭子,我能進去嗎?」

      「進來吧。」晨楓說。

      狼傑先貓著腰探進來一顆頭,這才整個人鑽進來。看見半裸的晨楓身上的傷痕,他露出歉疚的神色。

      眼看狼傑就要道歉,晨楓先開口了:「別說了,都是小傷。時間很晚,你不會只為了這無聊的事來找我吧?你想要我取消你的休假?」

     

      「不是的,」狼傑一反他個性地竟語氣遲疑,再來繼續說:「能不能……不偵辦電電俠呢?」

      狼傑一反他直爽風格地嚅囁道:「他懲治的是壞人,而且逮捕會使用電能的對象……太……危險了。」

      晨楓沒直接回應,他床頭旁的小几上堆的全都是關於電電俠的資料。對他來說,犯人動手,心裡會有千千萬萬的理由,但他動手,心裡只有一個,於是他回絕了狼傑。

      狼傑不是沒想過會被回絕,於是他也做出了決定。

     

      ◆       ◆       ◆

      特殊行動組小隊裡的大個子放假的第二天,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出現在倉庫街的附近。

      「你說,應該在禁閉的妳拉我在這做什麼?」鳳凰族美男子問,他被拖來這裡之前被再三叮囑行事低調,所以他穿了白T、配了件洗到發白的牛仔褲配舊球鞋。但事與願違,帥哥不管穿什麼都無礙於他的帥,因此不時有人在經過他身邊時傳出讚嘆的耳語。

      相較於他,和他一起趴在木箱上的月兔族女孩就偽裝了個十足十;文昕身上套了件碎花洋裝,裡面穿著方便行動的緊身褲,配上一頂遮陽帽,看著就像隨時準備殺入市場大買特買的月兔族大媽,正是這城市裡最常見的月兔族打扮之一。

      「帶你抓電電俠,將功折罪啊。瞧,晨楓那傢伙說不需要我,我偏要獨自搞定,到時候我那幾天禁閉還不被功勞抵銷掉?」

      你禁閉也只剩一天。沒將這句話說出口,雲翎說:「你知道他是誰了?」

      「對啊!我對那傢伙的身分早就有底了。當心,別讓他走遠了……我慢慢分享我的推理給你聽。」

     

      文昕拉拉雲翎的衣角,帶著他往前小跑了一個街口,再次藏身在建築物後方。兩人視線的盡頭赫然是個突兀的高大身影,他同樣穿得低調,但一頭桀驁不馴的亂髮和狼耳朵妥妥賣了他的真實身分。

      鄰近港區倉庫地帶的位置錯綜複雜,在此跟蹤人最是容易。

      「電電俠……就是狼傑!你一定在想,狼族才沒有使用電的能力。沒錯,但狼傑其實有狼王族的血統,這就說得過去了吧?」

      臉貼在磚牆上染上一臉灰的文昕用那個刻意壓低的嗓音開口。

      狼王族執掌著東歐地區的統治權力,族裔傳承著操縱電的能力,這點雲翎是知道的。但他並未因為文昕亢奮的發言就換掉自己的冷臉:「狼王族毛色銀白如鏡,豈是那種雜毛能比?」

     

      「別急嘛!小雲翎就是這樣不聽人說話!狼傑在宿舍裡洗手台上那些瓶瓶罐罐你沒看到嗎?那些是染毛劑哦!肯定是用來遮掩他狼王族的毛色。用量可大了,每次發薪都買一堆。而且當我們說到其他妖族時,你看狼傑那反應,不正像在隱瞞狼王族的能力嗎?」

      回想當時的情況,雲翎點了點頭。

      文昕邊走邊晃著耳朵一一數來:「我十八姑媽和六姨婆也常說,在傍晚跟夜裡看到高大的狼族來到倉庫區。報導裡電電俠都在哪活出沒動?倉庫區,瞧!有沒有覺得我的推論很可靠了?」

      雲翎低著頭望向文昕上下晃動的小腦袋,總算正眼看待:「你打算逮捕他嗎?」

      「那還用說。」

      「裝備呢?」

      文昕拍了拍碎花裙側面的包包,鼓脹的小包發出沉甸甸的響聲。

      「對手是會使用電的妖族,沒帶成電擊槍吧?」

      「早準備好了,速效麻醉槍。」

      「哦!」雲翎挑眉,對月兔女孩難得的幹練感到同意。

     

