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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O戀愛茶坊】青騎如茶

悠凜的人生,一如白開水那般索然無味,只知道隨著隨著世事起伏沉浮,日常瑣事在口中嚼得悉碎,想吐進馬桶,卻仍舊需要將他們一一拾起,塞進口中無數次的反芻,青年人特有的倔強傲氣蟄伏於骨髓裡蠢蠢欲動,他知道自己血管裡流淌著狂放不羈的血,悠凜想要自由,想要在那瀕死般刺激的氣氛裡頭奮力掙扎,如未成年淺酌一口饞涎的啤酒,所以他騎車,踩著輪子碾壓那些令人煩躁的事情。

而悠凜總愛在騎車時順道去隔壁的飲料店買一杯青茶,微糖,一定要正常冰,想他的舌尖始終活在青澀稚嫩的初茶裡,品不出茶的箇中滋味,更喜歡咬著冰塊嘎吱作響的那種肆意的快感,感覺五感皆被鎖在那剎那停滯,窒息和麻木上下夾擊碎在舌尖,化成一句粗俗的爽字簡略概括。

圍繞著茶展開的,是一聲脆生生的叫嚷:「你也要騎車?要跟我去逛逛嗎?」清脆悅耳的鈴聲霑上濕意:「帶你去個地方看看。」

沒頭沒腦的,悠凜像是一株愣頭的嫩芽,就這麼被手摘採青下了,那人,叫做嚴璇瑀。

璇瑀不是茶,沒有那種飄然翩躚氣若幽蘭的秀美之感,像是剛摘下的葉心,初涉人世,嬌嫩清純帶著清凜的沁香。

他們騎了很遠,在羊腸小徑裡橫衝直撞著,風從不迂迴,顛饕肆虐越發凜然,一把火讓整個軀體沸騰到起泡,混著凌亂的唾液和喘息交雜。只讓風恣意撞擊鞭打,瑩瑩笑聲點點灑落在衰草上,隨口幾句插科打諢,撓著蟄伏緩行的蟲蟻的腦袋,飛揚跋扈的傲氣在胸口放肆嚎叫,儼然兩隻昂揚桀驁的雄鷹,恣意翱翔不受凡塵萬物拘束。

拐過了一個彎,他們在一個加油站停下歇息。

「好熱......你有茶或水之類的嗎?」璇瑀邊用手搧著風邊轉向悠凜。

悠凜把還沒喝完的茶遞給了璇瑀。

「好甜......」璇瑀格外用力地皺起眉,一臉厭惡:「好噁心的感覺。這是什麼鬼味道?清茶才是正統!!加什麼糖什麼花裡胡哨的配料都是旁門左道!」璇瑀邊叨叨絮絮邊熟門熱絡的掏出一罐水壺,倒了一些給悠凜,鎏金的茶湯自壺嘴悠然流淌而下,在杯裡晃漾宛如凝露一塊琥珀,一縷縷白色裊繞上升。

「你這樣好像巷口在下棋的阿公。」悠凜吐槽道。

「你管我!」璇瑀朝悠凜吐舌。

「我還是喝原本的就好,天氣太熱了,你不是自己也有茶嗎?」

璇瑀諾諾的看了悠凜一眼,低頭囁嚅著:「......我也去買一杯冰的來喝好了。」

留下悠凜一臉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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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們就常常這樣出去騎車,悠凜都給璇瑀買不同的茶,看著璇瑀眸色垂沉淺酌啜飲,璇瑀的嘴很挑,茶的品質高低優劣一品即知高下。

