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浪恬波淨

驚雷劃破,獨身一人所處的靜謐。

靛黑的天空仍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在那之上的星塵日復一日,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卻隨著時間逐漸變得有些過於耀眼,溫柔的光的性質倏然奇異,更像在憑空燃起的火苗,過於晃眼且不自然。

而下,灰黑的雲朵彷彿被定格在這一剎那,雷聲響徹後止息了疾速的前進,取而代之則是和緩的漂浮於空。

夜如同對半撕開的色紙,被突兀破開了一條不美觀的白線。但也是因人而異,即使破碎無比卻仍能有人將其視為完美,像是少女荷葉樣式的裙擺,亦如似海浪拍打上岸,好像是原本就該存在的、應該是原本就是這樣的,自然地融入其中,保持著詭異的平靜。

剎那間來到臨界點。

當壓力升至最高峰時無情潰堤,咬牙苦撐的提防在新一波沖擊下儼然成為殘垣斷壁。無處宣洩的,終將在日積月累後爆發,蓄滿情緒的河流,自裂縫中墜落,化成天上降下的瀑布。

一滴,兩滴,直至使地面感到刺痛。逐漸放大的水珠打在地表,任由雨水畫成圓來鋪滿燥熱的地面,吸收後如同雨存在的痕跡,曾經到來而留存的陰影。

好似沒有要就此停止。毫無節制的降水,溢出凹凸不平形成的水窪,在馬路上積累的水,已經可以奏出漣漪。

沒過小腿,水隨著波動拍打著小腿肚,一次次拍打後,幾乎隨著水的搖曳晃動身軀。發布不久的超大豪雨警報,雨夜成為了夜間新聞的特別報導,跑馬燈迅速流動,為了抓住焦點而誇大其辭,不過是對流量的尊稱,「世紀性的暴雨」。

似乎不是誇大其辭。將人截成兩半的雨水已淹到成年人的肚子,在水中行動是困難且遲緩的,幸好仍在深夜,萬幸嗎?不會影響到的上班上課。

雨水傾瀉而下,來自無止境放大的黑洞之中。嘩啦啦、呲刷刷,累積的水量殘忍的放大,波濤洶湧,水激起的浪花狠戾的沖刷,扼住脖頸,人頭如同漂浮在大型游泳池的塑膠球,直至身形不穩,迫不得已隨波逐流。

隨之而來的是窒息感。這一切都很不正常,已經不能用超大豪雨之類的事情來解釋,太奇怪了。後半夜的雨水傾盆而下,淹過頭頂,無法掙扎那便停止呼吸。

暴雨下了一整夜。

自水底冉冉升起的,最後一顆泡影浮於水面,薄膜破裂之時,激起最後的漣漪,向外擴散開的圓弧線。極為細小水珠四散,回歸寂靜無聲,受水壓強制靜音是無法言說的默契,靜謐的悲傷,沉默的世界,浪恬波淨。

盆地化成巨型且不可思議的天然池塘,形成巨大的魚缸,但游動的卻不是魚。澄澈透明的什麼都能看見,巨大的氣泡凝聚在城市上方,突然也希望什麼都無法預見。

明明全都是異常,人類無法在水裡呼吸,但他們避開了水,僅在自己的氣泡中嘆息。

。還是日復一日,如同每一個普通的日子,即使出了大事隔天仍是平日,這點是無法改變且毋庸置疑。即使有人出了什麼事情,那也比不過自己的工作重要。

就像到了上班時間,街道變得空無一人,回歸寧靜,絲毫沒有任何災難發生的恐慌感。安然無恙且毫無波瀾,一切都一如往常,只是多了些許的末日感,非日常的違和感輕觸思慮。洗腦著髒污與煩躁像是幾乎全被大雨清掃殆盡,但還是能察覺這裡乾淨的不自然,現在則無止境的被水流帶走錯誤的沙粒當成補救。

他就好像在告訴你,不要思考那麼多。

水透過窗框的縫隙鑽入室內。

林品誠在水中自然的醒來,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如似在泳池裡面睜開眼,但又不太像,沒有那種眼睛被凌遲的疼痛感。

「啊,我的眼鏡」

瞇起眼睛,好不容易將視線聚焦到某個黑黑的馬賽克上,那個位置應該是他的眼鏡。眼鏡隨水流逐漸向上漂浮,拿到好像有些困難,但在林品誠一個自以為帥氣的跳躍後,雖然拿到了眼鏡但也把周遭都攪亂了,大混亂。