      他們的跟蹤很成功,總是保持一個街角左右的距離,跟著他們眼中的電電俠疑犯在巷弄間東繞西繞,不時還得叫圍觀他們行蹤的貧民窟居民安靜。可跟蹤人容易的區域,反過來說要跟丟人也最容易了,就在跟進某個轉角的時候,他們視線裡的醒目大個子忽然消失了。

      兩人東繞西繞,只覺得每條路長得都差不多,左邊是層層疊疊的倉庫貨櫃,右邊是灰嚕嚕的土產店和做水手生意的商家,隨著時間越來越晚,應該很顯眼的大個子卻是再也沒出現在兩人眼中。

     

      「咱們是不是跟丟了?」

      「那大個子挺狡猾……我更肯定他就是電電俠了,一定在某個地方換裝掩人耳目。小雲翎,你不覺得這地方真的太複雜了嗎?巷子彎來彎去的,跟丟了也不能全怪我啊……」

      文昕雙手抱胸,一雙耳朵轉啊轉的,奈何無法從嘈雜的下班時段裡過濾出目標的腳步聲

      「先收隊吧?」

      「那那那不行!晨楓會氣死的,他會不許我吃隊上茶几的煎餅,天啊……現在的口味是期間限定的……」文昕露出崩潰的表情,在原地轉了幾圈,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繼續開口:

      「你破例飛上去怎樣?有你在天上,咱們一下就找到他了……」

      雲翎搖頭拒絕:「非任務期間,禁止使用飛行和特殊能力。但我可以再找一下,不能太晚,對皮膚不好。」

      「你什麼時候變成這種乖寶寶個性?」文昕看著都快哭了,「咱們再轉幾圈吧,很可能……很可能電電俠就躲在那條巷子裡啊!」

     

      『……你怎麼發現我的?』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暗巷裡出現。

      文昕揉了揉眼,定睛一看,他那隨手一指的深幽巷子中,居然有個難以辨認的黑影,似個人形,邊緣卻又融融在黑暗中。只有臉部反射淡淡光暈,在離地兩米高的位置散發懾人的幽光。口吐呼吸聲。他的身邊幾絲電光竄過,為暗巷中平添幾分恐怖。

      「鬼啊!」文昕嚇得跳起,被雲翎一把捉住。

      「是你要找的人。」雲翎冷冷說,他從牛仔褲後掏出一截甩棍,一聲清響,已成兩尺長的制敵利器。「龍喉市執法部,你涉及傷害、謀殺、鬥毆,現在跟我回局裡……」

     

      話還沒說完,拎著文昕的鳳凰族青年一個唐突後躍。一道帶著電光的踢腿在他面前劃過,在青年臉上留下火辣辣的麻痛。那個一身黑的怪客就這麼帶著絲絲靜電撲向兩人。

      雲翎將文昕推往自己身後,冷淡道:「犯人拒捕了,文昕,麻醉槍。」

      這個要求卻沒有遲遲得到回應。雲翎在亂戰中一個撇眼,發現文昕的包包打開,手上捧著一節吃到一半的胡蘿蔔。

      雲翎頓時懂了為什麼自家隊長老把文昕不出包,必有異事之類的台詞放在嘴邊。

     

      「好像放成我的零食了……我負責求援!小雲翎再擋一下囉!」

      文昕一個蹦跳,人已經掛在附近二樓的逃生鐵梯上。

      少了關鍵的支援和能讓對手分心的文昕,雲翎的壓力陡然增加,被限制使用能力讓他沒有應對電能的方式,一時間被逼得險象環生。纏繞電能的拳腳要是挨上了不妙的地方,只怕吃上一拳就要進醫院。

     

      眼看電電俠的雷光纏繞範圍越來越廣,全身上下侵襲過來的麻痛讓雲翎耐心盡去。

      在戰鬥中對方的氣味穿透那身黑衣暴露過來,讓雲翎察覺了對方的身分,一張俊臉當即微微扭曲。雲翎的瞳孔和髮色從根部泛紅,「居然被你這低等種族……」

     

      「不要啊!會起大火啊!我十八姑媽以後去哪買海菜!!」文昕高呼。

      妖族隨著妖力活性化,都會在外表發生改變。雲翎的髮色正是這是使用驅動高溫能力的前兆。被認為屬於鳳凰族的能力之一:火焰,其正體,是高溫驅動的妖力點燃空氣的產物。即使隔著幾百公尺也能從空中對地面發動轟炸的澎拜妖力,要是在這裡展開,整個倉庫區都會變成火海。