「這種是劣種茶,喝起來很苦澀,上次那種就很好,醇厚甘甜讓人唇齒留香。」

「啊啊還有我們之前騎去那座山在一個阿婆那裡買的那種茶也很好,清冽輕盈沁人心腸。」

「上次那是我泡的。」

「......技術有進步,繼續加油。」璇瑀臉有點僵。

後來,他們每到一個產茶地,就買那兒的茶葉,悠凜泡,璇瑀一本正經的品頭論足著,頗有種品茶大會的架子,原先淡漠的開水逐漸沸騰而滾燙,乾癟單薄的茶葉被沏泡的飽滿豐盈,旋轉著搖曳推送,隱隱約約的,有些不知名的東西正在醞釀發酵,散發帶著微酸的甘甜香氣,瀰漫在整個胸腔。

「為什麼你這麼討厭純茶以外的飲料呢?」悠凜咬著吸管歪頭問

「因為那不真實。」

璇瑀垂下的臉被風吹掩了,悠凜沒聽清璇瑀後面究竟說了什麼。

後來才慢慢知道,璇瑀她們家就是種茶的。

一日,他們騎到到了一座茶園,一大片綠茵如柔軟的布幔般鋪展而開,他們停下了車,在那片茶園悠悠踅逛著,悠凜聽著璇瑀鉅細靡遺的說起曾經的她們家:「吶,你有看到那片茶園嗎?那以前是悠凜們家的喔!可是被別人讚不絕口的那種呢!去參加全國比賽還有得名呢!」璇瑀開始如數家珍的介紹起她們家曾經的豐功偉業,然後講起茶葉的製作方法:「你知道嗎?茶葉的八個製作過程啊,就是要經過採青、茶葉、委凋、浪青、發酵、殺青、揉捻、乾燥、焙火喔。」

「那後來呢。」悠凜問。

「嗯?」璇瑀疑惑的回眸。

「你父親的茶園。」

悠凜看著璇瑀愣住了,恐懼密密麻麻爬滿了眼珠。

尷尬在空氣中凝固窒息,無止境的蔓延攀上冰冷的四肢。

「父親過世後就賣出去了,糖尿病走了。」璇瑀抬起頭,望向遠方的蒼穹,雲很厚,重的搖搖晃晃,隨時會摔落似的,低低喃喃道:「我完全沒有發現啊。」

「你知道嗎?茶是很寂寞的,一輩子就等一個人,品飲它,欣賞它。」

「但唯一懂得那個人,似乎永遠不在了。」

悠凜的意識隨著璇瑀的目光轉到了右方,是一座髒舊的老橋,橋底的水已經乾涸,雜草橫七豎八的霸道佔據了整個視線,有些已經枯敗,塑膠袋和飲料杯殘破的癱軟其上,似在陽光蒸融下散發著某種腐敗的氣息,璇瑀聚精會神的望著,枯草裡的小鳥,廢墟之上的殘霞,腐葉裡細細爬動的蟲蠕,而在陽光直射下熠熠生輝是璇瑀的髮絲,像被澆淋了蜂蜜一般,很甜,悠凜被勾住神魄,久久不能移目。

無語的他們騎上了車,繼續嘎吱的滾動向前。

「吶,你知道嗎?其實我喝不出來啊,不同的茶。在我嘴裡都是相同的感覺,我完全喝不出來啊。」

「後來知道了。」悠凜的語氣裡含著一絲絲的怒意。

悠凜不能理解,為什麼璇瑀要把所有苦澀都藏在開朗的茶香之下,是在搞什麼?還要繼續發酵到何年何月?想說什麼不會直接說嗎?不舒服就叫就哭就嘶吼出來啊!