林品誠的房間雖然稱不上一片狼藉,但也絕對不能用整齊來形容。看著漂浮的雜物,有些懊惱的不耐煩,水流也想幫他驅散,但引來的小泡泡卻輕易被他攪散。

終於在十點多走出房間,今天還是暑假,睡到自然醒才是常態,這個時間其實已經算早了。推開浴室門準備刷牙,已經刷得滿嘴泡沫的時候遲疑了。

「這樣我是要怎麼漱口?」

感覺吐出來立刻會被自己吸回去,好噁心。

好不容易用彆扭的姿態梳洗完畢,躺回懶骨頭開始思考今天要做什麼。下這麼大的雨,超怪的,這種天有異象的話,不如去找文依川聊聊,搞不好是他難搞的友人又難過了。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但也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在翻轉著再滑了兩次IG跟推特後才滿意卻有些不屑的起身。

「……好懶ㄛ」

起身聽到自己關節發出的喀喀聲,開始覺得自己還是放棄比較好。但保持著友愛的精神,林品誠還是坐上了去程的公車。

不論是哪裡都是這副景色,除了水波的怪異,還有可能是被雨水擊落的房屋殘骸,莫名有種廢墟的末日感。第一次經歷為何能顯得如此怡然自得?一路向東的路途也充斥著水紋,與光影交織出,映射在林品誠的臉上,實在是過分刺眼。真的沒有人覺得奇怪嗎?還是自己太過遲鈍,應該在新聞出來的瞬間就跟上潮流,那麼就快退去啊,為何這些波浪沒有也退潮呢?

老舊的木頭門扉,感覺在泡水後不堪一觸。怪異的是,明明看起來搖搖欲墜,但對門鄰居貼的春聯卻穩固的黏在原位,甚至這副春聯上面畫的動物,已經是不知道過了多少年的生肖。

「沒辦法敲門欸……」

當思緒停滯不前,想著自己到底是要破門而入,還是冒著觸電的風險去按一下電鈴時,一隻火紅色的金魚闖入視線。林品誠其實不太確定,現在的世界到底是淡水還是鹹水,自己究竟能不能呼吸,這一切都太稀鬆平常了,讓他忘記這一切其實是多麼異常。

用力的眨了眨眼,林品誠想確定這到底是是不是自己在水裡待太久產生的幻覺,但眼見為憑,他清楚的看見這隻約手掌大小的金魚的闖空門記。

脆弱的門扉如風中殘燭,輕易就能破壞,忽然出現一道強勁的水流,不像是自然而生,更像是魚群游過刮起,簇擁著金魚入內。

既然門沒關,那我就直接進去好了。林品誠看著眼前幾乎變成木頭碎屑的門,跨過門檻走了進去,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大開的門戶。

「應該不會叫我賠吧?」

實在太過雜亂,雖然已經來過幾次但還是不太熟悉的所在,尤其又被水生植物攪局,他家的末日感未免太強了。林品誠看著縱橫交錯的水草,自在的穿梭其中的魚和氣泡般的透明生物,好像海底廢墟。

一番摸索後,終於找到文依川的房間。也是木製的門,但顯然比較堅固,至少尚未有泡爛的跡象。看了眼鬆動的門鎖,為了防止他的好友在門後獨自憂鬱,林品誠決定不請自來一些。

但當手放到門把上後就開始覺得不對勁了。過於冰冷,不是單純的涼意,而是如同寒冬的冰霜,像是從把手伸進冰塊池中一般,冷得凍手。夏天已經過了一半,林品誠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如此直白的寒冷,這絕對不正常。

儘管如此也不能不管不顧。

下定決心打開門的林品誠,在開門的一瞬間,迅速感覺到強勁的水壓。受到一股裡把他往外推,卻也有往內拉的力量,像是一群生物叼住自己的衣服強行把自己拉回房間。進退不能,互相牽制的力道使他只能在原地,無法動彈。

好不容易跨出了第一步,選擇的是他的朋友,而非逃離。感覺身體霎時間輕盈了許多,但又如墜冰窖,關著燈,遮光性良好的窗簾擋住了任何一道想侵入的光線。

「文依川你冷氣開幾度啊」

林品誠被冷風吹的瑟瑟發抖,雙手環抱自己來保留一絲溫暖。從門外而來的光線,勉強能讓他看見裡面的情況。

一團瑟縮的被子,不斷發出嗚咽聲,像是溺水的掙扎,文依川用被子裹著全身,似乎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侵入他最後的防線。

無法呼吸。

窒息感自從昨夜的暴雨後便蠶食著理智。他們說「就是這樣而已,沒什麼大不了」,但人無法在水中呼吸,不是嗎?

難道奇怪的是我自己,為什麼他們都能那麼自然的適應。無法順應時代的產物遲早會被淘汰,沒想到那天到來的那麼快。水壓和窒息的雙重折磨,但除了嗆水外,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世界怎麼還沒把我淘汰?

溺水的魚,如此渴望海洋卻葬身海底,被深愛著的你背叛,只是我一廂情願嗎?