      電電俠也感覺到對手的威脅性改變,纏繞再身體上下的電光忽地擴大一圈,纏繞成青紫色的電球往雲翎的方向砸落。

      電電俠快了一步就是鳳凰族青年重傷,電電俠慢了一步就是倉庫區大火,只見電光石火,一個魁梧的身影搶進兩人間,阻止了一觸即發的災難。

     

      魁梧的身影高舉雙手架住了霹啪作響的電球。電能找到流竄的目標,頓時殛得來人焦味四溢。刺眼的電光翻飛,照亮了狼傑兩米四的身高和咬牙忍耐的模樣,彷彿面對的不只電能,而是更深遠的恐懼。

      「狼傑!」雲翎一冷靜,一頭赤髮轉瞬退去。但這時電電俠已經全力運轉電能,他趁兩人膠著揮出警棍,警棍卻被遠遠彈飛到巷口。一時間無從介入,雲翎只得心焦地喝道:「文昕,支援還有多久會到?」

      「還有……電波干擾太強了,我聯絡不上。」

     

      眼看狼傑就要落得電成焦炭的下場,有個充滿不耐煩的聲音出現在現場。

      「真給我添麻煩啊各位。」

     

      和這個聲音一起從巷子裡出現的是一桿黑黝黝的管狀物。只聽管子砰的一聲,在管子直指著盡頭的對象晃了晃,頹然倒地。隨著他倒地,青白色的電光就和從沒發生過一樣散去。來人點亮手中的提燈,溫暖的黃光照亮了暗巷,也照亮了打進電電俠身上的麻醉針。

      三位執法部隊員看著現身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吞了口口水。尤其是文昕,一臉不願下來的樣子扒在安全梯上。

     

      「隊長好。」

      「頭子。」

      「那個……晨楓,你吃晚餐了嗎?」

      晨楓望向二樓的月兔,伸手在自己脖子上畫了一橫,讓文昕整個人縮了一下。

      「大家休假日沒事做,都想各自立功是嗎?各位隊員,要抓人可以,衣服不能正經點?」

     

      晨楓的外套下露出防護服,來此的目的不言自明。他搖頭將麻醉槍甩到背後,戴上黑色絕緣手套,俯下身扭下了電電俠的頭罩。

      譁啦一聲,罩裡的水流了滿地,裡面昏迷的傢伙臉上有幾根斑紋觸鬚,隨著呼吸上下顫動。

      「喏,穿著隔離裝,電鯰族就能在地上長時間活動,他平常潛伏在河口和下水道所以找不到蹤跡。這就是電電俠的真相了。」

      這是他總結了資料之後的結果,他揉揉頭,像對各位出現在這裡非常不滿。「說你啊狼傑,你沒事跑到這幹嘛?你沒亂跑,這兩個傢伙會被你引過來嗎?」

     

      文昕求援過來的支援警力在這時姍姍來遲,被晨楓指揮去做現場蒐證、逮捕和封鎖的工作。

      狼傑左顧右盼,最後抓抓頭,從地上提起一個殘破的紙袋打開。裡面是被精心包裝的甜點,有一半已經跌爛了:「我……不想讓大家知道我喜歡甜食……我聽說在執法局這會被排擠……」

      「呵……這間店嗎?品味不錯,」雲翎難得地發出輕笑,他接過紙袋:「我可以推薦你其他的好店。」

      「是啊狼傑,我也可……哇哇哇!」文昕剛想插話,就被晨楓扣到她肩上的雙手掐得哇哇亂叫。

     

      「所有人都我都會核可榮譽假,除了……某個在禁閉期間偷溜出來的人除外。」晨楓盡力保持著笑容,但在文昕眼裡,晨楓皺著眉擠出笑容的樣子,比任何時候都可怕。

      半驅趕著所有人走出暗巷,晨楓忽然叫住了狼族的高個子。

      「頭子?」

      「看你衣服都破成這樣了,出去還不被自己人當變態抓走啊?給我綁好點啊!」

      面對面露疑惑的狼族青年,晨楓脫下了身上的外套幫他綁住,掩上破損衣物底下那片銀色的毛髮。

     

      晨楓看了看狼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今晚的工作還沒結束呢,我們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晨楓默默地看著狼傑,他心中清楚,這支隊伍未來還有很長很長的發展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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