「那你為什麼什麼都沒有說?為什麼要陪我裝?」璇瑀邊在上坡怒氣沖沖踩著踏板邊惡狠狠的吼著:「為什麼我總是這麼遲鈍?為什麼我總是察覺不到那些我應該察覺到的東西?!為什麼一切當我發現了都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我知道妳是個笨蛋然後發現我也是比你還蠢的笨蛋!」悠凜也大吼,加速踩著車輪死命在上坡衝刺著。

「你在罵誰是笨蛋?!」璇瑀氣得騎得越來越快,悠凜在後頭氣喘呼呼的追,腎上腺素加持加上過熱的天氣灼燒,悠凜完全忘了自己在胡言亂語些甚麼,紅著一張臉歇斯底里的大吼著:「罵一個超愛逞強的笨蛋和一個明明知道璇瑀是個笨蛋還是超喜歡璇瑀的笨蛋!」

「欸嗚哇?」千言萬語只化為了一坨狀聲詞,然後是一個很大的下坡,悠凜感覺風捧著他的頭髮胡亂的揉搓著,腦袋裡的想法像被越滾越快的車輛絞碎紛飛起來,喜怒哀樂隨著呼嘯的風聲流轉著。

人生不能任性,現實苦澀地可笑,因為成為不了框架,只必須得要擠進去那些框架裡,不然就會被壓的稀爛,他想他們都是茶葉,都在被命運蹂躪揉捻著,勢必要有足夠到痛人的高溫,讓茶葉乾燥的並且焙火引出香味,終究茶葉會散發迷人魅力的香氣。不該是這樣的嗎?

一陣亂七八糟的下坡,他們扶著膝蓋蹲在地上直喘氣。

「我——」

「我喜歡你喔。」悠凜搶璇瑀話題的直接,說的隨意,就像滾水遇上乾茶,自然就會流溢出芬芳的韻味。

「欸?」璇瑀瞪大雙眼。

「認真的喔。」悠凜漾出了一抹苦澀又溫柔的微笑,用著異常認真的表情注視著眼前的女孩,每一點特徵、每一絲表情,緊張、慎重、虔誠無比。

「為什麼?」璇瑀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周遭的空氣也都隨之而止,濕潤的風黏在鼻腔裡搔癢著,她突然很想打噴嚏。

「不知道......感覺之後再說的話就來不及了,就脫口而出了。」悠凜撓著髮,耳際染上一絲薄紅,深沉的吐息、紊亂的心跳聲、汗水及熱度都順著那旖旎的氛圍傳遞到了璇瑀背上。

不知為何的,璇瑀感到胸腔暖烘烘的酸澀,某些不知名,抑或是太久遠而褪出記憶的情感被蒸騰成了一片氤氳。茶葉迴環交盪共振著,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像是在做夢,很美好也很奇幻,馳騁飛揚於翻攪沸騰的情緒中,吐出的氣息是五彩斑斕的,流漏的言語是柔軟舒適的,乾淨的被剝下了所有的尖刺,溫順乖巧的讓出一個位置,讓那些不安與偽裝終於有了它們的棲身之地,能被環擁著蜷縮沉睡其中,不用醒來,也不會在深夜被滿身的瘡疤蹭的痛徹心扉。

「所以,你的答案是?」悠凜那雙澄澈的眸子離璇瑀太遙遠,像剛探出頭的嫩芽,稚嫩而嬌巧。那隻不知所措的手在舉起與放下間踟躕,徘徊不定像隻焦躁的蠅,璇瑀聽到悠凜幾不可聞的輕輕一嘆,似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啐了一聲:「可以抱你嗎?」

璇瑀還沒有反應過來,水瓶摔落,突然胸口一緊,兩隻雙臂緊緊嵌住她的,彷彿要活剝生吞的狠勁的用力,頓時腦袋一片空白,耳邊迴盪的僅剩悠凜和自己的心跳聲,一股熱意覆上揉碎在她軟髮裡,滾燙的似欲融化滲進頭皮裡,順著纖細的指尖滑倒的臉頰上,她不自覺地顫慄如有電流竄過,感覺萬籟俱寂如死灰,心頭卻又劇烈搏跳鼓譟,燃起熊熊烈浪,漫過頭顱淹沒神經吞噬所有思緒。