當陽光照入海底。

林品誠拉開窗簾,正中午刺眼的陽光灑落在每一個角落,沒有地方會被拋棄,沒有人會獨身一人。耀眼的光輝透過水面,浮動游移的泡影轉移到文依川的身上,一格格的,不規則的圓圈,破壞也好,整齊也罷,這即是自然。

曾經是自己摯愛,在被背叛一次後就要放棄了嗎?如果真相不如你所知的萬能呢?你真的知曉全貌嗎?

大量的水帶來了責任與壓力,但你曾經也深愛著他吧。為了幫助海,為了自己從小到大的玩伴,為了誰?是為了海亦是為了自己?

在水中掙扎的魚是何其諷刺。明明應該自由自在,卻被不可視的,名為羈絆的鎖鏈所困,成為了唯一控制住妳的鎖鏈。

有必要想那麼多嗎?也不是沒有必要吧。

這全部都是真切存在的,不論是自我責任跟罪惡感帶來的壓力,還是只是虛無縹緲的勇氣,存在但也不會影響你吧?不應該影響你的。

控制他的進退自如。給自己戴上的王冠,面臨的考驗與痛苦也是必須品,即是成長的痛。

要嘗試信任自己一次嗎?

水吸入肺部,如此真實的感受。

有些痛苦......嗎?其實沒有感覺,頂多是異物入侵的感覺,但並不會感到窒息。感覺到氣泡在自己體內嬉戲,隨著泡沫升起的幸福感,好不容易回流的意識鑽回腦袋,感受剎那間變得清明。

和壓力共存嗎?感覺自己才剛醒來,猶如初生的靈魂,重獲新生的快感。

像是魚一樣吐出的氣泡,包裹住了正巧經過的金魚,是那隻如同夏日烈火的大金魚,對於在水裡呼吸的生物,憋氣才會窒息。

文依川戳破了空氣製成的囹圄,碎裂成更細小的許多泡沫,這下是真正的如魚得水。不在被拘束的金魚迅速竄逃,亦是自由的踏上在這個家的旅程,路途遙遙,不妨回頭一望。

「他能游出去嗎?」

文依川看向金魚離開的方向問道。

「廢話,不然他待在原地等你撈嗎?」

沒有想要認真思考他語中的深意。林品誠毫不客氣的回答對方的問題,他只想在一片雜亂的房間裡找個落腳點。幸好水和氣泡讓所有東西都漂浮在半空中,至少有個沒有灰塵的乾淨地方可以坐著。但缺點是偶爾頭會被文依川亂放的雜物打到。

文依川重新看向林品誠,看著自然的躺在自己床上的對方,開口的不是時候,或者說有些不解風情。

「你沒洗澡不要躺我的床」

「我有洗澡!」

「坐公車過來很髒耶!」

「到處都是水!我是要洗什麼啦!!」

基本跟國小生吵架沒什麼兩樣。

但兩人都沒有過問對方的來意,不打擾打擾對方的情緒。平穩而長久的友誼的開端,來自夏日的伊始。

那聲驚雷,不過是夏對終於拉開序幕的演出,送出的掌聲。

緩慢退去,如退潮一般,水位緩慢的下降,卻無人察覺。自然而然的,馬路變回了原本的樣子,乾燥,甚至會因為烈日而在靠近地表的地方變得模糊;原本浮在半空中的物體,也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半日後,世界於是恢復原狀,正常社會行使的會議也如常舉行,時間終將一切歸位,回到最初。

曾經引起的軒然大波,在新聞過後就逐漸淡去,在演員全部退場後,便開始忘記這齣盛大的戲劇。為了不佔用自己腦內珍貴的空間,總是要先把這種,不必要的日常瑣事刪除吧。

總是會遺忘,即使如此非凡的饗宴,也會被平淡的日常洗刷殆盡。或是出現新事件,當這件事不比下次精彩的時候,那就徹底被遺忘了吧。

甚至開始懷疑這件事是否真實存在了。

「去看海嗎?」

林品誠倒在沙發上,毫無誠意,隨意且含糊不清的問著文依川。但他覺得,為了講這句話,他可是很賞臉的特別把頭從枕頭裡挖出來了。

「偶爾去些沒有水的地方吧」

深吸一口氣。文依川有些困擾的看著對方,才剛成為海,不想再被吞噬了。

為什麼不能理解呢?若無其事的太自然了吧!

儘管如此,林品誠跟所有人一樣,他也只是普通人。但他可能也不那麼平凡,至少對於文依川來說。但好吧,有時候這人也是遲鈍的不一般。文依川並不打算跟他認為的這個「笨蛋」講道理。

林品誠那頭也努力的在頭腦風暴。這人今天好奇怪,這傢伙平常可是最喜歡跑到海邊了,儘管他覺得那邊有種海鮮市場的味道。

林品誠好不容易從遊戲中分神,奇怪的看了對方一眼,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也不打算跟會在深夜憂鬱的人計較了。

「真是怪人......」

兩人不約而同的這樣想著。

回作家的PO

回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