悠凜開口:「如果你喝不出來也沒關係吧?反正我也喝不出來,就由我來泡給你喝,就別出去買了。」

「溫度夠高了,夠殺青了吧。」悠凜用力望進璇瑀的眼睛裏,輕輕覆上璇瑀的眼睫,如小心翼翼摘下一片小小綠尖。

那些發酵的感情,是時候該給它一個交代了。

兩人突然有種預感,終於在兜兜轉轉中已經得到了一路尋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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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一番折騰終於騎上這個陡坡,他們呼著氣在便利商店旁停下,悠凜一如往常的將茶遞給正在拭汗的璇瑀:「吶,你的茶。」

璇瑀啟唇抿了一口,一抹淡淡帶著香氣的笑容晃漾暈染,眼角的皺紋像茶葉般舒展開來:「技術好很多了嘛!」

「那當然,我好歹泡了要十幾年了。」悠凜自豪的說著,俐落將吸管插進塑膠膜裡,酣暢淋漓的灌下一大口冰茶。

「結果自己還是跑去買飲料店的青茶嘛!」璇瑀嘟著嘴抱怨著。

「微糖正常冰才是正統!」

「無糖熱茶才是茶真正的味道!」

瑣碎的鬥嘴過後,他們各自坐在腳踏車墊上,仰望著蒼穹。

「吶,我要出國去了。想去其他國家看看別人種的茶葉,回來把那些地買回來,把曾經的那些風光再種回來。」璇瑀仰著頭悠悠地說著,轉向悠凜露出一個有些抱歉的笑容:「這樣的任性,會不會太苦澀啊?」

悠凜深深歎了一口氣,神色鄙夷:「我說啊,沒有了水的茶葉怎麼能煮出好喝的茶呢?其實你還是喝不出來茶的差異吧,自己去真的可以嗎。」

「現在慢慢可以了!我還是有在進步的!」璇瑀氣鼓鼓的說著。

「其實——」悠凜打斷了璇瑀的反駁,伸手揉了揉她的髮:「我的人生曾經像是白開水那般的索然無味,需要一些味道點綴,而那些苦澀也好甘甜也罷香氣也行,是你賦予給我的。」看著璇瑀的臉龐,悠凜漾出一抹溫柔的笑:「所以,讓我一起吧。」

「其實你早就在員工名單裡了,我可沒打算放掉這一個人力資源。」璇瑀紅著臉低頭嘟嘟囔囔著。

「怎麼有種被坑的錯覺啊!」

他們相視一眼,然後勾起唇角。杯裡的茶悠悠散發著香氣蒸融著熱霧。

藍天又是漂亮的嚇人,龍眼樹晃了晃枝椏,好像在輕輕地說著,用力地走出去,走出去,邁開大步踩碎過往,不要沉溺曩昔,不要害怕改變,永遠不會改變的東西都在這裡,所有回憶將會永久鐫刻,如同那瞬間的茶香鎖在那個最美好的瞬間。

「其實啊,我的世界真的很小,裝不下這麼多的東西,給我一杯茶,一片天空,一本書,我就能擁有整個世界。」璇瑀望向悠凜,笑容難得這麼溫柔,像是寒風中柔柔點上的一盞小燈,暖暖的火舌輕輕舔過心臟瓣膜,流進來某種能麻痺肌肉的液體,酥麻中帶著點疼。

悠凜朝璇瑀眨眨眼:「其實啊,我的世界也真的很小,裝不下這麼多的東西,給我一座山,一本書,一個嚴璇瑀,我就能擁有整個世界。」

璇瑀皺起眉頭吐槽道:「這句甜度過高不合格,還有棒讀還要再扣分。」

悠凜漾出燦笑:「所以滿分如果是100是幾分呢?」

「嗯......看在這杯茶的額外加分上,給你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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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1)


讓我認識到茶葉的產生其實不容易。
告白那邊真的蠻甜的欸。
我也蠻喜歡結尾的。
我的世界很小,但裝你剛剛好。
2024-05-29 12:06 透過電腦版 回應